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不见得是个贬义词,比如亚当夏娃在诱惑下吃了禁果,才有了众生,并且众生皆在诱惑众生。所以,某些时候,还得感谢诱惑,被诱惑牵着鼻子,时而老牛一般地四平八稳,时而小牛犊子似的撂蹄子撒欢。2000年春,我就不知受了谁的诱惑,忽然喜欢上蝌蚪一般会游动的文字。我当然希望诱惑我的是夏娃,但那时估计她被亚当收回到肚子里,不愿让我得逞。 说到读书,人们一般喜欢用“青灯古卷”这个词,我却不喜欢这之中苍老得有些酸腐了的气息。一个人静默地看书,却是一种运动的状态,那些鲜花舞动、风儿歌唱、美人连城,那些喜悦、忧伤、悲凄以及幻空,那些骄傲、谦卑连同沉默,一切都尽被收录,一切都在活动,连同你的心都被牵着,空气也微微振颤了铺开去。 一本书,在越窗的阳光下,纸页金黄。如果你走近窗,隔玻璃窥探。你会发现:一个俊俏的男生唇形完美,鼻直眼大,双肩消瘦,文弱地戴一副金丝边儿眼镜,像极了及第前的状元郎。他隔绝了世人的体味(除了自己身上的汗臭),斜倚在床头,捧一本书,就是那本纸面金黄的书。只是,没有田螺姑娘,也没有貌若天仙的狐精,是一种缺憾美。 对了,那就是我。你不必惊讶,在无数个这样的阳光下,我慢慢老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原本嫩得能拧出水来而又白皙的脸,在无数个这同样的阳光下一晒,仿佛一张浸了水的竹纸,起了皱纹,并且发黄。这些皱纹还将在日头下继续,不过,我相信你不会窥探,因为你不愿打扰一个沉醉在文字里的人。如果,你惊扰了他,那会是一种罪过。 我看到“日薄西山”的时候,于是抬头看镀了金的窗,其实窗外并没有西山,但微笑里西山又是存在的,哪怕是海市蜃楼也可。日,总会慢慢薄的,切片一般慢慢把一个金盘子切向透明,但最终在被你打算看清楚的刹那,忽然隐去。于是,站起身,揉抚昏花的眼睛,伸一个懒腰,把文字抖落干净,换一个冰冷的面具,到石台子上取水洗涮,对陈年的苔藓用力喷一口水,对来往之人亲切地呼唤报以轻描淡写的哼唧。 于是,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受了文字的诱惑,是简单地快乐着,并充实着。 不如阅读 炎热是一种痛苦,连炎热自己都不能忍受,拼命地从窗缝中、门的罅隙里往里钻,希望享受一下冷气。空气潮湿,它扒在窗子上一动不动,终于被屋子里的冷气凝结成泪珠,蓄在玻璃上,惹我怜惜。 依旧阅读。 一个只用心阅读而不用说话的下午,实在是舒爽。我从中收获的快乐如同孩子们的大叫:爽歪歪。我看那瘦小的脊背在阳光里冒油,孩子们双手叉腰胸膛却高挺,微笑着,一点都不担心会脱了层皮去。我提起笔,想把眼前的一切记录下来,却最终放下。写了,是否就可以算作说话了?或者,我只是想沉淀一下,用记忆将它们磨砺,用时间将它们雕刻,用心将他们存放,直至有一天,他们、她们以及它们如水晶一般滚将出来,将我以及你们的眼睛灼出光芒来。 其实,不说话即不敢说话。我怕我的语言像一阵风。当它穿越话语的森林时,不能摇响哪怕是一颗树、一页树冠或者一片叶子。它们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穿行在树叶中,然后沉溺,沉溺。 有朋友在我的博客留言,大声呵斥我不要偷懒。也有编辑问:怎么?换名字之后就不写了?其实他私底下要说的是:现在你写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了么!有古诗云: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我是相信的。倒不怕惊了天上人,我其实惟恐连一个凡人都不能惊。 将一瓶污浊的水,汇入同样污浊的河流,也是一种罪过。 在我的屋子里,不如阅读。 说话的吃力 从屋子里出来,就要说话。 说说白天的事吧。于书本中走出来,没有走向辽阔的大海,也没能走入苍茫的大山,现在的我徘徊在自我里,如同迷路在撒哈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 那就说说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是的,老人家说过,我们就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也有人说我们是花骨朵。于是我们自己照耀自己,开花、结果。而对于记忆中的事情,我们是不会迷失的,走过了故事,就能走回去。 记得有次描述了一个故事,并诬为黄色故事。故事说的是个叫胡马的孩子。其实,胡马在那一刻就是我。 胡马带着他的小女朋友和一群男孩女孩去一个房间做了一个游戏。游戏很简单,就是让女孩子蹲在床上,男孩子则站在地下,然后互相脱了裤子,按现在的流氓说法就是想:互相研究一下结构。 顺便说一下,房间很昏暗,我几乎不怎么看得见。我发誓,看过之后,心里并没有一丝淫秽的欲念。只是好奇。是的,关于孩子,用好奇两个字就能解释很多事情,这很奇妙。但大人们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是我的文字奇妙。我轻而易举地用文字放过了罪恶。 故事的最后是惊恐。大人们匆匆回来,把门拍得山响,并不是因为知道我们正在做这个游戏。但是,经过一阵惊恐之后,开了门,男孩子、女孩子低着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陆续走出去。一出门,我们就风一般跑过狭仄的巷道。一跑到阳光下,孩子们就恢复了天真的本性,开始堆沙塔,挖陷阱。 最后的惊恐并没有来临。 因为,最笨的两个孩子来不及穿好裤子,被发现了。严刑逼供的结果是所有参加了游戏的孩子全部被父母用近乎竭斯底里的呼叫声赶回了家。大人们面对傻站着的孩子如临大敌。他们交头接耳,表情严肃,神色可疑。但最终孩子们没有受到处罚,因为大人们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说:你们这群流氓。或许大人们害怕孩子反问:我们为什么流氓? 当我看过《洛丽塔》之后,发现这个游戏根本不算什么。只是那个精神和物质一律贫乏年代的一种游戏。后来,有专家说那个年代更贫乏的是教育,而贫乏之中的贫乏则是——性教育。 我把这个故事写出来之后,立即受到了攻击。 我很沮丧,但我也很欣慰,我沮丧是因为读者根本不相信有这样荒唐而下流的故事,他们暴怒于我的谎话和下流,而在我来说这个故事的本身却是真实的,而且我后来发现这个故事不是某天发高烧说的胡话,因为我在张傻傻、王呆呆等人的著作中看到了相同的场景。 我不是作家,所以完全犯不着杜撰,也毫无必要胡说八道。但他们不相信,他们宁愿相信琼瑶阿姨为他们编织的一场场死去活来三角甚至多角却纯洁的如白开水的恋爱。 对于此,我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文字的吃力。正如我的父亲说: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未完,待续或者不续。 徽地文狐 2008年6月27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