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叠花骨「青青陵上柏篇」万树芳情留寒雨 第五章 悲秋不拭
万树芳情留寒雨,
悲秋不拭相思;
怎断、生离死别空尽,
一朝闻啼。
三处埋骨!
子规泣血子规迷。
任风雷云转,
骤雨狂袭;
寒夜,
长夜,
怎堪君离?
转过些时日便入了冬。
入冬对我来说是难挨的日子。我因天性再算上后来进京时落下的病症,每值凉薄就免不了寒邪久郁不能外解,化热入里,时常肢冷、身寒,孤介与涵淹牵念在心频繁传太医院的供奉过来,细问了脉所兴尚不曾迟、涩、沉、紧,只需去寒就温、调补滋阴即可。于是乎我日常饮食又被调配了些许玩意儿。
其实,我对于我自己身体如何倒不十分在意,我只担心那人。那人的身体算不得好,虽不似我这般畏寒,却有旧伤不曾及时疗补,况且这两年的日子,风霜雪雨、他又是如何支撑?
那人,终究是我最亲近的兄长。细细思量,难免挂怀。
浸微因日常负责我的饮食调配又格外体念我的身子,故此自问脉之后连我有时闲来凑趣的白果都禁了,我对此一笑置之,原本我就没有多少口食之欲,唯酒是如今的最爱,不是浇愁、仅仅用来慢慢玩赏。
我在榻上窝到邻近晌午才起身,竹绿见了吩咐了人捧了洗漱物件过来,我依旧偎在榻上拢了炉火;前些时二更天上出了一次虚汗,浸微他们就慌了手脚,连夜请了一位四品贡奉过来看了说是沾染上了风邪,强调了几句,不过是不能熬夜、不宜早起,胃气虚弱之类,竞开了十几付方子出来;我是最厌喝药的,况且还免不了孤介与涵淹费心,内里只觉得不自在,连带的这两日也不愿理人,甚至书都不曾看几个字。
浸微在不远处的屏风外吩咐着我的饮食,虽不太真切也听到她推了薏米、三乌之类;看来她随我这些时,多少也知道几分我的喜好,那种油腻的东西我当初在江南也是不吃的。
我在竹绿的服侍下束了发添了外衫后浸微那里已准备妥帖,我随意撩拨了几眼竟都是粥了,淮山、酸枣,姜糖、苏叶,内金、粳米,再算上栗子、杏仁、核桃、小豆之类居然一样都不曾少,我便有些无奈的靠在远处不动,暗自思量近来连点新鲜的玩意儿都不曾有,不过幸好不是人参、燕窝之类,否则只能是无法下咽。
浸微似乎是了然于我紧皱的眉头原由,仅试探性的轻声问我"公子,您看......"
"就淮山好了"我抿了抿唇,知道即使没兴趣多少也是要搪塞些的,否则他们又会请御医过来念我;从浸微手中接过小半碗淮山、酸枣仁儿细火煨的粥,我记起今日的邀约便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着羹匙随口问去"孤介几时过来?"
"回公子,南宫二公子命人递帖子进来说他午后与姬三公子并郑公子一同前来"竹绿一面招呼其余下人收了多余的用度,一面轻声回我。日常起居、邀约提醒一向是竹绿的分内。
"噢?"听了名姓我有些意外的扫了扫她"涵淹他今日不来?"有渊回他们几个在场,涵淹爽约倒是少见。
"据说傅氏今儿有些计较,傅公子他脱不开身"竹绿停了手略略带过,又补了一句"这几日靖国公府上不安静"
"不安静?"我冷笑一声,傅氏几时安静过,涵淹若不是倚仗着自己是虢国长公主所出、当今圣上章帝的义子,又有战功在身,怕是早难在傅氏立足,所谓百年世家的公子这外表的风光也不过如此。
搁下手中的碗时已是过午,孤介与渊回率先过了来,孤介今日换了纹饰,渊回却仍旧白衣只在外面添了件白狐的氅子,显得面上又清冷了几分;我这些年对他早已习惯,反倒是浸微有几分不平的念着他,厌他探看我来居然还是白衣,我一笑带过,心内却泛上几分怅惘,他这白衣、怕是还要再穿些年。
南宫潏从一进门便问着浸微,几乎忽略了我的存在,我对此并不理会,仅向榻里让了让为渊回留一席位子来歪着问他"这几日还在外面跑,你倒康健了?"我知道渊回素日同样畏寒,却不似我还有几分旧病复发在里面搅扰,故此暂且无什么大碍。
"呵呵"渊回闻听苦笑了一声,在我肩上扶了扶又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开口"还好,气色竞比之前好些,我今儿带了些药回来,给你留一味备着"
"少来"我冷哼了一声"你当我是病猫?三天两日的送这些过来,打量着滇南那点底子没被盗空?"我口里虽强硬着,可心内是暖的;渊回这个人我最熟识不过,他是不会关心不会表达的人,似这般便是时时记挂刻刻不忘的,可换到外人听来却依旧淡泊疏离。京兆、滇南万里之遥,再算上重山恶水,举步维艰,他这份情意我记下了。有友如此,今生无憾。
正思量时却听外面三五言语、帘栊波动却是姬未到了。
不过两日不见,他的眉眼间又增了几分神采。
姬未进来依旧先向我打过招呼才与他二人私见,"未问梦熙安好,孤介、渊回安好"
"俊乂"渊回闻听转身与他对上言词忽然转冷"烈哥他究竟何处不妥?"我见说,手不由得一颤,视线在他二人之间犹疑,烈哥?那个人出了什么事么?我不可控制的攥紧了衣袂唯恐眼前人说出什么让我震惊在当场的噩耗。
"有些衰竭"姬未淡淡的回了一句,在我对面的席上坐了"已一年有余"
"什么?"不待渊回我先一步急切的追问过去,也在无形之中透出我的情绪"衰竭?"
