玻璃像薄脆饼干
1 下午5点钟,周冬青从人民公园的长椅上醒过来,这一觉睡得很瓷实,要不是六月的阳光蜇痛了他,他还会睡下去的。太阳偏了,石榴树不能完全遮住他的身体。他坐起来,靠到石榴树下,石榴花开得很艳,再次遮住了头顶的阳光。不远处的长椅上,一对恋人(?)相互依偎,女的枕在男的大腿上,男的手指在女的卷发里动来动去,好像里面有捉不完的虱子。面前的大片草坪刚刚被草坪机修过,浓稠的草的汁液流了一地,发出青涩的味道。这种味道很特别,有点冲鼻子,像得意洋洋的舞曲,又像未曾勾兑的原浆酒,要唤起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周冬青站起身,向公园的西大门走去,沿途看到情侣们、奔跑的孩子们以及围成一圈做生日Party的年轻学生们,他继续往前走,到西大门的时候,犹疑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手机,打给胡克。 他和胡克并不熟,几天前刚刚认识,当时是李有有请客吃饭,座中有胡克。胡克比较沉默,像是个内向的人。周冬青不一样,喜欢喝酒,喝了酒喜欢吹牛、攀交情。他问胡克住在哪里,胡克说,嘉年华附近,租的房子。周冬青顿时叫了起来,你真的住在嘉年华附近?胡克问,怎么了?周冬青拍着他的肩膀说,来来来,你干了这杯酒,咱们干了这杯酒我再告诉你。胡克把杯中酒干了,周冬青说,我们是邻居呀,我租住的房子在报社那儿,离嘉年华三站路。这个邻居攀得有点远,不过相对于这个地级城市来说,又不算太远。周冬青一边吹嘘自己在城南打架的经历,一边跟胡克说,兄弟,有谁敢欺负你,你就报一报我的名字。或者打个电话给我也行。胡克说,是是是。临了,胡克留了手机号码给周冬青,还说,有空就到他的住处玩玩。周冬青说,你说了,我就一定要去的。胡克说,你什么时候去我都欢迎,可以咪点小酒。两人重重地握了握手,然后挥手再见。 本来对许多人来说,再见的意义就是再不见。周冬青不,他要跟胡克再次相见。他挺了挺胸,捋了捋头发,给胡克打电话,问胡克在哪儿?胡克说,在单位,一会下班。周冬青说,我在嘉年华这儿呢。胡克听起来,对方只说了半句,没有下文了。胡克愣了愣,说,好,你等等,我马上到,咱们兄弟咪点小酒。周冬青说,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只是路过。胡克说,嘉年华是我的家,你到了嘉年华不进我家,就是不拿我当兄弟。周冬青说,那好,我没看错你。 周冬青跟着胡克,往嘉年华对面的巷子走,胡克租住的屋子在一家住户的平顶上,用砖头、三合板和塑料钢瓦搭成,属于违章建筑。违章建筑搭了一排三间,胡克住最南边的一间。打开门,地方很逼仄,倒也干净,两人坐下,开始喝酒。周冬青一边吹牛一边喝酒,牛越吹越大,酒也越喝越高,胡克反复劝他到此为止,但周冬青不依,胡克觉得他是喝烂酒的,或者叫烂喝酒也对。周冬青说话渐渐有点语无伦次,胡克跟在后面唯唯喏喏。周冬青先是说市委书记是他亲戚,跟他的堂姐搭个什么拐七拐八的亲,今年春节,他还去过市委书记的家,他家住在云龙小区的那幢别墅里,他给书记带去了老家的特产白果。可惜书记不在家,书记忙,他女人在,他女人还是很客气的。又说他有个朋友,铁哥们,现在牛B的不得了,在美国,做着什么大生意,好像跟阿拉伯王储交情很深,有一次周冬青打电话给他,那个牛B的哥们让他到美国去,还说给他办美国绿卡。周冬青跟他哥们说,我堂堂中国人,为什么要入美国籍,就没有去。周冬青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忽然眼泪下来了,伏在桌子上大哭。胡克拍着他的背,怎么了兄弟?周冬青不作声,只是大哭,好像话在刚才都讲完了。胡克不停地拍着他的背,揉着他的脖子,像安抚一个不谙事的孩子,有什么就说出来,说出来好一些。于是周冬青开始骂人,骂得很难听,还有些逻辑混乱。听他骂了半天,胡克终于明白,周冬青得罪了机械厂的同事,结果那同事到领导那里告状,以致丢了工作。周冬青骂的是那个告状的同事,是不要脸的婊子养的杀千刀剐万刀的出门被撞死的。