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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俩个感情上比较亲近的表哥，用他们的属相或者姓名就姑且叫牛哥和马哥吧。 牛哥的爸爸跟我的爸爸是姑舅兄弟，我喊牛哥的爸爸为大伯。据说大伯年轻的时候很威武啊，曾经是八路军武工队的队长，后来做了某银行的行长，再后来退休了就领了一伙人做起了食品生意。他跟我的爸爸年岁差了二十好几，因此尽管他的大儿子还比我爸大一岁，但那并不妨碍他们兄弟情深，我的大表哥也是恭恭敬敬地喊我爸"大叔"。我小时侯常为我们家的亲戚关系犯糊涂，为此我爸给我解说过若干次，主要的一句就是"人小骨头真"。虽然我仍然不是太清楚其中的含义，但每当大表哥的孙男女喊我姑奶奶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甜甜的，很得意。 大伯有五个儿子，大伯退休后因为生意的缘故跟他的晚儿牛哥经常在我们家住。我很喜欢他们住在我家，因为他们在的时候爸妈一般不会恶声恶气地逼我去背诗词。 我在家里是老大，父母对我不仅管教特严，现在想起来他们那时侯简直就是残忍。在我的个头身量都还够不到锅台的时候，我却已经在踩着小板凳替妈妈洗锅刷碗给爸爸冲鸡蛋喝了。 当爸爸不无得意地跟他的朋友们炫耀我的聪明伶俐的时候，他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仇恨我的那些本事。一个九岁的孩子就把唐诗一百首宋词一百首毛主席诗词N首倒背如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就会把每月十元的家用安排得妥妥帖帖；当同龄的孩子都还在玩童真稚趣的时候，我已经象个大人似的管理着家务，除了上学之外还得做饭洗碗看小弟。 爸爸对此的总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虽然在小弟淘气的时候我可以背过妈妈象妈妈教训我一样叱责小弟甚至打他的屁股，以此感到威严和成就，但我还是深深渴望能有个哥哥或者姐姐象我爱护小弟那样来爱护我。 在此背景下，当大我将近七岁的牛哥住到我家之后，可以想见我是多么的欢迎他并因为他还很憨厚而喜欢他依赖他。 牛哥的脾气很款，说话做事都是松松垮垮的，跟急性子的我正好相反。因此从一开始就坐下了我在他面前很强势的底子。在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他是我们的老大，在需要智慧的时候我说了算。 我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牛哥已经接了大伯的班在银行上班了。那段时间我不记得他有什么事迹啦。只记得他走了之后，马哥又因为念书，被当老师的妈妈收下，住进了我家。 对于平空冒出来的又一个表哥，我充满了好奇。因此问了爸爸问妈妈，甚至问了初来乍到的马哥。终于把我们的亲戚关系调查清楚了。马哥的外公跟我的爷爷是亲兄弟，马哥的妈妈跟我的爸爸是叔伯姐弟。那么我跟他是出了三代的血亲还是没出三代的血亲？到现在我也还是不太明白。只是很欢喜自己又有了一个大哥哥。而且这个哥哥长得面目清秀性格温顺。 那年暑假爸妈格外开恩应了表姑的邀请，让我和弟弟一起跟着马哥回了他家。那真是一个无比快乐的真正让我至今难忘的假期。没了爸妈的拘束，不用学习不用做家务，整天就是跟哥哥姐姐或者村里的孩子们疯玩。 在大队当民兵的大表姐让人给我和弟弟各做了一支木头步枪，我们就好人坏人中国日本地分成俩伙，冲来杀去，当然每次都是我们中国好人胜利。 整个假期我和弟弟被马哥的全家人都宠着护着，由着我们的性子玩闹。 有一次我们吵着要吃红薯，可那天刚下过雨，河水涨了老高，而哥家的红薯地在河的对岸，平常踩着过河的石头此时变得或隐或现，即使这样，温顺的马哥还是二话不说地把我跟弟弟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背过了河，我们欢呼着刨出一篮还没太长好的红薯，又被马哥背过河来。 那锅红薯成了我永远的美味。 那个假期结束要回来的时候我别扭了很长时间，回来后被父母痛斥为没良心没脑子的叛徒。 当马哥考上大学念书走了之后，我对马哥的思念就象被压在心底的火山，隐隐的明灭着。