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蛋黑而没有半点光泽，仿佛是个浮在空中无底的黑洞。这洞是可以任意旋转，并移动的。它并不圆，甚至呆木能把它捏得有些变形。

它似乎是调皮的，听得懂呆木的话。呆木说；

"你能跟着我走吗？"。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空和大地带着些红黄色的亮，远处的山光秃秃的，近处的是些纵横的沟壑。呆木站的地方正是一个高点，比周围的地面高出一些。

这是处于黄土高原和戈壁滩之间的地形，呆木看着这些几乎什么都没长的土地，觉得很凄凉，这样的地方不知有什么动物没有？

呆木低头看了看自己，呵呵，嘿嘿，天啊，这是我吗？由于昨夜已经摸过自己了，这时倒不太吃惊。令人难为情的是中间那儿长着陌生的毛毛，这，这个，唉，那小布片只挡得一半。另一半露了出来。

呆木本能地双手遮住那个部位，四处看了看有没有人。他特别怕女性看到这时候的自己。这儿哪有人呢？望哪儿哪儿都是光秃秃的，好象一群和尚的头和肩膀。

它们光我也光啊，呆木想。

呆木试着走几步，那叫捣蛋的也跟着在他后面。呆木辨认了一会方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他看到南部有烟雾升空，估计那儿有人居住，不顾羞耻便奔着那个方向去了。

才走了一会，便问那跟在身后的捣蛋：

"捣蛋，我走这个方向对吗？"，他想叫捣蛋带自己一下飞到父母的身边，但看了看它那小小的模样，又怀疑它的能力了。

捣蛋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里不但光秃，而且泥土都成粉了，脚踩上去，都能印出清晰的脚印，连脚趾的个数都清清楚楚。当呆木看到一两棵草时，也看到了几棵树。那些树也是光秃秃的，连叶子都没几张。不象呆木平时见到的，到处都是一片绿。

突然，一只什么小野兽从眼前跑过，快得象一条灰色的线，眨眼间便消失在土堆后面，留下一道轻轻的烟尘。

呆木叫道：

"别跑，你去哪？快回来。"，于是，他拖着一身的破布片，在这荒凉的高原上奔跑起来。

他还不忘回头招呼捣蛋；

"捣蛋，跟上来！"。

呆木一下子见到一个动物，兴奋不已。这可是个伙伴啊，追上它，和它说说话，做个伴，那多好。

前面是一道不深的沟，可以跳得过去的。呆木用力一跃，腾的落在地面。抬头一看，差点又把他吓晕；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人，车辆。这是城市的街道，两旁是高楼大厦。呆木正好落在人行道的边缘。

这落差太大了。

呆木接下来的动作是猛然蹲下身体，双手紧紧抱着腿和脚。尽管他的经历已经够莫名其妙的了，这时才真正的紧张万分。不过几秒钟，汗就冒出来了。

那些匆忙行走的路人不会太注意这个浑身肮脏的流浪汉，他们见惯了。没有人在意呆木的身体，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小弟弟，但呆木在意。他甚至忘了照顾跟在身后的捣蛋。

捣蛋用他照顾么？

在中国北方一个古老城市的街道上，有一个以奇特方式从南方来的男孩，那男孩既不懒惰，也不疯癫。他全身是泥土，屁股不但露出来，头发还长得超过肩膀。他全身发热，不敢看别人，只死死盯着地面。他想，全世界的目光都盯着我，嘲笑我，丑死了。

如果他的脸上没有泥巴，一定是红通通的。这时的他汗水不停的往地面上掉，泪水刷刷的流。

他想到是不是捣蛋搞的鬼？一定是它，既然它能带着我在地下到处跑，又让我长得那么高大。它也一定能让我在这人多的地方出丑。

想到这儿，他万分难受的回头搜寻捣蛋，哪里还见得着捣蛋呢？

他哽咽着叫道：

"捣蛋，捣蛋，快回来，快来帮我的忙，我要丑死了。是你弄我来这的，是不是？快来啊，捣蛋。带我离开这里。"。

可怜的呆木呼唤了许久，捣蛋一直没有出现。

于是，本来已经饥饿无比的呆木又更饿了，饿还不止，也渴了，太阳正照着呢。他也很疲惫了。种种不幸交集在一起，最后达到顶峰，呆木眼睛一黑，往前一裁，晕了过去。

这是一个腑伏的动作，很好的保护了他的小弟弟不让别人看到。有人惊呼道：

"有人死了！"。

"乞丐死了！"。

"讨饭佬死了！"。

那些人不喜欢用晕倒这类字眼，用"死"更能增加自己说话的感染力。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接到报案的警察赶来了，他远远的看着，对着对讲机呱呱了一通，然后又是几个人来了，有两个穿白掛的。