周冬青骂累了,要上厕所,胡克扶着他去,刚刚到厕所,周冬青再也忍不住,把吃到胃子里的东西全呕出来了。呕出来,脑子就清爽一些了,回到胡克的住处,躺在床上小睡一会,一觉醒来,已经是夜里10点多钟,他看到胡克在看无聊的古装戏。他很奇怪自己在这儿,回想了一下,想起了公园里那对恋人,在女人卷发里寻找虱子的手,想起了胡克拿出来的红星二锅头,想起了厕所里的呕吐,而喝酒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却全然不记得。他知道自己喝醉酒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他起身向胡克告别,胡克说,要不你就睡我这儿吧。周冬青说,你这张床就一米二吧,我五大三粗的,两个人怎么睡。我还是回去,我住的地方离这又不远,穿过人民公园就到。胡克说,那好,我送送你。 这时门外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高跟鞋到底发出什么声音,很难给个确切的像声词,但高跟鞋的声音,对于年轻人来说,总归是敏感的。周冬青的说话声轻下来,门外是谁?胡克说,也是租房子住的,住在自己的紧隔壁。周冬青拉开门,看到那女孩子捧了洗漱的用具,在不远处的洗脸池上用水。借着月光,他觉得女孩子的模样很是姣好,因此他下楼梯下得很慢,好像要把女孩漱口的声音刻进脑子里。到了院子外面,周冬青问起胡克,这女孩的具体情况。胡克说,我也不清楚,我来这儿才半个月,我来的时候,她已经住在这儿了。不过我听房东说,她在嘉年华酒店当服务员。周冬青又问,她有男朋友吗?胡克愣了一下,好像没有,我没见过她和什么男孩在一起。这时两个人已走到人民公园的西大门,周冬青忽然说,我想泡她。胡克没有说话。周冬青觉得胡克脸上有一种不信任甚至鄙夷的神情,周冬青隆重地复述了一遍,我想泡她。哎!胡克,你相不相信,我只需要一个星期,就可以把她泡上床。胡克还是没有说话。周冬青轻轻地打了他一拳,胡克,我跟你打赌,我只需要一个星期,就可以把她泡上床。胡克没搭他,把话题转过去了,就把你送到这儿吧,我今天上班有点累了,想早点睡。周冬青挥了挥手,好吧,今天谢谢你。胡克说,说什么话,我们是兄弟。周冬青说,是的,我们是兄弟。周冬青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越离越远,他把不准胡克有没有听清自己说的话。 2 胡克慢慢往回走,看到了巷子头上的嘉年华酒店,夜里11点钟的光景,它依然金碧辉煌,而自己居住的鲍巷,多么黑,像一段丑陋的大肠。嘉年华酒店一侧有个不起眼的小门,是员工们进出的地方,有一天夜里10点多钟,胡克看到江丽华在小门口和一个女同事笑闹,那个女同事稍胖,个子比江丽华矮一点,不知怎么的,女同事“咯咯”笑起来,还掐了一把江丽华的脸,奔跑起来,江丽华在后面追赶着她。她在他面前过于娴淑,因此江丽华那夜奔跑的样子很让他感到刺激,像偷窥了她的隐私。回到住处的时候,江丽华还在水池边,她在洗头,空气中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她真是苗条,纤腰好像只手可握。他向江丽华点了点头,还不睡?江丽华说,就睡了。 胡克回到房间,点着了一支烟,周冬青分手时说的话有点刺激了他。事实上,他和江丽华打过交道的,要不他也不会知道她叫江丽华。一个星期前吧,李有有到他这里玩,胡克留他喝酒,他用茶杯给李有有倒酒,被李有有拦住。李有有说,又不是喝啤酒,是喝白酒,干么要用茶杯。李有有说,要用高脚的小酒杯,一杯杯地干,才有气氛,才能喝出兄弟的感情。胡克很为难,自己是修汽车的,又不是开酒店的,哪来一套套的餐具。不知什么原因,那天江丽华没去上班,可能是调休,胡克试探着敲了她的门,问她有没有小酒杯?江丽华说,有,要几个?胡克说,要2个。江丽华拿了2个高脚小酒杯给他,又问他,够不够?胡克连说,够了够了。 李有有对酒具考究,这说明,他起码不像周冬青那样喝烂酒,喝烂酒的人只会在乎酒,不会在乎酒具。