在家里每当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我都会很用心地去收集去消化。可毕竟他远离了我的视线。而我也在渐渐长大，浑身都在透着青春气息的女孩子，忙着读书忙着幻想忙着跟同学办文学社，最重要的忙着考大学，早把对一个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表哥忘在了脑后。 牛哥是在我很失意地没考上大学到省城读中专的时候，又回到我的生活中的。那时牛哥也在省城读书，是带工资的那种。受父母的委托，也出于他那兄长的责任感，他当然要经常去探望我这个妹妹。 牛哥那时已经谈过了俩次失败的恋爱。我隐隐约约地听大人们说过，感觉是牛哥不会讨好那些女孩子。我觉得牛哥真笨。 我有一个高中时关系特铁的女同学阿红也在跟我的学校相邻的学校读书。我俩在高中时同吃同住过好长时间，团结战斗共同对敌，而且当有人喜欢上我的时候，她还义不容辞地给那人当了传递纸条的信史，可以说那时候我们关系铁的就好象一个人似的。 牛哥在周末的时候经常去看我，给我带好多的好吃的，好玩的。他是带工资上学啊，当然比我们都阔绰。沾他的光，我是我们同学中第一个玩135彩色相机的人，是女生中最早有电熨斗的人，是第一个拥有五十元大版的人。 牛哥和阿红在我那里遇到过好几次后，我突然想到，如果阿红能成为我的嫂子该多好啊。于是我就分头给他们做了工作。 都是我最信赖的人，他们也就在我的期望下谈起了对象。 不曾想，临毕业的时候,阿红却跟我说不行了,她不想做我嫂子啦. 我怒气冲冲地去责问牛哥对她做了什么,以至于让她不想做我嫂子.任由牛哥说什么,我就是认定肯定是牛哥有错.我甚至想,是不是牛哥一时冲动对她有什么身体冒犯,要知道那时侯的年轻人谈对象接吻都是不得了的行为.牛哥已经谈过俩次恋爱了，包不准他已经变得不那么纯洁呢？ 我很痛心,于是不仅在父母那里告了牛哥的恶状,而且有很长时间跟牛哥说话都是恶声恶气的. 我很是想不通，总觉得他们都是那么的知书达理,都是那么天性善良，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一样的亲人，为什么却做不了夫妻呢？ .哥哥那时到底做了什么？我一直不敢问阿红. 没想到20年后她的一个电话才让我知道了谜底. 原来那时爱看周易的牛哥说她的生辰八字显示她克夫. 唉，现在看来这不胡说八道么，事实在那摆着呢，人家夫妻恩爱，风雨若干年，好着呢. 她说，哥哥的一句戏言却让她认了真,因为她拿本科分数上的中专这个事让她无法从"命不好''的阴影中走出来,哥哥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不能让他不幸.所以她断然决定跟哥哥分手。 天哪,她不知道,她的好心却让牛哥背了20年的黑锅. 牛哥的对象直到我毕业也工作了还一直找不好，倒是也不断的一个又一个的谈着。可就是状况不断，没一个合适的。 我清楚地记得牛哥在一次大醉后把我当大人样隆重地平等地跟我诉说，他的那个女友是如何地背着他做了什么事却很不幸地让他碰了个正着。一直都很豁达的他在我的面前泪流满面。我当时义愤填膺，感觉就好象自己受了侮辱一样，气愤地指责牛哥没出息，既然是那样的女人，还犹豫什么，一脚踹了就是。 之后我一方面受大伯爸妈的委托，一方面也出于对五哥的关心，我决心从我的同学中给牛哥找个媳妇。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哪。 不久就有个合适的人选进入了我的视线。她也算是我的同学吧。有个很俗气的名字三花还有个很雅的名字柏芝。就因为她给自己起的那个雅名字，让我对她有了点另眼相看的意思。她比我大了四五岁，人长得黑瘦黑瘦的，个子倒是不低，只是是个老复习生，在我应届考了个中专走了之后，她又复习了一年才考了个中专。因为她的家境很是困窘，而她本人跳出农门的经历又很惨烈（想想吧，等于读了俩个到三个高中呢，那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决心啊），我觉得象她这样的人一定会很本分很珍惜某些东西的。 于是我很自信地直接去找她谈了这事，并安排他们见了面，看得出来，她很动心。 但她不很爽快，还说了一些我五哥的不足之处，比如我五哥不够帅气啊，说话不够甜蜜啊等等的。