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朝九华

   一行七人沿着九华山放生池步伐蹒跚地前行。三位八十多岁的银发老妪，一位中年法师与两位近五十多的妇人，我是队伍里最年轻的。提携老人、照顾长者成了我的天职。

   古韵浓郁的九华山上，行人神色匆匆。只有我们的队伍稀稀拉拉拖了好长。领头的奶奶精神抖擞，鹤发童颜。她敞着衣襟，衣服层层叠叠，衣摆内长外短，满头蓬松的白发随风飘动。她手执长棍，将老人们的布袋衣物扛在肩上。我取笑她象极了要饭的乞丐，她毫不在乎，将手中的棍子往地上一扣，袋子滑在地上。然后将棍子向空中一舞："此乃打狗棍也。"说后冲我爽朗一笑，对着后面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的队伍大叫："丐帮正式上九华，拥法师为丐帮帮主，领我等前行，可否？""可！"众人异口同声。

   埋头赶路的人们不时地抬起头用诧异的眼神扫视我们。丐帮的装束不象九华人，却又那样的悠闲自在，着实令人费解。我们一行聊天的聊天，漫步的漫步，整个队伍踯蹰缓慢，一向体质孱弱的我暗喜有这样的同行者，我可以闲庭信步地漫游这人间佛国。减少了因抢时间而过度奔波的辛劳。

    来到九华街，遥望逶迤曲折的盘山公路，恰似层层相叠的楼房，车子在房前的长廊间奔驰。山上竹海碧涛、枫林成片，苍劲古木与烈焰枫林相映，似红霞沐浴，如落日熔金，景色艳丽壮观。峰顶崖边耸立着各种名称的寺庙，整个佛国香烟缭绕木鱼轻敲，显得古朴幽静。

   我们下榻的寺庙围墙上有醒目的："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字样，八旬丐民们操作不同的方言恭敬地宣读。我的心为之一颤，深深地被地藏菩萨的大慈悲大无畏所感动。天下众生不度尽，誓不成佛。这是一种怎样无尽的大悲之心，怎样仁厚的大德之愿呀。想到此，不禁热泪盈盈。

   寺庙的建筑如同古代皇宫，整个大殿雕梁画栋、煜然炫灿。这里堪称石的传奇、木的神化。大殿前有汉白玉阶梯与巨大的石柱，柱上浮雕着盘旋的飞龙，如在海中飞腾，似在云中狂舞，那神态、那翻云吐雾的气势让人唏吁不止。门前的台阶上汇集着阴雕、浮雕，透雕、镂雕等多种雕刻作品，屋顶上的梁、檀、檐与斗拱、藻顶绘有古朴风格的彩色花卉，大红大绿传统体裁的花鸟图案，将佛殿渲染的炫烂夺目、奇丽微妙。殿内，幢幡林立。清静庄严的高大佛像，身披袈裟，覆右肩，分身四面，耸立于大殿中央。他双目微启，手执铁杵，以大智大行者超脱的目光注视着流转于滚滚红尘中的芸芸众生。

   位于山腰间的观音寺，因有一石刻观音而香火旺盛。石观音立在天然的石洞前，她头戴纶巾，腰系璎珞，手持甘露瓶，瓶中有天然山泉流出。师傅说喝了这水能养颜袪病延年益寿，人们拿着各式各样的容器，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着，等待着将无限的吉祥、无尽的期盼带回去。

   最令我开颜的是登天台。踏上缆车，我异常兴奋。一行七人同坐一车，离开尘土大地，于空中飞驰，是我的最爱。目送刀削般的悬崖峭壁降落足下，俯瞰莲花佛国的旖旎风光，领会人间圣境的傲然神韵，怎不令人心驰神往。金风玉露扑面来，函谷紫光望眼收。美仑美奂的莲花佛国近在眼前，真想跳出车门，象《卧虎藏龙》的张子怡，来个俏丽一跃，迎着这微微秋风，张开四肢，扑向那竹海林涛，感受那大壑扑面之气烟云出没之韵。溶入那似雾似露的烟靄里，飘飞到泉池流芬穷微极妙的极乐国，去拜见神圣庄严的金地藏，问我何时生到你的佛国乐土？问你何时来度我这浊世众生？