因此,他们喝酒的时间并不长。李有有走了之后,他去还杯子,没想到江丽华很大度,说两个杯子,就不用还了。胡克说,这怎么行呢!江丽华说,我又不喝酒,也用不着,既然你能用得着,就放你那边用吧。胡克想,两个小玻璃酒杯,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再推推拉拉的,反而显得自己小气。因此道了谢,收了酒杯。 酒杯收下来了,很快它成了他的负担。他总觉得这酒杯里有什么意思,她对自己有好感吗?他还年轻得很,不可能不朝这些方面想。他想的时候,就会把杯子拿出来,杯脚让他想到她的细腰,杯身让他想到她的胸脯,薄薄的杯壁让他想到她的脸庞。想到后来,他有点失眠了。他总觉得他是应该有所行动的,可是每次想付诸行动的前夕,又都打了退堂鼓。他想自己还是有点性格内向,他想过写情书、直接表白、约她看电影或者散步、假装自己有了感情问题找她倾诉等等。 胡克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她洗完头了。她洗完头,来敲他的门了。开始他以为是幻觉,连敲几声,他被敲门声吓得跳起来,赶紧开门,江丽华站在门外,捧着脸盆,她像有点不好意思,她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呢!她说,这么晚了,我……胡克说,没事,有什么话尽管说。他想把她让进来,但她只是斜靠在门框上,脸盆挟持在腰间。她说,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看来她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他,这让胡克的心境平和了些,而且他觉得自己多少应该有点拿大,尽管他拿大拿不起来。 江丽华说的事情很简单,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本来胡克还以为,她是不是看上他了,要向他表白呢!江丽华说的是,她床头的一个小台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拧不亮了,想请胡克过去看看。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胡克说,没事的,没事的。心里极乐,像小学四年级那年,唯一一次拿到“三好学生”奖状。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很清爽,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放大的艺术照。台灯只是线路有点接触不良,很快弄好了。回到自己的房间,胡克觉得在她的房间逗留的时间太短,她房间的味道可真是好闻呢,好像直到现在,他的身上还有她房间的味道。他又抚摸那高脚小酒杯了。他的脑子开始有点发昏,虽然刚才周冬青喝酒喝得很是自告奋勇,可是自己毕竟也喝了不少酒,酒的后劲上来了,他摸捏着枕边的小酒杯,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胡克在汽车修理厂上班上得浑浑噩噩,江丽华不停地从脑子里跳出来,在螺丝、扳手、鎯头、火花塞、摩擦片上奔跑。晚上下班时,他在一家花店门口徘徊,这时周冬青打来了电话。 周冬青在电话里跟他说,今天晚上还得到他的住处去。胡克皱了皱眉头,又来干什么?周冬青说,昨天我不是跟你打赌吗?你不是不信吗?今天我就去泡她。本来胡克认为,周冬青这个人说话不着数,那个打赌的话,十有八九是瞎说说。没想他真的要来。胡克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说,今天她不在,听房东说,她回老家安徽了。周冬青问,真的吗?胡克说,真的,我难道会骗你!周冬青“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胡克越来越难受了,他心跳加速,脸色潮红。