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椒角之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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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青梅熟六月，
几漾极啼？
伤心未半恨空移。
留连春尽，
却谁知、韶华易断人易离。
且叹今宵孤魂影，
迟矣？
厌矣？
往来无泪却成迷。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新岁便在眼前了。
上元之夜一过，姬未果然按照事先的预定陪伴姬氏淑妃出宫小住，而姬央却并未跟随只是留在了安国公姬行身侧，并获得章帝随时入宫恩典。
姬未走后不过三五日燕氏信阳郡公燕畛域便携二子：滕出长子燕徽烈、嫡出次子燕徽容入京；而金殿之上才情出众的燕氏公子果然技压四方得到章帝的赏识，而章帝一句"生子当如燕徽烈"的肺腑之言也在无意之间掀起了南北世家之间一轮新的较量。

"汀洲别来无恙"章帝筵席的间隙在御苑中随意游走的齐汀洲便被眼前人叫住，没有说话齐汀洲有些心绪万千的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公子：秀颀的身材配上匀称的身形，浅藤黄色的衣衫在淡淡的琼花棱角之间涵盖着万丈波澜，在日的点映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狭长的眉眼上挑显露出与年龄不相吻合的成熟干练，却在无意之间撩拨起千重烈焰灼烧着齐汀洲的双眼；那人便是齐汀洲幼年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江南燕氏滕出长公子燕徽烈，也就是十四岁仗剑风尘繁花剑雨动四方的天下才子之首翰池公子。
"呵呵，有些年未见，倒让烈念起无锡的旧事"那人停了片刻见齐汀洲毫无半点反映便轻笑一声寥寥词句解去齐汀洲的尴尬。
"让烈见笑，府上安好？"齐汀洲到此时才如梦初醒连忙回礼过去，却见对方从容自若，更觉自己失态非常。
"一切尚好，多谢"那人淡然一笑"烈有些年未见汀洲甚为想念，况有恩师言词在耳亦时时挂怀"燕徽烈所指正是他的恩师，江南齐氏的庶出子，齐汀洲的小叔青箱公子齐明。
"叔父他......"齐汀洲闻听苦笑一声，齐汀洲自幼便时常留在齐明身边，谁知自从入东宫做伴读，这些年自己这个作侄儿的倒不曾在小叔身旁，如此一番心事脱口而出"汀洲倒真得很羡慕烈"
"噢？怕是烈该羡慕汀洲才是"那人听了眼梢上挑随意撩拨了几眼齐汀洲但笑不语。
"烈何出此言？"齐汀洲见说不由得一愣，眼前之人少年便才名动天下，又有江南燕氏信阳郡公的世袭爵位还有什么情非得以之处？
"也许汀洲才是最幸运的人"那人眼光闪烁将齐汀洲的心思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只笑笑看着那烈日出神。
"燕世兄安好"当是时一个声音的到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短暂的宁静，来人清白衣衫却是元日。
"元世兄客气，称烈即可"那人忙拱手还礼举手投足之间随意自然。
"噢，如此日失礼了，正要向烈请教"元日果然是个乖觉的人，见对方如此说便立刻转换了称谓，语气之间亲近异常。
"如此，汀洲少陪，烈先行一步"知道推辞不过，那人唇角微扬回转身来向齐汀洲拱了拱手这才随元日离去。
齐汀洲这里也便转身准备回自己席上却不想郑嵚岩从一旁转过"汀洲适才以为如何？"
"呵呵，果然较当年更胜一筹"齐汀洲点了点头一番赞美发自肺腑。
"如何不见未？"郑嵚岩忽然间记起什么不着痕迹的向四下打量一番，这等重大场合为何不见那位才情出众的姬三公子列席。
"呵呵，嵚岩忘了，未不在京兆"齐汀洲摆了摆手，年初姬未便随姬氏淑妃出宫小住尚未反京。
"还没回来？这么说他与烈是见不成了？"郑嵚岩听了有些遗憾的耸耸肩，"烈这些时的心愿又付之东流了"
"噢？未的确要下月才能回转，只是烈他......"齐汀洲有些讶异的看了看郑嵚岩，心中几番回画姬未无论如何与燕徽烈也达搭不上关联，这见与不见又从何谈起？
"呵呵，在下对姬三公子慕名已久，不想此次依旧无缘"偏巧此刻才从元日处回转的燕徽烈适时插进话来，从而证实了郑嵚岩的言辞。
"这么说果然不巧，不过来日方长么"齐汀洲点了点头，细细算来京兆公子中姬未虽年幼却也是个中的翘楚，两人如此擦肩而过的确令人遗憾。但依照皇朝历来的规矩，世家公子日后也免不了相见的机会，故此这也算不得什么。
"呵呵来日方长么？"那人闻听唇角再度飞扬却透着一种无法言表的戏谑，让齐汀洲见了莫名的生出一身冷汗，默默拿捏着彼此的关联；谁知那人却慢慢踱到齐汀洲近前淡淡飘忽过一句"他是烈这一生的见证"
"啊？"尚未完全明了的齐汀洲立刻怔愣在当场，暗自思量他燕徽烈这话是从何说起。
正在此时一名眉眼清明衣衫素淡的少年从不远处走来向众人施礼"央请各位公子安"庶出子的身份决定一切，在这些嫡出、滕出公子面前他姬央只是个下人。
"央？"那人闻听回转身去上下打量了一番，末了微微颔首"这位就是姬氏的四子了？"
"是，央请燕公子安"外人面前的姬央永远都是最乖巧不过的，恭恭敬敬的向那人再度行礼。
"烈该收回适才的言语"那人审视了片刻轻笑一声"可否为烈捎句话？"
"请燕公子示下"姬央口上诺诺，眉眼微低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气以便缓解眼前人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
"你太辛苦了"那人却突然转换了口气颇为玩味扫了扫姬央，声音细微游走"或许我们才是有缘人、也未可知"
"多谢燕公子抬爱，央恭听"姬央见说却不再刻意压制，人虽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可唇齿之间却锐利非常。
"这样才是你"那人再度颔首，却在随意之间让姬央多年的隐忍付诸东流。
"多谢燕公子训教"姬央到这时才算服输，于话语上也柔和几分。
"不敢当，还要劳烦央代我向姬三公子问候"那人眉梢微挑适时打住"多谢姬三公子的厚礼"
"是"姬央闻听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原来前些时姬未不眠不休竟然是将心思动到眼前人的头上，也难怪连国公都要自己对眼前人小心应付，只一个回合姬央便知眼前人果然不负盛名。