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啊，还天生就很傲气，因此就很不客气的回敬她：萝卜配白菜，我哥要是什么都好，能找你吗？并牛烘烘地说：既然不满意，也不勉强你啦。 也不管我五哥是什么态度，就让他们到此为止，然后再去物色合适的人来做我嫂子。 我那时也在谈恋爱，心高气傲的我对身为飞行员的男友不免有些颐指气使。牛哥很喜欢我那朋友，跟他也很是聊得来。背过他的时候没少劝我：别那样凶人家，多好的男孩子啊，好好跟人家相处，能跟他那也是你的福气。 我很是不满他评判我的行为方式，更不满他说是我的福气之类的话。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还有比他更好的呢。牛哥一看我那阵势也只好缩缩脖子吐吐舌头了事。 后来我那朋友问我：你牛哥跟你是什么亲戚？怎么感觉跟亲哥似的？还跟我说你的霸王脾气从小就那样，千万别计较，人好啊，聪明善良有本事啊，等等等等的，好象天下只有你是最好的，怎么跟我一样对你是又爱又怕呢？ 我瞪他一眼说：他是我们家老大，是我哥。怎么着？ 唉，人的缘分那真是命中注定的啊。是你的终归是你的，跑也跑不了，甩也甩不掉。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那缘分什么时候来到，停留多长时间，是几天还是几个月还是一辈子，那都是天说了算的。 过了将近半年之后，我的另一个同学找到我，又把柏芝跟我五哥的事旧事重提，解释了很多。 我心里暗笑，无论你怎么说吧，总是我哥配你富富有余吧，敢跟我拽，哼！ 于是我回家跟爸妈大伯五哥他们说了这事。大人们一致劝我别意气用事，既然人家都主动服软了跟你解释了，那就还是给他们牵这个线吧。 也是啊，毕竟是给牛哥找对象，只要牛哥没意见，我又何必赌气呢？也是他们有缘分吧。 爱屋及乌，如果他们真成了，那就是我嫂子呢，我怎么着也得对人家客气些吧。 人世间的事啊，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当她终于成了我嫂子之后，对我可就不那么客气啦。说我的时候总是刺刺的，甚至跟我那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的侄儿说的时候都是怨毒的从牙缝里呲溜出的"你那个能姑姑"。 万事都是有因有果的，当终于有一天她跟我撕破脸对我用了粗口时，我才反省到估计是我那时就得罪她了。 真是没办法的事啊。 当年心高气傲的我也被命运狠狠地教训了。飞行员男友既然那么优秀，也难免会被别的女孩盯上。当我也不得不面对他对我的背叛的时候，我也只能怒吼着让他把那个倒在他身下的无耻女人娶回去做老婆。 牛哥知道我的决定后，曾劝我说：你的脾气也太霸王了些，在你这得不到的别人给了，他能抗住那诱惑吗？别那么极端，如果没那么严重还是原谅他为好。 我那时就象得了失心疯似的，对牛哥也是满腔仇恨地冲他：臭男人，能原谅吗？ 牛嫂就对牛哥说风凉话：哼，自讨没趣吧。 受了严重内伤的我，那段时间就老在哥嫂家混饭吃。嫂子那时倒也很热心的给我介绍对象，可惜没我看上的，也就渐渐没了热情。 牛哥没结婚前那就是把我父母家当他的家，一下班就去了。家里的大事小事，他都象我爸妈的亲儿子一样去关心。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看起来大大咧咧，没事的时候总是没形没状地东倒倒西歪歪的的牛哥，其实细心着呢。 爸爸那时给我买了一辆28大飞鸽自行车让我上下班骑，他却去买了辆26永久的自行车跟我换了，说女孩子还是骑轻便车方便。我在集邮，他对邮票就也多操了一份心，一有什么好邮票都会给我拿过来。 牛哥对我好，那是从小就好，是真好。我对他也从没想过要客气些，我跟他提什么要求他都是只要能做到的绝对百求百应，以致于他怎么对我好我都觉得是很自然的事。只有他对我不好了，我才会觉得不自然。 牛哥自从结婚后就去我父母那里去得少了。不过我爸妈倒还是一如既往地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惦记。特别是后来大伯大妈相继去世之后，爸妈对牛哥就更多了几分牵挂。 嫂子生了孩子后，我妈满心欢喜的去探望，回来后却不太痛快。