他想,漂亮的女孩是稀缺资源,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那个店。玫瑰很贵,狠一狠心,还是买了十一朵,代表他的一心一意。他一手扶着自行车把,一手在胸前捧着玫瑰,在青年路上艰难地骑着自行车。吃完晚饭,他坐在床上,不停地按着遥控器,忐忑不安地等着江丽华回来。 临近10点,胡克将门虚掩着,将玫瑰负在身后,听到江丽华的脚步声,他就出来了,他迎着她,将玫瑰捧到她面前,给你的!江丽华退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胡克本来准备了一大箩筐的话,这会儿却说不出来,我……江丽华轻声笑起来,你想做什么?胡克觉得她话里像有鼓励的意思,我,我有点喜欢你!江丽华碰了碰花瓣,这花挺新鲜的。胡克说,我下午刚买的。江丽华说,这花很重吗,我看你都捧出汗来了。胡克抹了一把汗,不重不重。江丽华说,看你捧得这么累,我替你捧着吧。江丽华把花接过去,胡克就顺势搂住她了,在她的耳畔说,我真的喜欢你!但江丽华蹲下腰,一下滑过去了。胡克一愣,江丽华迅速打开门,把门从里锁上了。江丽华在里面说,胡克,你不了解我,怎么能喜欢我呢?胡克说,我就是喜欢你!江丽华说,那是你不了解我,你要是了解了我,你就不会喜欢我了。胡克说,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别的我都不管。江丽华说,怎么的你也要让我考虑考虑。胡克说,好吧,我等你的答复。两人互相留了手机号码。 3 江丽华抹了抹胸口,躺在床上,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可是这一切还是来得太快、太突然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钟,江丽华下了班,打电话约胡克出来。两人找了一家普通茶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江丽华看看时间,终于把话掏出来,因为她下午四点半还要上班,酒店就这样。她跟胡克说,她不是不能接受胡克的感情,而是有一个老板一直缠着她,使她不敢接受任何人的感情。那个老板是个有妇之夫,还死缠着她,真让她讨厌。胡克说,你就是太老实,才会让他缠着,你应该果断地跟他断绝一切来往。江丽华说,可是我不敢。胡克说,怕什么,有我呢!江丽华说,你不怕吗?胡克说,我不怕,我怕什么!工人阶级天不怕地不怕!江丽华说,我听说他走黑道呢!他走黑道你也不怕么?听到“黑道”两个字,胡克还是有点害怕的,当然,他面子上还得说,我怕什么!我能把他大卸八段。江丽华又看了看时间,好了,我得走了,下回再说。 江丽华说的那个老板,姓米,因为经常来嘉年华吃饭,认识了包厢服务员江丽华。两人拉拉扯扯,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床上。对于这一点江丽华始终模糊,觉得当初是鬼迷心窍,并且拒绝回想当初跟米老板初次上床相关的一切场景。现在她要跟他分手,她把住处搬到了鲍巷,可是米老板还是不依不饶。今天她刚到包厢不久,米老板就来了。米老板有钱,不但自己到这里消费,还让公司的人也到这里消费,嘉年华酒店的一根柱子,是米老板撑住的。这些天,江丽华的脸色越来越板越来越难看,让米老板很没有面子。席间他让她敬酒,她都推托了。她今天真是硬得可以,不知道到了床上,会不会还这么硬。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她,对她身体的新鲜感又来了。手下替他在楼上开好房间。酒席散了,他要拉她到楼上开好的房间去。他拉住她的手腕,她挣不脱。她又不能大喊大叫用牙齿咬他,全酒店从上到下,都知道她跟他有一腿,就算她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理她,或许背地里还会骂她是想立牌坊的婊子,她一生的清白都让姓米的这个男人给毁了。