燕氏公子的进京并不曾如众人所预料的那般得到章帝的赐婚，这也着实让众人感叹圣心难料，要知道以章帝对这位燕氏长公子燕徽烈的欣赏与宠爱把自己最宠溺的皇女赐婚与他原本该在情理之中才是，可偏偏造化弄人得到章帝指婚的人却是与这位皇女毫无交集的齐汀洲，这也让初接圣旨的齐汀洲险些忘记谢恩；章帝为何会将皇七女下嫁江南齐氏这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倒是安国公姬行率先做出表示备出两份贺礼一份送入后宫，一分则礼贺江南齐氏。
得天子赐婚对于齐氏虽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情，但也怠慢不得，更何况按皇朝与世家的规矩得到赐婚的世家公子便要结束伴读生活入朝廷历练，如此一来齐汀洲与皇七女文定之日便是他离开姬府之时。
天叫心愿与身违，虽说这些年齐汀洲明白自己的婚姻不由自主，可真正来临时也难免惆怅异常，更何况他早已心有所属。
也许真到了需要做个了断的时候。
长安城外远山亭中齐汀洲静静的聆听着眼前一袭水蓝色衣衫的少年的笛声，那一曲三调纤细婉转透着淡淡的忧伤绵延到远方......
"表哥可有话说？"一阵微风拂过，间或梨花的棱角在眼前飞舞姬未缓缓的放下玉笛默默地对上齐汀洲的双眼。
齐汀洲有些无力的别开眼帘过了良久才淡淡开口"日后多保重"
"多谢表哥"姬未点了点头再度拿起玉笛却只是摆弄着，没有说话。
"未可有心事？"如此停了半晌齐汀洲率先扬声打破彼此之间的安静。
"是"姬未见说轻轻点了点头，随意抖弄着衣角弹去身上梨花的碎屑。
"什么？"齐汀洲慢慢收回视线双眼凝视着姬未，暗自思量眼前人才不过十二三岁又如何有这般深沉的忧郁。
"未想求表哥一件事"姬未思量了片刻才轻轻吐出，那声音飘乎而过让齐汀洲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
"请说"齐汀洲起身来到姬未近前颇为凝重的开口，却见姬未几番挣扎，一语惊人"带夜离开姬氏"
"什么？"齐汀洲有些意外的后退了半步，带姬夜离开姬氏的确是他当初对姬夜的承诺，可眼前人是如何知道的？
"未垦求表哥"了然于齐汀洲的反应姬未却没有点破，只站起身来大礼过去。
"为什么？"齐汀洲到此时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难道姬未这之前对他的冷淡全是因为姬夜？
"表哥难道不知么？或者表哥不想？"不理会齐汀洲的态度，姬未却正色问来，到最后声调骤然转冷。
"那么你想过你自己么！"齐汀洲见说有些恼怒起来，语调也不由得生硬，恢复了身为齐氏公子的气势。
"未的心中没有自己"姬未却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平静的漾出一抹笑来淡淡的回画在风中。
"未......"齐汀洲看了有些心疼的一个上步将姬未揽入怀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心跳伴随着两颗颤抖的灵魂却阻止不了那树上繁花的凋零。
"呵呵，有人说未是他一生的见证，未生受了"难得姬未没有拒绝，而是将整个身体放松地依偎在齐汀洲温暖的臂膀之间眼望着那烈日下的斑斑白泪喃喃自语，那点点风尘也许就是自己的未来......
"你，你该知道......"齐汀洲见说不由自主的加紧了力道想要将眼前人揉碎一般，一个强大的对手、一个百年世家的未来不该落到这个尚显稚嫩的臂膀上。
"这是条不归路，也是身为姬氏公子一生的夙命"默默的推开齐汀洲的双手，姬未不着痕迹的退出那一道温暖的臂弯，却在无意间因亭上冷风打了个寒颤，那一时刻他清楚从此再大的风浪也将由他姬未一人承担。
没再说什么，姬未轻轻执起笛，任那清冽的声调在山野间飞扬，伴着细细白色的纤巧，缓缓散漫到南国......

齐汀洲静静的坐在原处，耳畔的回环却只有这最后一句话：
这是条不归路，也是身为姬氏公子一生的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