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姑娘
那是一个很让我挂牵的过去,自己还是少男钟情的年纪。刚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失恋的打击,伴随着莫名的忧郁和迷茫,空洞的情绪开始浸染了我自己,不知道自己需要怎么样才能摆脱郁郁寡欢的状态,也不知道生活的目的是什么。于是,只能在被长辈们视同洪水猛兽的摇滚音乐和西方那深奥难懂的哲学书籍中寻求安慰,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可笑的自命不凡。慢慢地,自己的小天地被摇滚歌星那张扬露骨的大头贴和一大堆摇滚唱片以及香烟烟头所占据,终于彻底地让自己已经开始年迈的父母忍无可忍,也终于被自己那以前对我无微不至的母亲强行拖上了汽车,带我出去,让我见见久违了的绿色田园和周围的世界,让我这颗几乎快要报废的心再次启动并运转正常。
那是一个晨曦,我迷迷糊糊地坐上了面包车。我对窗外的景致没有兴趣,我打起了瞌睡。睡梦里,或许才让我感到真实。本来,这世界在我的眼里就是如此地荒唐,现实和梦幻的区别也仅仅就是一闭眼和一眨眼的区别。 一道刺眼的阳光照得我的眼皮开始疼了起来,我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村庄,火柴盒大小的房子错落有致,镶嵌在绿色的田野里。田野的一边,是一个很大的湖,湖水被微风吹得波光粼粼,宛如耀眼的碎玻璃一样惹人双眼。湖边是几乎有人一般高的芦苇。这映入我眼帘的一切是我从没有见识过的,我感叹这里的宁静和悠远,但却让我这颗原本颓废的心又无端平添了几许惆怅。如果,我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一起在湖边看日出日落,那该是多么写意的事啊。 下了车,我才知道,这里是我母亲研究所的一家协作单位所在地,是一家乡镇企业所属的乡村。我不得不开始强颜欢笑地跟在母亲的后面,听着那些衣着土气的乡下人对我和我母亲说些不痛不痒的奉承话。除了让我感到很无聊之外,唯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这里新鲜的饭菜和餐厅外那一间硕大的花房,因为听母亲说花房里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姑娘,也是个大学生,而且居然和我是读的同一专业,这实在让我感到很好奇。 酒足饭饱之后,母亲和他们去开会,而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踱进了花房,想一见那个乡村姑娘的庐山真面目。还好,我运气不错,那个姑娘正在,而且还在修剪着花草,很神情贯注的样子。她不算漂亮,甚至可以说很平淡,但年轻而健康的脸色却让她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美。相比之下,我实在可以算是个东亚病夫。 我就这么隔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她摆弄花草的样子,静静地注视着。而她竟浑然不觉。 我突然暗自笑了起来,我的笑声惊动了她。她抬头看了看我,脸颊上飞过一片红,旋即,又恢复了镇定,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或许,来这里看花或者看她的人很多吧,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惊异于她的镇静。我开始留意这花房里的花,这些花是如此地有生气,那么鲜艳,惹人垂怜。 "你要买花吗?"女孩突然说话了,面带笑容。 "哦,不,我只是随便看看。我对花一窍不通的。"我实话实说。是的,我实在没有伺候花的闲情逸致。 "其实,花没那么难养的,只是你要做个有心人。"她一边说着,一边提着水壶浇起了花。 "是么。"我敷衍着她的话,打算挪步离开。 "你就是我爸说的那个在上海财经大学读书的大学生吧?"她诡秘地一笑,顿时让我窘迫不堪。 "哦,这世界真小,你爸?"她见我一脸的尴尬,又笑了,露出了俩酒窝。 "他就是厂长呀。他说,今天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和我读一个专业的大学生从上海来。没想到,还真是你。"她的友善让我感到很温暖。 "我大三,你呢?"我试探着在找寻我们之间的共同点。 "我大二。"她那逼人的朝气让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喜欢养花?少见。"确实,我认识的同龄人中几乎没有这种爱好,她们都是现代商品社会的俘虏,是电子产品,时尚服装,高档杂志的虔诚的信徒。 "养花很好呀,可以让自己静下来,可以练心。"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我大吃一惊。我无法相信,一个乡村姑娘,一个和我几乎同龄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似乎更应该是出自于我父亲这般已年过知天命的人所应该说的。 我一时间楞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我们之间的谈话。 "上海好吗?我还去过上海呢,我上的是浙江大学。没机会去上海。"她见气氛有点冷清,主动说话了。 "哦,名牌大学啊。呵。上海?上海有啥好的,人多的地方,除了买东西方便,也没啥特别的。一个经济动物充斥的城市。"我又不知不觉地开始愤世嫉俗了起来。 "我觉得你们城里人更应该养养花,种种草,多接触接触大自然,这样不至于太累,也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她的话很直白,但却似乎很有道理。 "你说话总这么哲理吗?"我开始有点厌烦她的长篇大论了。 她脸一红,不说话了。 "需要?我都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我好象什么都有了,又好象什么都没有。"我喃喃自语着。 "养花吧,我可以教你。"她笑了,笑得那么天真无邪,笑得让人怦然心动。 于是,一下午,她都在传授给我养花的知识。我度过了一个让我难忘的夏日的午后。 临近黄昏时分,我要离开去另一个地方了,我和她默默地告别。她依旧那么对我笑着,平和的神情让我汗颜。她仿佛是早在这里守侯着我的天使,让我知道另一个世界的美妙,让我明白生活原来可以是另一副样子。
很多年过去了,她渐渐被我淡忘。直到那天我偶尔听到了崔健的〈花房姑娘〉,才猛然惊觉。原来,她还是那么鲜活地活在我内心的一个地方,从来都没有消失过。生命也许就是这样吧,在你的生活里,总有一些人和事,你经历了,或许很快就会散去,但却不可能磨灭。因为,你曾经真实过,如此如厮地真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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