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懵懂懂地走了大半辈子,仍然觉得一无所获,确切说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需求的力量牵引自己一路向前不停歇,夸父追日一般累死累活地奔,不敢回头。命运是不能回头的,如果,如果上帝给我重新活过的机会,我也不见得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很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某个阶段特别渴望一头齐及腰际的长发,瀑布一样从一个女孩的头顶泻下。这渴望曾让我夜不能眠,持久地呵护着自己的头发不被中途斩断梦想,我的任性和叛逆也随着头发疯狂发展。做白雪公主的浪漫遐想让我三十年来一支执着地喜欢着童话。结果怎么样呢?十几岁时当我的长发初见端倪,披到肩上的却不是飞流直下,而是龙飞凤舞--我竟然生着一头天然卷发,而且波浪得非常规律!我费尽心机剪了又留留了又剪,终于绝望于镜中满头的弯弯曲曲。那是第一次明白人想要的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尽管人们不停地安慰我,我的眼珠呈异于常人的浅褐色(估计是小时候没吃得上鱼肝油),眼睛大如核桃(只是无神),人们说我酷似西方人。十几年后一位巴基斯坦外教在我们校园第一次见到我就惊讶地拍我的照片,说拿回去告诉家人在遥远的东方中国竟有人长得和她妹妹一模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艳羡电视上洗发水广告里的长发美女,有一头长发的女人定是温柔可人气质高雅的。也尽管现在的技术可以让我的梦想再实现一次,我还是矜持地放弃了,人造景致只能代表文化,天然的才有权称得上美丽。 外在形体的追求同时终于失败以后,十几岁的我曾一度在性情的塑造和意志的培养上狠狠地下过功夫。那是源于初中读历史故事认识了武则天,我头脑里从此装满了这个女人的奋斗史,我决心要做一个一统天下的女人了,决心学会征服一切,以便在领导方面出人头地。那是我尝试最广泛的时候,我卧薪尝胆,我埋头苦学,我样样争先,我自荐做过班长和各种委员,我耍飙一样地在运动场上报过全能,我周末不在家好好复习,我拉帮结派,我四处游玩,我无恶不作,我对一呼百应无限神往。这样愚蠢的做法持续了整个中学大学,结果,结果当然毫无建树,武则天在天上冷冷地俯瞰,我连她万分之一的心机和魄力都没有,只能望武兴叹,白白葬送了一个淑女的大好青春。 当然这还不是我放弃武皇梦想的终结动力,当爱情这两个字眼第一次撞击我心灵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走了严重的弯路,男人臂膀底下的女人小鸟依人般的风姿再一次打倒了我的武皇梦想,呼风唤雨万人朝拜天下无敌的女强风范被影片中一个男孩给一个女孩深情的吻彻底击败。原来我更渴望被呵护,于是我想遭遇爱情。 女中豪杰的欲望告一段落后,迎来我刚刚参加工作的辉煌时代。而恰在这个时候,父母远离了我,有个家的渴望钻头一样深植进我的脑髓。"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才不会害怕。"我痴迷地勾勒着我理想的家园,却从来没有想到最需要勾勒的是个人,是个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绝对不会允许武皇势力有一丁点儿存在的,在女人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我理想中的家园是有个人以我为中心,做我遮风挡雨的树冠,我们风来雨去永不分散,我们手挽手从朝霞走向夕阳,从贫穷走向富贵,从幼稚走向白头,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你陪我读书下棋,我给你洗衣做饭,惺惺相惜心有灵犀,再苦再累我们永不分离。生活中会有什么苦和累,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 于是,啊,我有了家。 注定我这一生就只有在童话里穿着水晶鞋转来转去的水平,我不知道女人在成为一个妇人之后是需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是需要做个巧妇又做个荡妇的,是需要做个妻子又要做个公民的。啊!这个发现来得太快了,我不愿串门不愿聊天不愿参加任何社交活动,这让别人异常恼怒,一度想培养我做个他手下的理想妇人。我会从吗?我会不从吗?To be or to be not?有答案的话我也就不会产生今天的幽怨了。我不能天天过小鸟一般的幼稚生活,我得和他周围的社会打交道,小心翼翼,言不由衷。我不能游山玩水,我得学会计划未来,我得让这块土地立上几幢属于我们的房子,我得盯着股市上那串串字符学会理财,我得在别人拥有四个轮的时候尽快摆脱两个轮。 我还得习惯自己的主意永远行不通,我忽视了女人在成为妇人之后是不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顾及背后那个男人的感受的。这个发现源于我的一次同学聚会,在两个小时内背后这个人给我打了七遍电话,后来在一次小型聚会上勇敢地闯进了我们的娱乐现场。我发现"在意"原来是如此让人难以反击,我生命的激情会在这要命的"在意"下丧失殆尽。 这,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异常怀念我追求长发的日子,执着,坚韧。我也异常怀念我追求武则天的日子,愚蠢,快乐。现在我异常喜欢夜深人静,那时才是属于我的空间存活的时刻。我常常做梦,插上翅膀,逡巡于青岛的上空,找一处最最中央的位置给自己建一座庵院以绝我的尘世之烦。在我家附近,当第一幢三十层的楼房在海边跃起时,我曾长久地仰望,想象自己一级一级地走上天顶,然后闭上眼睛,享受从上面轻轻飞下来的快感...... 一生何求 冷暖哪可休 回头多少个秋 寻遍了却偏失去 未盼却在手, 我得到没有, 没法解释得失错漏, 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 不知哪里追究, 一生何求, 常判决放弃与拥有, 耗尽我这一生, 触不到已跑开, 一生何求, 迷惘里永远看不透, 没料到我所失的, 竟已是我的所有, 一生何求。。。 陈百强的歌声无奈地飘在空气里,我却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