穿白掛的在试探了躺在地上的人的呼吸和脉搏后，说道：

"还活。"。

一个警察低声骂道；

"妈的，真麻烦！"。

呆木被扔到担架上，担架又被扔进救护车里，一阵呼啸，车子开走了。一些好事的人也散了。

被扔到担架上的呆木被弄进医院打了几针，吊一瓶那种水，水一点一点滴进他的血管，才滴到一半，他就醒了。

醒来后的呆木看见挂在身边的那瓶药水，看到一根针扎在自己的皮肤里。惊疑间，又看看人来人往的走廊，他闻到了药水气味，也看到匆忙的医生和护士（他分不清医生和护士的）。突然，他坐了起来，往小弟弟的地方看去，天啊，自己穿着一条干净的蓝色的裤衩。裤衩在肮脏的身体中间，显得更干净。他的心放下了大半，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椅上。椅子便摆在走廊边。

也许是医院的病床满了，也许是呆木太脏了，也许是呆木身无分文。所以他躺在这里。呆木的运气不错，他碰巧遇到了一群偶尔做善事的人。不然，他不会躺在这里了。

呆木不会抱怨什么，他只是觉得奇怪，是谁把自己弄来这里的？又是捣蛋么？

他的精神好多了，但肚子还是饿得非常厉害，厉害得马上可以吃下几盆饭，几盆菜。他不想吊这玩艺儿了，他想扯掉针头又不敢，怕医生骂他。

这时，一个漂亮的女护士往呆木这边走来，呆木羞得动弹不了，眼睛呆呆的盯着那护士看。那女护士注意到一个乞丐模样的男人盯着自己看，马上把一层看不见的霜挂上脸，冷得经过她身边的人都打寒颤，虽然这是夏天。可呆木不太领会霜是可以挂在护士脸上的，当那漂亮的护士经过他身边时，他傻乎乎的，声音打着疙瘩的问：

"呃，呃，你干，干什么？"，话才说完，他才发觉是自己说的话，顿时吓得嘴里冒出一连串；

"嗯，这，哦，啊，谁？你是，是，是。"。

那护士的脸纹丝不动的被她的身体移走了，走进办公室时，夸张的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膛：

"天啊，吓死我了，一个象疯狗的病人色迷迷的死叮着我。要不是白天，我会吓死的。"，别人笑了。

那护士的表情简直是逐客令，呆木三秒钟后领会了护士的意思：马上从这里消失，讨厌！恶心！

唉，可怜的呆木，再不好好洗一下自己，照一下镜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呆木小心的把针头从自己的皮肤里拔出来，偷偷看了四周一眼，忙站起身。当站起身走几步时，突然往外狂奔。所有看到他冲过来的人都让过一边，没有人想沾上一点小麻烦。

其实不过几十米，他就冲出了医院。在他往医院外冲时，差点喊出：

"救命啊，救命！"。

幸亏他及时发现自己荒唐，当他走在大街上时想到：我好比那些去灭火的人，边泼水边喊：

"救火啊，救火！"，明明是灭火嘛，不止是我笨哦，想到这里，他笑了。

这时，他正走在街道旁的树荫下，路过他身边的人都尽量离他远些。因为他看起来脏得象在垃圾堆做梦过夜的人，闻起来象是，哦，别闻了，憋气经过这流浪汉身边吧，走快些。

呆木起初不解人们为什么这样躲避，当他明白过来时，便一路低头快走。

哪儿有地方可以洗澡呢？哪儿有饭可以吃呢？哦，不，我不吃饭了，也不洗澡了，我要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