她找过酒店的老板,但酒店的老板跟米老板是好朋友,他怎么可能帮她呢!酒店的老板说,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另外给你发每月1000元的补助。你不要惹米老板生气,米老板一生气,我们嘉年华的柱子就塌了;嘉年华的柱子塌了,你的饭碗就保不住;不但你的饭碗保不住,可能连我的饭碗也保不住了。这话江丽华不能接受,听来听去自己像卖淫的,酒店像拉皮条的,米老板像嫖客。可是看到酒店老板递过来的红包,那些挺刮刮的金属声音多么让人喜欢。再说了,服务员也有高下之分,能在嘉年华酒店当服务员,那是服务员的极致,就好像一个政客当上了总统,到顶了。有谁愿意放弃一份好工作呢!何况现在的工作那么难找。 米老板生拉硬拽,将江丽华拉到房间。一到房间,江丽华就活蹦乱跳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她反而放得开。她一边活蹦乱跳,一边跟米老板说,她有男朋友了,马上就要结婚了,请米老板自重。米老板才不信呢!你有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你把男朋友带过来给我看,我就相信你。 我凭什么要把男朋友带给你看! 你不把男朋友带给我看,说明你心虚。米老板一边说,一边又要扑上来。 江丽华说,我心虚什么!带给你看就带给你看! 米老板毕竟年龄有些大了,这会儿坐在床边喘气。好好好,明天你就把你男朋友约到这里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他要真是你的男朋友,我就放了你。 江丽华高兴了,说到做到? 米老板说,我大小也管着几千号人,当然说到做到。 4 江丽华的男朋友是胡克,除了胡克,她还能找谁呢?他一来到鲍巷,她就注意上他了。她还调查过他,知道他在汽修厂是个小班头,知道他还没有女朋友,知道在厂里,他还是挺老实的。女人摆脱一个男人的最好办法是找到另一个男人,也许胡克就可以。当然,她也不是真想嫁给胡克,而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她需要他,帮助她掐死米老板的心。她可以给他点好处,天天让他早早来接她,时间长了,米老板就没趣了。 江丽华真的把好处给了他,下班回去,她让他抱她吻她了,只是没让他睡。然后她说了明天的事情,说米老板黑白两道都走得通,让他小心点。胡克说,宝贝,别怕,一切有我。江丽华吻了吻他,我去睡了,你也早点去睡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呢! 隔日,胡克打电话给李有有,李有有问他什么事?胡克也说不清什么事,总之有可能要打架。李有有说,打架我哪行啊,我细胳膊细腿的。不过我向你推荐一个人,上次在一起吃饭的,周冬青,你还记得不?他打架很厉害的。胡克怎么不记得周冬青呢?不过他总觉得他说的话没谱。从外表看,周冬青很像打架的,但打架这东西也不能光看外表。还有,周冬青要泡江丽华的,现在江丽华成了他的女朋友,周冬青会怎么看。最关键的是,现在找不到朋友帮忙,听说可能要打架,一个个躲都来不及呢!没办法,只得打了周冬青的电话。 接到胡克的电话,周冬青很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胡克向他宣称,江丽华是他女朋友。周冬青说,妈的,不早说,害得老子单相思。你早说了,我就不想那个心思了。胡克在电话里打了个哈哈,兄弟,现在我不跟你说了吗!周冬青说,说吧,有什么事。胡克说,江丽华有麻烦了,有个有妇之夫,缠上了她。 那还不简单,我打断他的腿就是。 可是我听江丽华说,他有私人保镖的。 有钱了不起呀!私人保镖怕个鸟! 我们约了今天晚上在嘉年华酒店吃饭。 行,兄弟,我陪你去! 周冬青爽气得很,这么爽气,还得归功于最近他丢了工作,无所事事,所以到处蹭饭,到处想惹事。