我追根究底地问是为什么，结果才说是嫂子对我妈很冷淡，我心中的火苗一蹿一蹿的，就想去跟五哥兴师问罪，妈妈赶紧的制止了，说你五哥这么大了，才成家有孩子，不容易啊，人家三花觉得自己功劳很大也是应该的，只要她对你哥好就好了，我们无关紧要。 我妈同时也叮嘱我，没事别去烦他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清净过日子。 我满不在乎地说：不去就不去，看他那点出息。 说是这么说，可吃惯了嘴跑惯了腿，我还是照去不误，嫂子她再烦我也没敢表露过。牛哥也还是照常有本好书了好本子了或者一些个指甲刀啊钥匙扣啊零里琐碎的小玩意都给我留着。 我总觉得牛哥吧，就是那个上班下班的银行小职员，没有什么爱好和追求，所以是不屑于跟他讨论我的爱好的。可有一次我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几篇他发表在某金融杂志上的文章，才惊觉原来被我如此忽视的牛哥竟然是个搞材料的，不仅写一手漂亮的好字，还有一肚子锦绣文章。 以前牛哥总是夸我文章写得好，我发表过的东西他都会收着适时的跟别人炫耀一下，老是一副我这妹妹多么优秀的表情，不曾想其实他才是高手啊。 我第一次在牛哥面前感觉脸红。以后我在牛哥那里就把飞扬跋扈的气焰多少熄灭了些，不再跟他目空一切地哇啦哇啦乱侃了。牛哥好象并没注意到这些微的变化，在他那里我仍然是那个清高自傲的狂妹妹，是值得他跟别人说道的能妹妹。 我估计正是因为哥的这种态度，才让嫂子对我异常反感的。这是后话了。 后来我也忙于谈恋爱结婚生子，北京南京的漂来漂去，再后来就干脆出了国，每次打电话联系的时候牛哥都只会说：别担心大叔大婶，有我呢，照顾好你们自己就好。 几年后我因父亲去世回来奔丧，才听我妈说疲疲塌塌的五哥现在是中层领导了，办公室主任。我不在父母身边的那些日子里，他可是出了不少的力。 我默然。 "子欲孝而亲不在"啊。 我给牛哥一条从国外带回来的烟，算是对他这些年来在我父母那里尽孝的感谢吧，他很珍惜地藏在了柜子里。 在我奔丧探亲结束又将出去的时候，牛哥送了我一本《贸易组织成员国与地区货币》，他知道我现在不仅集邮还开始集币了，特意给我弄了一本。 临走派车送我到机场的时候，一再叮嘱：得改改那霸王脾气啦，别老由着自己的性子，对人家可得好好的啊。 我很奇怪，一贯在我面前不善言辞的牛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婆婆妈妈的罗嗦这些。 也许是觉得我没了爸爸，他该尽一个兄长的责任？ 走了不到一年，妈妈又把腿摔了，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妈妈一再叮嘱我不要回来，说有牛哥照顾着呢，还请了个陪护的人，吃饭有牛哥那里的通信员来送，医院里有牛哥的关系户，都照顾得很好。有牛哥在身边，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难过。 我知道牛哥会尽心尽意的，我的父母在他心中跟他的父母没什么俩样。可我那时的婚姻感情都遇到了挑战，我执意要回来，天真地想借此机会考验一下我的婚姻和感情的抗震度。 这一个月的时间很慢也很快，我不快乐，每一个亲人都能感受到。 妈妈痛心疾首地责备我不该这么任性，在这样的时候怎么能逃离事故现场呢？只会给别人造成机会。自己都抗不住，还指望什么能抗住。有的时候就要咬牙坚持啊。 妈妈的话句句是至理名言啊，可惜多年后的今天我才能明白。 那段时间我甚至都没跟牛哥坐下来说过十分钟以上的话。牛哥很忙，我自己也没心情说话。或者牛哥的忙是因为我的执意回来让他感觉很受伤害吧，好象我对他缺乏信任似的。 我不想做任何解释。只是黯然回来，又黯然离开。 当妈妈的腿能下地走路之后，我决定让妈妈去我那里住一阵子。 为了我的决定，牛哥又承担起了给我妈办护照办签证的重任。跑这跑那的，一定让嫂子也不胜其烦了吧。在这些事情上，我当时完全忽略了嫂子的感受。我甚至都没想起来问候问候嫂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也难怪日后嫂子会那么恨我。 命中注定，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之后，我还是回来了。 这次回来最大的不同就是要买房子，要上班，要给孩子联系学校。事情多得千头万绪，虽然有好几个同学朋友帮忙，但很多的具体事情，还是少不了牛哥出力。 