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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铁路大动脉上的区间小站。小得在运行图上几乎找不到它,它是那么默默无闻,飞驶的列车,从它的身上一闪而过,快得人们看不清它的模样。 可是我,忘不了它。它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是那样的让我留恋。看着它,我心怦然而动,运转室,扳道房,家属区,候车室,在我看来都是那么的亲切。 打我记事起,我就有了小站的印象,这是我的第一个烙印。 今天我来了,来得那么匆忙,不由自主的就拐了进来。我轻轻走在熟悉的小站周围,生怕惊下了它。这里瞅瞅,那里瞧瞧,看到了,找到了,就连砖上的刻痕还在,那是我留下的印迹。 我静静地走着,我敢肯定,我的每一步,都踩在我的脚窝儿里,踏在儿时的记忆中。浮想联翩,思绪飞扬,抚摸着伸向天际的大杨树,不由得涌上一丝伤感。‘桃花依旧,人面难寻'转眼就是几十年!静谧夜晚,秋虫唧唧,几只蚊虫扰的人睡不着觉。 踱步窗前,仰望夜空,星星是那么的亮,没有了高楼的阻挠,视野是那么的宽阔,一目了然,可以看得很远很远。真是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星星还是那样的朝我眨眼,月亮还是那样把银光洒向大地,还是那样把我的影子拉长,只是影子比几十年前更长了。但是,不论影子长短,同样的影子亲吻着同样的土地。 时过境迁。小站萧条了,没有了从前的繁忙,火车大提速,公路的发展,让人们渐渐淡忘了小站的存在。它又恢复了开始时的平静,就和我一样,用岁月走过了起伏的人生。 我用平静的心情看待平静的小站。夜晚,真的好美,真的好平静。 我自小是车轮声伴着长大的。听惯了火车的鸣叫,看惯了火车冒出的黑烟,就连火车的震动都是一首催眠的曲。 小站是东西走向,铁轨在小站里打了几道弯儿,然后又笔直的伸向远方。父亲们都在车站上班,母亲们都在家属区居住。我们,就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在小站里飞舞。 那时,没计划生育,所以,每家兄弟姊妹好几个,把个小站点缀得生机盎然。哭的闹的,打的叫的,吆喝吃饭的,拍着睡觉的,此起彼伏。一口自流井,成年累月地流着。它流呀流,一道水渠流到不远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湖泊。 在水流经的地方,大人们种着"小片荒",水灵灵的各种蔬菜,把个家属区扮成了小花园。 大人、孩子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开始,他们说着天南地北的话,大人们是改不了了,后来孩子们慢慢的被本地化了。 夏天。树荫里,男人们下着象棋,女人们衲着鞋底儿,蒲扇轻摇,闲话叨叨,小点儿的家伙,嘴里叼着母亲的奶头,环视着周围世界的精彩。 冬天,家家烟囱里冒着黑烟,屋里炉火通红,最大的享受,就是‘升级、调主'。母亲们最爱‘窜门子',东家长西家短,说得津津有味。女孩子,在院子里玩儿‘跳房子'‘跳皮筋儿'‘踢毽子'。小子们,沾了自流井的光,在冰上‘滑冰车'‘打出流',自在得很。 看一场电影,那是极奢侈的事,铁路放映队不知猴年马月来一趟,地方上演电影,就是跑上十里八里也心甘情愿。 小站周围的景致真好。铁路的北边,是一片广袤的田野。我们把它称作‘铁道北,'再往北,就是湖。在我们眼里,那可是个好地方。反正它不是绿的就是黄的,随四季变化着颜色。 地里庄稼的品种真不少。玉米,高粱,谷子,秫子,豆子,葵花,红薯,土豆,蔬菜更是五花八门。秋来了,黄的,红的,开花的,结果的,把个铁道北打扮得五彩缤纷。 靠近湖的地方,种着水稻,方方正正的格子,稻菽起伏,水网连天,一派北国江南景色。水沟里,小鱼小虾多的是。泥鳅,样子丑丑的,滑滑的,像小黑蛇,钻在泥里不出来。 到处是青青的草。这可是我们养兔子的天然草场,只要不上学,我们都会去拔兔草 。兔子养大了,我们会卖给供销社,挣个学费,孝敬父亲几盒烟,真是小有收获,小伙伴儿的积极性蛮高涨。 最喜欢的地方还是湖里。那可是我们的天地,打鱼,摸虾,游泳,都是我们的拿手好戏。伙伴们,一泡就是一整天,只有想起父母的笤帚疙瘩,觉出屁股的隐隐作痛,才会回家。 小站的南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果树林。桃,梨,苹果,李子,杏儿,最多的还是海棠。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简直就是花的海洋。花的香味,老远就能闻到,花儿初绽时,粉红粉红的,那是杏儿花,桃花,海棠花,过几天就白了,那是梨花,李子花。 蜜蜂搅动着花朵,花朵亲吻着蜜蜂,走进果林,嗅着清香,听着蜜蜂的嗡嗡声,不时调皮的蜜蜂,还会轻佛你的脸,把你吓一激灵。 眼睛看到的是美丽的花儿,风儿飘来的是浓郁的香,再过几天花儿谢了,漫天的花瓣儿随风飞舞,就像下了一场花雨。 车站不远是两个小村庄,一个叫东花园,一个叫西花园,好美的名字!我们与村里的孩子们和睦相处着,一块玩耍,一起上学。其实,我们除了商品粮的区别,与农村没什么两样。 火车每天吼叫着进进出出,冒黑烟的火车渐渐的被内燃机替代。铁路的流动性太大了,转瞬之间,大人们你来我往,我们也随之而去。 一段童年的记忆,一曲童年的歌声,一个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脚印踩在脚窝儿里,它重叠了,它是追寻的重叠,它是记忆的重叠,它是加深的重叠,化成永远的思念,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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