能到嘉年华吃饭,他巴不得,相较而言,打架只是小事一桩,他又不是没打过架。 他骑着自行车,到了人民公园的西大门,门口的广场上,城南街道办正在这里举办一场文艺演出,巨大的横幅标语上写着“城南街道办勤政廉政文艺汇报演出”。看看时间还早,周冬青停下自行车,站在人堆里看演出,只见一个年轻女子,化了很浓的妆,站在舞台上唱“太湖美”。他冲她吹了吹口哨。接着上来几个小孩子,在舞台上跳拉丁,他又吹了吹口哨。 周冬青从人群中挤出来,跟着胡克去嘉年华酒店,这是他第一次来嘉年华,里面装璜得多豪华啊,有钱人真他妈的好,过的神仙日子。到了芙蓉厅,米老板早等在那里,江丽华给米老板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胡克,这位是胡克的朋友。周冬青坐下来,发现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胡克脸色变了,像惹了瘟的母鸡。周冬青拿藏在袖子里的弹簧刀碰了碰胡克,意思是,要不要亮刀子,给他个下马威。胡克惊惶地将周冬青拉到卫生间,说,这个米老板,我是认识的,有一次,我们厂长带我吃饭,有一个客人就是他。他和我们厂长关系很好,糟糕的是,他好像认出我来了。我跟他闹毛,我的工作就丢了。丢了工作,我在这个城市就混不下去了,我混不下去,就只得回江西老家。你知道的,现在的工作,不那么容易找,一个好点的工作,更不容易找。周冬青说,是的。他完全理解胡克。打架有什么用,打架又不能解决吃饭问题。 那你想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们总不能白来! 那你想怎么办? 先吓他一吓!看他经不经吓。 吓什么吓,人家两个保镖呢! 这时,米老板的保镖在外面敲门,说,干什么,缩头乌龟啊!周冬青把门打开,米老板就带着两个保镖闯进来,江丽华想,他们可能要打起来了,害怕极了,离得远远的。米老板看了一眼胡克,轻声说,我认识你。胡克的脸白了,是的。米老板轻声说,你恐怕不是江丽华的男朋友吧!胡克的脸越来越白,不是,是的。米老板轻声说,我劝你不要趟这个浑水。胡克没有说话。米老板轻声说,趟这个浑水对你没好处。胡克没有说话。米老板轻声说,只要你不趟这个浑水,有什么条件,可以开出来。周冬青把话接过来,可不可以帮我找个工作。米老板说,这是小事。周冬青吃惊地说,你答应了?米老板说,我答应过的话,总能做到的。米老板一边说,一边将一个信封交到胡克手上。这是5000元钱。米老板轻声说,现在你想好怎么做了?胡克点了头。 几个人重新回到桌面上,江丽华给他们上酒,胡克发现,喝酒的杯子和江丽华给他的杯子一模一样。他不停地抚摸着杯子。米老板问,胡克,你是江丽华的男朋友吗?胡克说,不是。米老板说,你说话的声音太轻了,我没听见呢,你是江丽华的男朋友吗?胡克叫道:不是。江丽华咬着牙齿,气鼓鼓地看着胡克。胡克低下头,江丽华又把脸转向米老板,她低沉着嗓子说,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米老板笑了,将后背仰靠在椅子上,又来了不是。你只要把我面前的这杯酒吃了,我就放过你。江丽华问:这么简单?米老板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江丽华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行了吧!米老板说,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是这杯酒,除了酒,还有杯子,只要你把杯子也吃了,我就放过你。江丽华看了看米老板,又看了看胡克和周冬青,然后用牙齿咬住了薄薄的杯壁,它没有想象中那么硬,它甚至有点酥脆,像“闲趣”饼干,她缓慢地咀嚼着。 ※※※※※※ <img src="http://qy2000.3322.net/55.gi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