找房子，谈价钱，写合同，安家买家具，事无巨细，牛哥那一阵跟我的电话是一个接一个，我也频繁的在牛哥的办公室进出。 当有一天我又在电话里跟牛哥絮叨装什么牌子的太阳能，让工人给我如何装修浴室的时候，坐在我身边的女同学好奇地问我：你在家里不是老大吗？什么时候有个这么亲的哥哥？ 我跟她开玩笑说：不知道吧，那是我从小走失的哥哥，后来找回来了。所以很亲。 她疑惑地说：真的吗？这么传奇？ 我被她的表情逗得大笑不止，差点喘不上气来。 当我终于一切就绪，稳稳当当地又开始了跟多年前一样的职业生活的时候，有一天在办公室里我接到了嫂子的电话。 她情绪激动地跟我说，她给我写了一封信。 我觉得很奇怪，干吗啊，有什么事不能跟我面谈呢？ 我遂用一贯的满不在乎的口气跟她说：有什么事就说吧，还玩什么神秘？ 没想到她说的话却让我五雷轰顶，心跳过速，差点没中了风。 她说：有人跟我说，你跟你哥是非正常的兄妹关系，是一对狗男女。要不然怎么会一天无数个电话，甚至连洗澡的事都要你哥安排呢，他在你们家当牛做马，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迷夺了他魂魄的狐狸精。 并厉声警告我以后不准再喊他牛哥。牙麻。 我先是蒙了，接着就浑身发抖。我一直把牛哥当我的亲哥哥，如果骂我跟自己的亲哥哥不伦，倒不如杀了我好些。 这些血口喷人的话怎么能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呢？她把我的哥哥，她的丈夫当成什么人了？ 我缓了半天之后，还明白了一点：她够恶毒的啊，还把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来，大概已经存心想让我在单位里也身败名裂吧。 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做过任何，哪怕一丁点的象她说的那样的坏事，凭什么往我头上泼污水啊。一股怒火"哗哗"的直冲心头，我当下就拿起电话回拨了过去，没人接，扣了再拨，还是没人接，再扣再拨，我好象跟电话叫上劲一样，坚忍不拔地重拨重拨，终于她接起来了。 我立马开骂：你是猪啊。你是怎么嫁给我牛哥的？那时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你本事不小啊，还要改变我们的血缘关系啊，不让我喊哥，做梦去吧，我就是要喊哥哥哥，怎么着？他永远是我哥。只兴让他给你娘家当奴隶啊，还美死你呢。蠢婆娘，笨瓜，别给你爹娘丢人现眼啦。 我的语速快得象连珠炮似的，根本就没她还口的机会。 她开始破口骂起了脏话。 我咬牙切齿地警告她：要敢再骂俩句，小心我去把你的臭嘴撕烂。你现在还是我的嫂子，到那时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一刹那竟不知该骂什么了。 在她哑口无言的时候，我把电话轻轻地放下了。 我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我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要让他们明白的话：我坦坦荡荡，我心底无私，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我等着，等她再次回过电话来找骂。 没有，再没了电话。 泪花却汹涌地开满了我的眼眶。 多么险恶的流言啊，多们沉重的打击啊，生活就是这样教训人的吗？难道真的是报应吗？一直以来都是清高自傲的我为什么如此的连受重击，我得罪了谁？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我强自挣扎着回了家。 躺在床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她的话，她怎么会那么恨我呢？难道真的是我做的太过分了吗？我对哥哥的依赖真的超出了正常的人们能接受的范围了吗？ 可怜的牛哥，又为我而背了一次黑锅，冤死了啊，简直比窦娥还冤。 仔细想想也很奇怪，从小到大，跟牛哥耍过无数次泼皮无赖，可从来没跟牛哥有过任何的身体接触啊，甚至连手都没拉过，别人怎么就会想到那上面去了呢？ 我扪心自问，我可曾有过一丁点的把牛哥当成男人而不是哥哥那样去爱的情绪吗？ 没有。真的没有。 