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是个仙域(二) 文/徽地文狐 漂亮妈妈的死、白色、火烧云 天空忽然红艳艳的,特别是那些云仿佛就要烧起来了…… 女孩的妈妈死了。 关于这个,我无须得到你的承认。因为,我那时候在那里就像一台精确的摄象机,将那一个场面毫无遗漏地录在每个在场的人的心中。 哭得最凶的是表姨。 我没有记错,我发誓。 那时候,漂亮女孩在李婶战抖的怀里,睡着了。连一个护士风一般跑过她的身边而且慌乱地打破了盘子,她也不知道。李婶肥硕的奶子,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 但李婶没有给自己安全感,她悄悄地发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妇产科手术室的门。妇产科的门上有一根粗壮的弹簧,一个护士进去一下,门就抖动一下,李婶也抖动一下。门的下摆有些松动,往往在合上之后,门脚悠长地颤动,和李婶一样。 女孩的父亲圆睁着眼睛和李婶一样死死地把住手术室大门,有几次他想冲进去,都给旁边的麦生他爸或者别的什么人拉住了,有一次他甚至冲开了门,但一遇到白衣白褂的医生以及从他镜片之后射出的冷漠的光,他就泄气了,抱着头在门口慢慢地滑下来。 其他的人都沉默,和医院的气氛保持惊人的一致。表姨焦躁地踱步,本来她想走到表姐夫的身边作一个小小的安慰,可是她忍住了自己的冲动,不停地在水泥地上发出“咄”“咄”的声响。 有的时候,某一个动作、某一点语言、甚至某一种语气里都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但是它不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或者是人们总是喜欢忽略细节。 但是,在这里,我都帮你们记录下来了。 比如说,女孩的父亲应该叫“李大山”,是一个在村子里有些威信的人。可是远房表姨怎么能叫他“李大头”呢?表姨显然忙中出错,一年后在她的婚礼上,这个小细节被某个人揭穿其中的秘密。 现在的人们都紧张着手术室里的女人,没有人注意她。 漂亮女孩的漂亮妈妈死了,死在手术室里硬邦邦的手术台上,死于失血过多。 李大山后来说:那他妈手术室太他妈冷了。墙、护士、医生、灯具全他妈白色的,冷库一样。手术台也他妈白色,冷得像岩石一样。李婶补充了一句:唐妹子的脸也雪白的。 白色,冷色调。我查阅了相关的美术书籍,上面有明确的记载。 当然,白色的妈妈不一定就是漂亮妈妈。女孩开始也并不知道自己有个漂亮的妈妈。很多年后,女孩有次翻衣橱发现一件镶金边的旗袍,一不小心弄坏了之后,忽然跑去问父亲,被父亲打了一个嘴巴之后才知道。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穿起这件旗袍。 能穿起这件旗袍的女人,一定是个漂亮的女人。这个论断是我给的,有些像灰姑娘才能穿起水晶鞋一般。 但是,事实有的时候和童话极其相似。 先不说童话,先说死亡。 唐妹子死的时候,身边很多人,白色的床单依然掩盖不了那身下一滩红艳艳的血迹,像天上的火烧云。
关于哭泣、伤心以及妈妈从哪里来 我已经说了“哭得最凶的是表姨”,就不会改口。作为一个记录者,我必须保持诚信,我不能像人们一样,做一个谎言家,最终会被人不齿。 表姨几乎是冲进手术室的,她冷静地从医生的脸上已经观察出:她表姐的死亡。 表姨的哭泣是天翻地覆的。 表姨的哭泣是鼻泪横流的。 表姨的哭泣是史无前例的。 表姨的哭泣是极具表演气质的。 妈的,装。麦生他爸后来就这样骂过表姨。可是,处在那个时间段里,表姨的哭泣是极具煽动性的,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流下了眼泪。医生取了眼镜,擦了擦,悄悄地走了。李婶的腿肚子装了弹簧,抖得更加厉害了,泪水不自觉地滑出眼眶。李大山泣不成声,干硬的哭声,有种撕裂的粗砺感觉。他猛然地哭出来,把正哭得忘乎所以的表姨吓了一吓,哭泣停顿了几秒,然后又继续抑扬顿挫地应和。 只有一个人的眼泪不是为唐妹子流的,那就是漂亮女孩,她忽然被哭声惊醒了,然后就义无返顾地投入盛大的哭泣之中,并就此事不发表一星半点的意见。 