   正当我逸兴翩飞兴致正浓地神游佛国时，缆车刹地停在了空中。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紧闭双眼，将头倦缩在老奶奶的怀里。三位银发丐民双手合掌，高声同念："南无大慈大悲大行大愿地藏王......."那声音一声紧一声，声声悲切，似遇到大灾大难，听着让人心里发毛。不一会，缆车真的恢复了正常。那位爽朗的老奶奶对着我："你看，菩萨显灵了吧。"可同行的丐民们仍不停地念着，搅得我的兴致全无。其实刚才的停顿，属滑道正常保养程序，完全没必要大惊小怪。可怜吓死了那帮胆小的丐友。

   天台是九华山的高峰之一，这里地势险峻，风光秀美，正是无限风光在险峰。绝顶上有两块巨石对峙而立，形成一狭窄隙缝，人称"一线天"。它仅容一瘦子擦肩而过，大腹便便的胖子只能"望石兴叹"了。一线天附近有小型照相馆，人们争先恐后地选择最佳位置，为自己留下最美的留念。还有部分人扶在铁链边观看山上的天然野猴。那花果山的子孙一只只玲珑可爱，伸着前蹄向游者讨吃。小孩们欢喜雀跃地将自己的零食抛向猴群，惹得与我同属相的猴们相互争夺。大家正在兴头，一只胆大包天的猴子勇越雷池、冲入人群，一个闪电似的跳跃，将一顾客的手提袋叼走了。它跑到数米之外悬崖绝壁的石块上，将袋子倒着抖了几下，然后埋头搜索它要的食品。这边，那位顾客呼天喊地："哪位行行好呀，我的证件还有数码相机全在里面，这怎么得了呀！"众人拥挤在铁链前，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失望地摆头。手持打狗棍的奶奶口中念叨："我佛慈悲，可不能拿命开玩笑哟。"

    来到与百岁宫遥遥相对的罗汉堂，丐帮一行被面前气势宏大的景观震惊的呼吸静止。数百平方米的室内，层层叠叠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五百个与真人相仿的镀金罗汉，下至地面上至屋顶，扑天盖地的金光烁烁。所有的人都虔诚地竖起双手，深深地向众罗汉顶礼膜拜。在这里，神圣的连一丝猥琐的欲念也不生，敬畏的連一丝不敬的意念也没有。听说，凡是笃信佛教的人，在你喜欢的那尊罗汉前停下，从它数起，数满你的年龄数，数到最后一尊像，上面有与你相关的信息与命运预测，而且非常灵验。众人流水样的向前数着，而我被宝气凝聚庄严肃穆的氛围所感染，只顾屏神静气地默念：南无阿弥佗佛，佛佛相应......。事后，望着众人兴奋地读作自己的签文，我失落地懊悔着。

    博物馆内存放着地藏菩萨的草鞋，生平第一次看到这船样的大鞋，一时无法接受它的真实性。听着师傅的真实语，看了天台洞内的地藏脚印，我不得不打开想象的闸门，追溯起金乔觉的魁梧身材。一瞬间，突发灵感：这位金菩萨的身高一定不在姚明之下。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位高大伟岸的金地藏。原来，菩萨乃凡夫做。佛家讲的人人是佛、人人皆佛，实非虚言。

   来到梦寐以求的九华山，见不到中央首脑接见过的大方丈，岂不遗憾？为求一见，第二天凌晨四点，我麻利地洗濑穿戴完毕，手执手电筒，冲进苍茫的夜色里。山上沉阒寂静，灰蒙蒙一片。仰望苍穹，几颗寒星闪烁。山上的树林映在微熹的晨光里形成巨大的黑影，显得幽静深邃。

   迈进大殿，见众居士与和尚们分立大殿两旁，室内鸦雀无声，大家静静地等待着法师的到来。俄倾，一六旬和尚，身着大红袈裟，跨进佛殿，那脚步一招一式都充満规则。法师胸前挂着巨型佛珠，珠子上的璎珞系着长长的流苏，一直拖过法师的后背，红流苏随着他有节奏的走动漂亮地摆动着。他双手合掌举过头顶，面对地藏王铜像三拜九叩，万分的虔诚。众人也随着法师不停地礼拜。整个法事正式开始，法师引领众人唱起经文。只见他时而低声呤唱，时而高声怒吼，时而恭敬礼拜，时而抬手伸向天空，仿佛与天外的神灵呼应交流。法师的神态如同佛在人世，他张广长舌，吐真实语，怒时如猴子吼，悲时如妇人泣。平生有幸目睹这庄严隆重的法事，生起对佛法的无限感恩。法师的大悲声穿透时空，一直回旋在我的耳旁，久久不能散去.......

　　　　　　　　　　　　　　　　　　　　　　　　　　　　　　　　　2007.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