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呆木的真名叫谭雷灵，当别人都叫他呆木的时候，他的父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希望他具有雷电那样的气魄，果敢，又要机智灵活。这是针对他呆头呆脑而起的名字。那时候，他七个月大。 但他的父母却有点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叫他：“雷灵”，或“灵灵”，之类的。就象一个满嘴门牙露出来的姑娘一样，你不能叫她“美丽”。 他的父母叫他“呆呆”反而非常顺口，但只叫到三岁便停止这样呼唤他了。夫妻俩勇敢的叫他“雷灵”，这事儿还真有点夸张。 但别人不那么叫，别人是这样喜欢叫他的：“木木”，“木头”，“呆仔”，“木偶”，“呆子”，“呆瓜”。总之，别人愿意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只要有“木”或“呆”这两个字的音在里面，他都知道叫的是他，或是以为说的是他。 他认为自己呆是理所当然，与生俱来的。别人去偷果时，叫他望风。他就一直站在路口，站到有大人往这边走为止。但他不会发出警告，他会吓得大哭。 哭声就是报警信号，里面偷果的伙伴跑得比野兔还快，刹那没影儿了。他却不知道跑走，哭得很响。 有一次，学校组织三好学生去一个城市旅游，头天晚上叫学生到学校集中，说一些相关的事项。 学校就在那个片区里，不远。呆木去了，一点不知道老师说什么，也不知道老师叫他来干什么，也不知道第二天做什么。 呆木的父母当然知道第二天学校带学生去一个城市旅游，但不知道出发的时间。也不知道在哪儿集中乘车。车子出发，人已离去时，呆木独自一个人在早晨的树荫下，呆呆的发呆。 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这时，他都莫名其妙的。他不理解母亲那失望的，焦急的眼神。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那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三好学生。他记得有一次，全校学生坐在一间大教室里，老师和一些同学在黑板上写写划划，突然，有一个读六年级的家伙大叫； “呆木！呆木！呆木！”，于是全部所有的同学都跟着叫了起来：“呆木！！呆木！！”。 老师抬头看着下面，笑了起来，那种笑容很好看。他把眼光投向呆木，呆木呆呆的看着老师，他觉得老师很亲切。 于是，呆木就成为了三好学生，那年他是三年级生。 这是在一个山区的国营农场，那儿的事自是另一个规矩。 不管怎么样，呆木一天一天长大着，伙伴去挖躲藏在地下的蟋蟀，他也跟着去，但从不动手。他不会动。他只觉得那是件很有趣的事，却不喜欢别人伤害这种会吱吱叫，爱打架的小东西。 伙伴最厉害的事当然是用弹弓射击树上的鸟儿，甚至天上飞的鸟儿。这使他羡慕极了，但不喜欢别人射击鸟儿。他向往小石头从飞着的鸟儿身边经过的样子，觉得那象是自己要飞上天去。 终于，他动手做了几个弹弓，但一个比一个难看。不象别人，做出的弹弓不但好用，而且很好看，从口袋里一掏出来，就能让自己神往不已。 那些几乎都是用茶油树的枝杈做的弹弓，加上橡皮筋，再加上一小块用来装带小石头的皮革，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声，能把小石头射出很远。当小石头要穿过一片树叶时，能带来一连串好听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呆木最喜欢的，还是小石头从一片小树林头上飞过的模样，他觉得那象是自己。 虽然他做的弹弓，很难看，并且在发出小石头时，经常弹中自己的手指。但石头毕竟能越过一些高大的树，消失在远远的地方，尽管力量和准确度比别人差多了。 事实上，呆木的手没什么力气，比同龄人的力气小得多。他的手指长而圆，甚至有点胖乎乎的，就象他的脸蛋。是的，呆木是有点儿胖，配上那双似看非看，不识人间烟火的表情，整个一呆瓜。 他自己或他的父母都没有能力阻止别人把他叫作“呆木”之类的名字，也许他本身认为那是正常的吧？ 什么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他从来不是十分弄得清。比如在初中住宿舍时，别人使用他的香皂，洗衣粉甚至抢先穿他的衣服去上课，他都从来不怨恨过谁。但他几乎没有使用过别人的东西，他知道人家不高兴。 和他共一张位子的是个叫李文义的，那人的个子比呆木还小，但占起呆木的便宜来，毫不心软，认为那是应该的，不占白不占，不占自己显得傻，在别的同学那会被耻笑的。 渐渐的，别班的同学也知道了呆木的特点。有些同学迫不及待的想占些便宜，好解手头紧张或满足一下占有欲。 有一天，在教学楼的走道上，他被三个别班的男生拦住了。这时放学时间已过好久，只留下一些值班打扫卫生和一些爱玩的同学，呆木便是留下来打扫本班教室的。本来是两个人同时值日的，但李义文在实行他的政策方面毫不含糊，丢下呆木一个人独自在教室里划拉那把莫名其妙的扫帚。 这三个男生的目标更为直接，动作象黑社会片里的老大，把走道的位置全占了。他们故意挤出狰狞面孔，屁股和脚夸张的做出一种流氓的架势。 呆木停下脚步，似看非看的望着他们，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这样。中间那个高些的说话了： “呆木，听说你家很有钱，给点兄弟们花花。”，左边那个突然双手按着肚子，哎哟起来： “啊，啊哇，嗯，啊，我肚子好饿啊，今晚没钱买吃的，估计明早五点到六点半会饿死的啊，看不到明天升起来的太阳了啊，好可怜啊。”，第三个便一手扶着呆木的肩膀，一手往他的口袋里掏。是呆木那种傻乎乎的表情鼓励了他。 这样的傻瓜不抢白不抢。 呆木眨巴着眼睛，结巴的说： “你们，缺钱吗？我，给。”，他的动作比那个要掏他口袋的人还快，手里很快就抓出一把小票，双手捧着送到中间那个同学手上。 他疑惑的看着他们，要钱就要钱嘛，为什么要摆出坏人的样子呢？这样多难看。 谁想这情景让李文义看见了，他刚从操场回来，想进教室拿他的外套。李文义默不作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从他们身边走过。那三个同学慌张的溜走了。 当天晚上自修结束后，学校操场中间有一群人围成一团，中间站着那三个打劫呆木的可怜小子。他们低着头，面前站着愣头愣脑的呆木。 站成一圈的全是呆木那个班的同学，站在呆木身边的是班长钟梁，比呆木整整高出一个头，他在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说： “叫老大，叫！”。那三个未成年抢劫犯，可怜巴巴的低吟： “老，老大。”。 另外的同学叫了： “不行，有这样叫老大的吗？再来一遍！”。 钟梁说； “你们叫谁老大？”。 三个人说； “老大，我们叫你。”。 每个人的头上立即挨了一下，啪，啪，啪！手法不重，但很吓人。 “叫呆木做老大，哦，不，叫谭雷灵做老大！”。 有个声音说道； “要鞠躬，不鞠躬不算数。”。 于是，三颗头朝呆木连点几下； “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