所以,最后应该把这些人的哭泣归为三类,一类是伤心欲绝类,比如李大山;另一类是身不由己类,比如医生、李婶等,这一类人也伤心,但伤心就轻了许多;第三类是毫无感情类,比如女孩;甚至还有一种是心怀鬼胎的,就像表姨。 将表姨说成心怀鬼胎,并不是刻意为之。因为确确实实表姨的心情当时是复杂的,酸甜咸辣皆有,但是惟独没有悲伤,甚至她还有一丝从心底涌上来的高兴。 表姨其实哭的就是这个,是一种压抑久了的宣泄和释放,她痛快淋漓地哭着,甚至有点“农奴翻身得解放”的感觉。 她在泪眼模糊的缝隙里看见李大头不顾一切地扒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血泊中,心疼了一疼,她甚至想,是不是要去抱着李大头把他拖开。手术台上又冷又脏。 当一个人死去,一切都结束了。我宁愿她没有灵魂,否则,她的灵魂将在以后的日子里疼痛,直至疯狂。当然,某些时候,妈妈的灵魂也会安静地看着这个漂亮女孩,湖水一样宁静无波。 漂亮妈妈走了,那些丫头所不能知道的事情只好由我来告诉你们了。 漂亮妈妈走的那天阳光明媚,灿烂的有些过头。一群人抬着装有妈妈骨灰盒的棺材缓慢地行进。一些黄裱纸被剪成圆形抛向空中。吹,轻微地吹拂着人们的脸庞,很惬意。初春,确实是一个好季节。队伍里大部分是老人、孩子和妇女,一些男人没有参加。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漂亮妈妈并不是本地人。甚至人们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忽然就被李大山带到这里来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当然容易受到怀疑,李大山却对此三缄其口。于是,男人们便无端猜测起女人的来历。 一些男人们说,这女人是上海人,因为李大山经常偷偷去上海贩点土特产,有的时候就在上海住上两三天。 另一些男人立刻反驳,他们仿佛也曾经到过上海,并且看见过上海姑娘:不可能,上海那种大地方的女人怎么会和李大山回到我们这个穷地方? 于是,就有人猜测这个女人一定不是好女人,他们妇女一样婆妈:你没看见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那狐狸精的样子?那穿的裙子不是裙子,裤子不是裤子的,一个叉开这么老高,都能看见大腿。 有点见识的人嘘他:你知道啥,那叫旗袍!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都穿呢。 不服气的就回嘴:你知道,你怎么不让你家翠芳也穿上,露出大腿给咱看看? 有点见识的人有些气短,咕囔道:我家穿不起,旗袍是一般人穿得的么。 旁边的人说:旗袍,管她什么旗袍,咱这谁穿过?狐狸精才穿成那个样子。那走路,屁股一甩一甩的,风骚着呢。翠芳那屁股够大,估计甩得更厉害。 于是,众男人大笑,仿佛得到了一种满足。但至于漂亮妈妈从哪里来,却总是云山雾罩,让男人们不得知。男人时常把这个迷拿出来讨论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是想确切知道漂亮妈妈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是集体意淫一回罢了。 正因为男人不知道漂亮妈妈从哪里来,所以也不得和漂亮妈妈搭腔,漂亮妈妈总是躲在李大山的屋子里,很少走出去,脸上不亢不卑的微笑让男人们既想接近又不敢造次。时间一长,意淫的男人们就有些恼火他们得不到关于她的任何信息,所以捕风捉影地认为漂亮妈妈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如果是个好女人怎么会给李大山这种货色娶回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女人们则更作如此想,并且生怕她会勾引她们的男人。 所以,连女人的葬礼,他们都不参加了。女人就这么在村子里冷清清地住了两年,又冷清清地走了。再过一年,几乎没有人记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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