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校重新投入学习已经是２０００年６月３０日了，也就是他回来的第二天。他故意在即将上课的那一刻走进教室。老师和同学对他的失踪和回归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关注，大家都约定好了似的，几乎不提他失踪的事。同学们都在用心学习，准备那几天之后的大战。老师倒是想知道方翔这段时间的去向，也许是出于不打扰他的想法，没有人找他谈话。

时间很紧迫了，既然他回来了，而且是好好的，够了。高考的日子早进入了倒计时，中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行倒计时，喜欢用这个倒计时来计算那即将来到的事情。那是预定的，计划好的，必定会发生的事。它象一个关口，象一道带着魔咒的墙，墙里墙外决定人的命运。

每个人都认为方翔可以轻松自如的应付高考，他太聪明，太优秀了。方翔又坐在那里一目十行的"学习"了。当他把几道数学题解决之后，发觉思维还是那么清晰，有条理，不禁放心了。原来，他担心自己的脑子受损，或是受那些圆脸的外星人控制。

他那笑眯眯的表情很快的回到了脸上，如果有谁不轻意的看了他，会发现他在深思，在遐想。是的，他对书本中所有的"知识"都掌握了，只等高考时间的到来。现在，他没事时会回忆在遥远的太空中的经历。那好象是一场又一场梦，似乎不曾经历过。有时，他真怀疑自己那九天的经历是一场长长的梦。

他想念其他六个伙伴，他们现在干什么呢？他们用考试吗？

方翔最先想到的人是叶尔尼娜，那个眼睛象星星闪烁的女孩。她的眼睛那么亮，总是能看到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当初在那个灰蒙蒙的星球飞行，一直是她引导大家前进的。当时，他就握着她的手。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那时候，能有什么感觉？只记得她的手很软，很柔。女孩子的手都是这样的吗？

他抬起手掌看看，记得是左手的，对的，叶尔尼娜就在左边，一拉，她就和自己并肩飞行了。可惜，不是在蓝天和白云间飞行的，而是在灰蒙蒙的空中飞行的。

他感觉坐在教室另一侧的蔡小茗朝自己这边望了一下，他的目光迎过去，看到了两潭小水池，镶嵌在白净面庞上的小水池。那么深，那么亮，它们泛着幽幽的光，轻轻闪动了一下，便消失了。

蔡小茗侧过头偷看方翔时，看到他正看着自己。脸唰的红了，低头盯着书本，一会儿，泪水悄悄的从脸庞上滑下。这时的她心情激荡，她的泪水既为自己流，也为方翔而流。这一瞬间，她为方翔重新回到教室，重新和自己坐在一个空间而幸福的哭了。

曾经多少次，偷偷的看着那个空空的位子，希望自己某一次的探视，方翔会神奇的坐在那里。他坐在那里呐，从来不好好认真的学习，不是东张西望，就是抬头看着天花板发呆，要不然就是怪怪的笑。那笑多神秘，仿佛他知道这世界的秘密似的。可他从不把秘密告诉任何人，他会告诉我吗？蔡小茗用手掌去擦眼泪，谁知越擦泪水流得越快，最终，她控制不住自己，伏在书桌上，失声痛哭。

她这一哭不打紧，有几个女同学也跟着哭了起来。起初，其他同学和老师莫名其妙的，但一会即明白了。

方翔也明白了。表面上，没有人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实际上，竟有那么多人在牵挂自己，为自己操心。他求援似的看着胖毛，胖毛低着头在看书，表情凝固在脸上。这是一种企图把自己硬化，企图让自己象个男子汉的表情。

那数学老师就站在讲台上，他看着自己的学生，既没有走向讲台，也没有表露什么，但他的眼睛分明有泪光在闪动。

这还真有点"战友"的情谊，毕竟同窗几年，毕竟老师不是公式。方翔正在给自己幽默，他试图化解这个气氛。他不想让自己太那个，那个重要之类的。虽然他既感动又欣慰。

然而，他的洒脱在这时消失了，那能说会道的嘴紧紧闭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怎么办，有人在看书，有人在伏着桌子，有人明显的哭泣。但没有人东张西望，也没有劝阻别人的流泪。这象一场配合默契的演出，每个人都在干自己的。

方翔最终知道，自己最好什么也别做，此时。

让时间来消化这"生离死别"吧。其实，有些同学的伤心不止是为方翔而发的，眼看离别在即，方翔的离去和回归触动了他们的神经，让分别的激情提前在这个时候释放。高考之后，将会很难在一起了。同学之情，暗恋之情，兄弟姐妹式之情，等等，几乎全部爆发。

数学老师知道，这是一堂并不成功的自习课，但他领略到了极少有的激情，他觉得是值得的。

当方翔发现自己"柔肠百结"时，蔡小茗水池一样的眼睛，叶尔尼娜星星一样的眼睛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起初，他并不在意，甚至感受到了甜蜜。这种感觉很受用。但接下来他发觉自己好象有哪儿不对劲，是不是自己"情窦初开"了？

到他蒙头蒙脑了，他低下了头，脸红了。这个时候的他，很脆弱，很无力。他发觉自己走的也许是不归路，一条迷茫，看不清前途，却没有任何人告诉自己该怎么走的路。

他从来没有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以前，他都知道自己每一天，每一刻该做什么，该想什么。不会为下一下时间烦恼，也不会为什么事所困惑。就是遇到外星人他都应付自如，没有过现在这种"不知道怎么办"的现象。

透过现象看本质，我的本质是什么呢？方翔深深的想，苦恼着。两双眼睛，一双水池一样清澈，深切。另一双星星一样明亮，灵动。一双是蔡小茗的，一双是叶尔尼娜的。每一双眼睛里都能感受到别样的意味，和神秘的永恒。天哪，这是什么样的事呐？

没有人见过方翔脸红低头的样子，所以，有些同学觉得很新鲜。没有人知道，方翔很想逃跑，疯狂的奔跑，跑到没有人的地方。有几次，他几乎要跑了。最后，他很不满意自己刚才产生这种念头，逃避？这不是我方翔爱做的事。

所以，他的头又抬了起来，僵硬的抬了起来。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目光却是盯着书本，他知道，自己是在装着看书。

他发现，超能力与自己的环境是那么的不协调，以前总以为有了超能力，想怎么就怎么，不用在乎原有的规则。谁知遇上现在的事情，竟派不上用场。我能隐身逃避吗？不能！我能一下子飞到千里之外吗？不能！就是没有月亮上那些人的监视也不能的。

蔡小茗整堂课都是伏着桌子的，下课了也伏在那，同桌试着轻轻碰她，小声的邀她上厕所，她都不理睬。她实在不好意思抬起头，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认为全班人都在看着自己，笑话自己。没有人在关注她，各人忙各人的。

几个男同学则围住方翔，下课铃一响，方翔便跑到走廊上了。胖毛捶在方翔的肩膀上；

"哥们，你发了。"，说完，几个男同学哈哈大笑。笑声夹着怪音，夹着哥们义气。他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方翔：

有人为你流泪哭泣，红颜知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