"是"姬未轻轻应诺一声"是心火、阴阳两虚"姬未他微闭了闭眼,低低呢喃一句"不曾想,也不敢想......"
"够了!"我冷笑着打断姬未"三公子要说什么?两只病猫公子可满意?"阴阳两虚?那个当年在万马军中谈笑自若的人年不过及冠就阴阳两虚?原来这些时那人的心结一刻都不曾开解。我忽觉颊上有几分湿热的东西,这平生第二次竟也为那个人......
"梦熙"渊回看出我的端倪连忙紧拢了我的身子强作镇定,护佑在我的身旁口中轻轻抚慰着我"没事的、没事的"
我轻轻推开渊回,慢慢缓下心神冷冷的对着姬未"那么三公子的意思......"
"未,会尽力"姬未的语调依旧是舒缓的却涵盖着浓厚的情绪,让人不容置疑他的真心;姬氏的公子,燕氏的夙敌,也是兄长一生的知己;珍视对手的生命、敬重对手的为人,是可托付可担当的人,更是最懂兄长的人。如果他不是姬氏的继承人我或许会引他为一生挚友,但如果仅是如果。
"俊乂,你要的"一直在与浸微说话的南宫潏在察觉到我们这里的剑拔弩张后适时插进话来,缓解尴尬"漠北的人这次还算稳妥,十几味都齐了,还多得了两件,我索性都带了来,一份留给梦熙,另一份你带进去"
"噢?难道是?"姬未见说面露欣喜扬声问过,我也添了些好奇,抬眼扫了扫南宫潏。
南宫潏到此时方与渊回互换了眼色,各自招呼手下取来东西,平铺在条案上,身旁的浸微等人早惊呼出来:一点子橙红,块黄、青绿;却是寒山深谷的珍奇,漠北的红景天、黄精,并滇南的石斛。
"也难为你寻了这万两黄金难遇的"渊回笑笑情绪也舒缓了许多,这都是调理气血益补阴阳的良药。
"还说我,你的不是,滇南的圣药你都讨了来"南宫潏见说唇角上扬,凉凉嘲弄一番"这可不是你郑公子的情面"
"呵呵,你如何得知我惊动了滇王?"渊回不答反问,调子也轻松几分,到最后竟是调侃了。
"呵呵"南宫潏自然早听出渊回的促狭,讪笑了声并不理会,只回转过来避重就轻的问向姬未"入春的可备齐了?"
"是"姬未微微颔首"主要是这一冬的问题,初春便安稳了"他在言词上依旧轻描淡写,似乎毫不曾受到半分感染;我有一瞬间觉得困惑,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夙敌,奔走于各方各面之间周旋,却怡然自得。
竹绿似乎是看出气氛的舒缓便拉了浸微出去备了几样东西算是招待他们三人。说招待也不过是些精细的东西,他们几个也不喜粗腻,故此只用青瓷水纹的碟子配了鸽子脯、青笋,加些麦冬、五味子之类,又有羚羊角粉合着钩藤、生石决明的点心,浸微借着我与孤介说话的空档居然连我素日偏爱的菊花、羊羔也偷换成瓜蒌,我不由自主的一皱眉,不过才病了两日,如何连饮食都不离药了。
南宫潏早看出端倪,抢先一手夺过又笑向竹绿"取五加皮吧,让梦熙换换滋味"竹绿与浸微狠狠地的瞄了他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准备,我却有几分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若再无酒,我如何消受。
我这里思量时,姬未与渊回又是一番计较;姬未似乎心事重重,至于渊回立场暧昧看不太分明。
"俊乂"我忽然想起他的兄弟姬央来便唤他"央近来可好?"
"还好,劳烦记挂"姬未礼貌性的回我"陛下如今恩赏他六品顶戴,难免受些限制"
"世叔的意思?"南宫潏见说也插进话来"难得前些时倒准了夜的外放"
"嗯,可说是呢"姬未轻轻点了点头,有一搭无一搭的调弄着酒觞,似是漫不经心。
"正要问起,姬夜梦熙可记得?"渊回听了向我问来,顺路为我满了一觞,酒满为宜、飘忽妙乎,我用手指蘸了酒在案上回画了一个大大的"知"字抬眼撩了撩姬未,意图从他那里寻到半分端倪。
他见了微微一愣进而了然的笑笑"是了,几乎忘了汀洲,夜随他在姑苏住了些时日,曾提及府上"
"呵呵,他倒不像你们姬氏的人"我瞄了瞄他不甚在意的耸耸肩,姬夜并非完全无害,不过超然得很,目前自然不在计算之列。
"这是他的福气"难得姬未顺了我的调子微微颔首"未羡慕得很"他这句说得很淡,却是实话;姬氏内部只能用一个乱字来概括,若能置身事外也算是幸甚。
一旁的南宫潏不给情面的在我与姬未之间随意撩拨了一番忽的笑出声来,朗朗说道"今儿是要喝酒的,谁也不许扫兴!"
"是"我与姬未异口同声的回了过去,彼此会心一笑,不扫兴、又何尝不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炉上又添了新火,我慢慢抿着觞中的酒,这五加皮的味道果然浓烈,深深的全是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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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普遍意义
在小说里应用自己本专业总觉得怪怪的,呵呵
红景天
以不老不嫩,成熟的肉质根,色橙红,气香散者为佳。
黄精
以块大、肥润、色黄、断面角质透明为佳。
石斛
以青绿色、肥满多汁、嚼之发粘者为佳
芣苡
也就是车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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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得苍天揽日月,共君把酒话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