那么，牛哥可曾把我当个女人而不是妹妹那样的去爱过吗？ 我不知道。 我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牛哥。我不知道当牛哥听到有人这样说我和他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不要说了吧，我受伤害就足够了，又何必再对无辜的牛哥进行二次伤害呢？ 我悲哀地觉得，从此，也许我跟牛哥之间那种纯洁无暇的兄妹感情就要结束了。 亲的就是亲的，表亲就是表亲。我不能因为自己而破坏哥哥的幸福。 我跟妈妈说了这件事。 妈妈责备我：那么大的人了，还是没心没肺的，你没那样的想法，就代表别人也不会有吗？我觉得很多年前人家就在嫉妒你在你哥那里得到的关爱了。也是你不自觉。是你自己不懂得把自己的幸福藏起来，还满世界招摇，香甜的东西能不招来苍蝇蚊子臭虫吗？ 我哑然。 我渐渐的自觉地远离了牛哥的生活。生活少了谁都在继续。没什么可依赖的时候也能站得很稳，立得很直。只不过会感觉有点冷，好象站在凌厉的秋风中似的，心头有点点的痛。 独处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疗伤的本能，我会给自己找一些温暖的记忆来咀嚼。对记忆不断搜索的结果，就是深深的想起了那个暑假，那个曾背我过河刨红薯的马哥。 他现在已经是那个小城里颇为重要的某部门的首领啦。几年前曾应他的邀请，跟老公一块去他那边玩过。感觉是个很不错的小城，只是有点远了些，几百里的路程呢。 马哥象接待贵宾一样让我们享受了那个小城里的所有特色美味，物质的精神的，小吃大餐，名山古迹。 我在感谢他的盛情款待之余，还没忘记用阴暗的心理尖刻的语言敲打他这是在向我们炫耀他的成功。 老公对我的行为感到无比尴尬。马哥却嘿嘿笑着说：一针见血，一针见血，还是我妹妹深刻。 马哥给我的感觉是个过于谨慎的小官吏，有着跟我爸一样的陈腔滥调：对于我这样的女人来说，吃皇粮是如何如何的有保障，只有自己的饭碗才是最可靠的云云，隐约着的只能相信自己不能相信男人的意思，都是坚决不让我丢掉吃皇粮的饭碗的保守分子。 我在经受了来自感情的生活的重创之后，把他当成了自己最可靠的精神依赖。对此，他却完全处在蒙昧之中。他一直都以为我还是那个婚姻美满家庭幸福自高自大狂傲不羁的妹妹。我也不清楚对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是虚荣心的缘故？怕他笑话我笨蛋？怕他对我怜悯？还是怕他知道了我的真实处境而对我敬而远之？不知道，反正我从不跟他谈起我的那些伤痛。 马哥总是念念不忘当年我妈让他有书念有学上的恩情，每次跟我有电话联系的时候都不忘记问候我的母亲。偶尔因为开会什么的来我这里的时候也总是要先去看望他的妗母我的老妈。 我没有让他百忙之中跑上几百里路来看我的充分理由。可我有特别想见他的时候。我就可耻地把我妈作为理由。偶尔也会诡计得逞。 已经年近不惑的我坐在马哥身旁的时候，仿佛又成了那个十三四岁的顽皮丫头。 当他刻意离我远点保持距离的时候，我偏要坐在他的跟跟前前。跟我说话的时候他腼腆地把目光落在别的地方，我一定要他看着我说。 他问我喜欢看些什么书平常都怎么安排时间的时候，我就真真假假的说：喜欢看喜欢的书，喜欢听喜欢的音乐，喜欢做喜欢的运动，还喜欢上网聊天等等等等。 他说，我怎么感觉这么晕啊，好象你的生活都被喜欢膨胀了。我就死皮赖脸地问他：那你喜欢我的喜欢吗？ 他说：基本上喜欢。除了上网。 我就笑话他落后，跟不上时代的步伐。现在是什么时代？是网络时代，是爱情快餐化时代，是一脱成名产业化时代，是梦想暴富的时代，是。。。流行泛滥的-时代。 他象看怪物似的看着我目瞪口呆。 我继续卖弄新潮，问他知道周杰伦吗？知道他的《千里之外》《菊花台》吗？我哼唱起"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固住过往。。。" 那一刻，我突然被潮水般汹涌的忧伤击中了。 我在对他宣泄什么？他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么多？ 喧哗嘎然而止。 他静静的看着我，说：荣儿，你不快乐。是为什么？ 我大声说：我很快乐啊。 可我自己也听出那变调的声音大的多么空洞。 他叹口气说：荣儿，你是我最看重最喜欢的妹妹。我希望你快乐！