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日子

第十二章

又见大海。

还是那个地方，还是头顶上那片天。

麦杰和涛涛坐在海边，身后是看着他们的周云。

一切似乎从没有发生过，又似乎都已经发生了。

世事变迁，人心是否依旧？

相逢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

深蓝的海。海之深，心之深。

"爸爸，这海叫什么名字？"涛涛一边堆着沙土，一边仰起天真的小脸蛋问着麦杰。

"你给它起个名字吧，或许它就等着你给它起名字呢。"麦杰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是的，他的心终于可以如释重负了，望着孩子快活的样子，他感叹着生活的不易，感慨于人生的奇妙。涛涛的归来，就象是一场梦，一场梦。

"我想叫它云之海。多好的名字呀。爸爸，你说呢？"涛涛有意无意的话触动了麦杰的心弦。是啊，云之海，云上的日子，云下的彷徨。一切都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自己将要展开新的生活。云上的日子也好，云下的日子也好，他都要努力地去生活。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也为了所有爱他和他爱的人们。

"你们好好在一起，我该走了。不然就会误了飞机。"周云来到他们身边，复杂的表情，复杂的心情。

"怎么，你才回来就又要走？你还会回来吗？"麦杰的眼睛是那么深，那么透明，真象她当初看见的他和姐姐在一起的眼睛啊。

"不，我至少在两三年内不会回来了，我在深圳找到了份更适合自己的工作。换个环境生活，或许可以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呢，麦杰，好好和涛涛过日子。给涛涛找个好妈妈，孩子不能没有母亲的。"周云看着涛涛，爱怜地抚摩着他的头发，象是在喃喃自语，又象是在默默告别。

"我不会替涛涛找妈妈，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无论你走多长时间，我和涛涛都等你回来。"麦杰的眼睛里是一片深情。

"别，别，我对你不合适。真的。你得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周云竭力掩饰着自己就要倾泻而出的情感，掉转了头。不能让他们父子看见自己眼睛里那已充盈的真实的泪。

"我们都不再年轻了。生命中的美丽稍纵即逝。我们俩都活得太辛苦了，太累了。当可能的幸福来临的时候，我们反而开始惧怕它的到来。命运真会拿我们开玩笑。"麦杰低沉的说着，紧紧注视着周云侧面那柔美又不失坚强的线条。

眼前的大海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么清澈，那么纯净。

"我需要时间，你也需要。就当我这次是远行吧，就当我是一只大雁，好吗？"周云微笑着伸出了手。

"那好，我和涛涛来年春天会等着你回来。还是这片海，这处沙滩。"麦杰也微笑着握住了周云纤细的小手。

大海轻柔着翻滚着白色的浪花，涛声依旧，涛声依旧。

"走了，你们多当心身体。哦，这封信你一定要等我走了以后才能打开，答应我，好吗？"周云挥了挥手，就此离开。

海滩上只留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但他们却一直凝望着周云离开的方向，没有离开。。。。。。

"麦杰，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在你的心里，我可能是一个不近人情，甚至有点心理变态的女人。为了报复而牺牲一个天真善良孩子的幸福。是的，我一直无法原谅你对我姐姐，我家，和我造成的伤害。你和我姐姐在我的眼里是多么美满的一对。所以我要报复，我要把你得到的都要回来。可是，当我面对孩子的眼睛，我失败了，我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我没办法在一个孩子面前同时扮演着善良的天使和邪恶的女巫。我终于发现，我其实和你一样。我不爱任何人，我爱的是我自己，我不容许别人伤害我姐姐是假的，我真正不能接受的是别人这么就轻易毁灭了我自己心中那个唯美的梦。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陷得好深。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真可笑，我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堂吉柯德，为了一个虚幻的目标而空耗我的精力。在生活的剧本里，谁又能分清对与错，谁又是完全的无辜？

当我慢慢放下心来和你相处的时候，我发现，你是那么爱着涛涛。那种爱我看得出来，它不会因为伤痛或者快乐而减少一分，添加一分。你给他的爱永远是那么平实。这大概才是一个孩子真正需要的爱。而这种爱的背后，我看到的是一颗已经开始平复的心，你已经让你的心灵缓和，宁静了下来。而我，却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个偏狭的自己。我太需要这份如你一样的心的平静了。我尝试着，我努力着，但我发现我脑海里始终纠缠着涛涛那双充满童贞的眼睛和姐姐生前那飘逸的影子。我意识到，我不可能在如此的情况下违心地强求自己的平和。所以，我选择和你谈判，也证实自己的判断，是否该将涛涛交还给你。在和你的日子里，我实实在在感觉到了，你活得很痛苦，很累，你总被自己的良心所折磨，渴望自己能保持住自己，却又同样渴望不给别人造成伤害。你是那么脆弱地守护着自己，但却又是遍体鳞伤。看着你，我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与你有区别吗？我同样和你一样深深爱着自己，把自己包裹起来，但却又不经意间触伤了其他的人。我们是多么相象的一对啊。医学上，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可以称作自闭症？

我选择出去，短暂地离开这座城市。在旅程里，我意识到我再怎么选择逃避，我都无法忘记和解决一系列现实中的问题。良心上的谴责不能让我再继续了，我做出了决定，将涛涛交还给你。我知道，你可以对得起他。

最后，我想说，好好生活，你要好好生活，我也要好好生活。你在我走的时候，我知道，你是在向我求婚。我一直拿涛涛当我自己的儿子，也慢慢接受了你。至于你该不该等我，我会不会回来，就让时间去解决吧。好吗？"

秋天深夜的天空，星星点点。

飞机在深蓝里飞过，飞机的尽头，将是另一个崭新的人生。

麦杰看罢了信笺，良久，无言。

"她走了，就这么走了？"廖文枫走进了阳台，递给了麦杰一杯黑方。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

 "或许，这对她，对我，都是一个蛮不错的结局。"麦杰接过加了冰块的黑方，深深地饮了一口。酒是如此芬芳甘醇，宛如此刻秋夜里的风，微凉又沁人心脾。

秋月也如此动人，远处的杨柳在随风轻轻舞动，伴随着树下弯弯的人工小溪，如同初恋时那定格了的一幕。

"今天天气真好，我们下去走走？清风醉人。"麦杰来了兴致，拉起廖文枫的衣服就往楼下跑。

"你呀，还是那么小孩子一样。"廖文枫苦笑着，跟着麦杰跑下了楼。

仰望蓝天，似乎有白云在暗处浮动，而云下的日子，却还要继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