有什么委屈告诉哥，啊，我给你主持公道。 我在机关里混了若干年，对官场上的男人们有着很深的成见，总觉得他们虚伪，不诚实，没情义没担当。 可我这个马哥是那么的中规中距又有情有义。 他知道我爱面子，虽然他猜到了什么，可他不说破。他的细腻和体贴，让我心中那朦胧沉睡了十几年的情感在瞬间完成了裂变。 放射线既能致人绝地夺人性命又能化毒为良疗伤救命。它是什么全看你要把它当成什么。 我们有着八分之一相同的血缘，他的身份是好丈夫好父亲好朋友好同事还是下属的好领导，在我这里，他是我的哥哥。 从他当年离开我们家之后，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我只是因为弟弟的事零星的跟他见过几面。他的官运不错，性格沉稳干练，做事忠诚厚道，为人低调内敛。很重视亲情，大爱无痕地给亲戚们办了很多很实在的好事，好多个直系的侄儿男女们只要稍微能提拖的都在他的努力下吃上了皇粮。 他的这些事迹，虽然没带给我任何的实惠，但我内心深处还是很欣赏他的。 我听到过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当官不办事，当那官干什么。 当然，当了官能干些什么，也是看个人道行的。有的人当了官还没办几件事就翻了船，我们家族中就有个典型的代表：某个表姐夫。被他悄悄包养的小姐把他揭发到了纪检委，以贪污受贿的罪名去某监狱接受改造了。 每当我把他们俩人联系到一起的时候，都会遗憾地想：如果那表姐夫有我马哥的四分之一的沉稳劲，也许永远也不会落到那身陷囹圄的境地。 人跟人是多么的不一样啊。 马哥不仅把官做的踏踏实实，还教子有方，儿女都很争气，大的已经上了清华，小的跟我儿子同岁，学习在他们那里也是顶刮刮的。 我觉得马哥其实更愿意跟我聊天，特别是在电话里聊的时候，更轻松些。 从我们的工作情况，到如何跟上级同事相处的琐碎，从家庭夫妻间的感情维系到孩子的学习教育方法，只要跟他聊，总能得到一些有益的启发。 当我被人流言蜚语的时候，不无遗憾地想：如果我注定要跟某个表哥有暧昧关系的话，我情愿是他。 他跟我曾深深地暗恋过的人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外貌英俊潇洒，做人本分低调，说话一点即透，有着难得的心性相投。且还都是离我有一定的距离。让我有足够的空间去升华那距离产生的美感。 所不同的是，若干年前，他实实在在的背过我，实实在在的跟我在一个家里生活过。这是前世多少次的回眸才修来的缘分？ 然而殊途同归的是，我们也只能是除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之外，什么都没有。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伤痛之后，我爱上了他，可我却不能爱他，他是我哥，我有嫂子，有可爱的侄儿男女。我希望他永远幸福。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祝福。 好象是他陪着我妈和我去参观某著名的古迹，当着他的司机的面我心血来潮地跟他说起了小时侯他背我过河去刨红薯吃的情景，竟然跟他撒娇地让他再背我一次。他脸红得象那太阳烧透的晚霞一样，喏喏着跟我妈说：妗妗，你看她多会难为我啊。然后又对我说：来吧，虽然哥已老得背不动你了，可妹妹说了，哥怎么着也不能让妹妹扫兴啊。 说完就蹲了个马步在那里，倒是我犹豫了。 有人高兴得拍手大笑起来。 妈妈剜我一眼说：没正经。 "是的，我就是要没正经。" 我喊着去找他的脊背，却一跤把自己给摔醒了。 原来只是一场春梦啊。 表哥，表哥，表妹，表妹。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真假难辩，亦幻亦真。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失去的是最珍贵的。被人怀疑的兄妹情其实是最纯粹的，不为人知的思念和牵挂又何尝不是纯洁的。 无论别人怎么看我，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是个贞洁的好女人。谁来爱我那是别人的事，我能爱谁却是我自己的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