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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探 家
[楼主] 作者:诉而不清  发表时间:2007/08/10 17:48
点击:596次

探 家
  
  一
  
  在外晃荡了七年,终于没能混出人五人六的模样,依旧一套破烂行囊,两袖新鲜空气;于是,我也终于没有鼓起什么堂皇的勇气,在七年间回家探望一次。
  今年农历的正月,我忽然有了回家看看的念头,之后,遂愈加剧烈起来。要说思念家乡,抑或看望年迈的父母,这便多少有些虚伪和不够老实,自己尚且不名一文,又何来力气舒展孝心令他们过上安康宁静的晚年生活呢。尽管这种心情异常的强烈和常有,但究竟因为无力用现实的物质和行动来落实,而使这种心愿变得格外飘忽和虚假,由此,我也更加为此感到羞耻和惭愧。
  虽然回家的想法有些莫名,但我仍然隐约明白,如果不是因于异乡漂泊沉淀的那种无法言说的苦闷和孤独,那一定是我已觉在他乡谋生的日子太过艰辛和疲累。我知道,这是逃跑--逃离一个空间,逃往另一种活着的方向。
  大凡做逃躲之类的事情都较快捷,更加上我于异乡了无牵挂,所以行动付诸的也算利索痛快,就这样轻装简便地踏上了归程。
  家乡的巨变令我惊奇而兴奋。刚下火车,这种感觉就开始依随我的目光所及快速地浓重。眼前的景象故弄玄虚地向我炫耀,猛烈撞击我过去的记忆,使旧日的影象不断在大脑中复原,又在眼前消失。火车站是崭新的,尽管由于过度追求立面表象的变化而使整体功能性结构变得不够合理,并且许多可用空间被白白浪费,但它仍然表现出这个连体建筑物笨拙且略显滑稽的奢华。站前广场同样也被成倍地拓宽,由于人流和车流稀少,更令它显得宽敞而开阔。也正因此,我亦开始怀疑这个小小的三级车站,是否有这样花费巨资建设的必要;再加上广场周围一些矫情的装饰和冷清的人气,更让我加重了这种多余的感觉。但我依然高兴不已,因为所有这些,不正好折射了家乡经济的突飞猛进么?没有良好的经济成长,又哪来这样的奢侈和华丽呢。
   我开始为家乡庆幸,庆幸我的家乡终于分享到改革开放的成果;终于赶上经济高速发展带来的生活改善;终于不再为某些堂而皇之的目标或口号支付几代人贫困的痛苦和代价;终于可以无需再为将来的日子担忧发愁而心浮气燥......
  我心情愉快地上了出租车,告诉司机我要去的地方。司机发着了车就热情地与我闲聊起来,当知道我是"探家"时,他突然停顿一下,问我:"几年没回家了?老兄!"我说七年。司机好象恍然明白了什么,大笑:"我说么,河湾这个地名现在很少有人叫了,前几年就建成了水上公园;那里的住户也早迁的一个不剩,我说你怎么还上那儿探家呢......你回来没给家打个电话?"
  本想给家人一个惊喜,没想到原来的家早已不复存在。
  新家不久前搬在一个新建安置小区的六楼,这对年迈的父母来讲,高了。可是,动迁安置费就那么多,买这样的房还是借钱凑足的。
  由于弟弟出差,我回来还算不上全家大团圆。可是,这种大团圆的气氛还是在父母的张罗下被制造出来。即便如此,这种气氛也在两天之后结束了。而这期间,父母却只字不问我这七年是如何渡过的,似乎他们对我在外的境况已了然于心,怕问了反让我难堪,便不问,以至我又为自己当初打算在家人面前吹嘘一番想令他们高兴的想法感到好笑。
  当年离家,是因为单位上又在搞"企业改制"、" 优化组合"那类的"运动式诈骗"。人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经过这样"改革"的企业当时就暴露出诸多不合理不公正不智慧的弊端。而时至现在,则无一例外地倒掉死光了;倒是这些企业的头头们"合法"地捞了一个盆满钵满,越发风光滋润起来。我当时就是在这种"合理合法"的骗局中被"合情"地宣布下岗的,与我一道出局的差不多都是那些只知傻干却不懂逢迎的笨蛋。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些与那个养了几个女人,且有多套房子和一辆小汽车的头头没有任何裙带和关联。当我们发现这样的事根本讨不到什么"说法",并且长期缠于此事个人经济会陷入更深的窘境时,遂赌足了脾气怀揣着理想和抱负出外闯荡了。父母对我能从迷惘和愤懑中走出来感到高兴,更为我有"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豪情感到欣慰和满足,由此也给了我坚决的支持和肯定,还举了一些包括毛泽东在内的革命家的例子以示勉励。我当然知道自己远没有拿这些例子做参照的资格,但却更加明白父母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和良苦用心了。爸妈从未奢望让我挣多少钱,只希望我能重新独立,之后娶个媳妇安安稳稳地过好这辈子。
  七年之后我回来了,父母苍老了许多,我也苍桑了许多,却没有带来他们希望见到的任何东西。倒是父母看出了我的情绪和尴尬安慰起我来:"现在到处都一样,你在外面无依无靠的,不容易呀......这次回来不如在家这边找个事儿做,只要勤快,也能生活......"父母的朴实无欲让我内心倍感疼痛,是我太无能了!
  听了父母的话,又回想起这些年的艰辛,再看看家乡的翻天覆地,我想:在家谋生固然要比外头好些吧。
  不久,弟弟出差回来,我要他先陪我出去逛逛。我和弟从小就爱玩笑闹腾,我想他陪我去看故乡的巨变定然是别有一翻滋味的。
  记忆中的老街已是"旧貌换新颜",新颜的老街两边又建起了更加新颜的高楼大厦,虽然这些大楼看上去都有一点不土不洋的别扭,但它仍能让人感觉到它正在努力地追赶着"现代",或者装扮得更加接近"现代"一点。由此也便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种刻意制造的景色,骨子里却透着严重的"缺钙"和底气不足,它让我不禁又联想起火车站的那幅图景。
  临街新楼的首层几乎全是店面,街上稀稀零零的路人无法形成人流,也便让我忋人忧天地担心起这些店家又如何来维持这清淡的生意。
  弟与我并肩地走,一边走一边为我指点路边的店招,告诉我这家店是谁开的,那家店又是谁做的,差不多没漏几家。由于离家七年,弟说的名字我已大多不记了,便问他:"这些老板你都认得?"弟说只认得几个,之所以"如此了解内幕",是因为这些店的底细"全市人民都知道"。原来,开这些店的几乎都与一些公务人员和一些国控大型国企,比如电信、铁路、邮政、电业、金融等经济部门的大小头头有些牵扯;有的是亲戚,有的则虚挂别人的名字自己暗底亲自经营。一些行当和地段都已家族化垄断化了。百货、运输、建筑、机械这类的国企在这里已经全部私营,国字号的早已不剩一家。所以,这些企业下了岗的无产阶级也没几人能买得起或租得起这样的店面,更别说做这样的营生了。头些年也有些下了岗的人试着挤进这个商业"围城",但结果却不好。因为这个城市的货币象有一种什么魔力在作用,总于"有钱人"之间周转流通,之后再裹进公款消费、公共项目、集团采购的开支,以及普通百姓的基本生活消费支出。而那些没什么实力和背景的"圈外"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富人"前来照顾生意,也巴望不上那些"挣大钱"的项目和买卖,就只好去攻穷人市场。穷人大多图便宜,这些小本商家就"适销对路"地进些劣质货来面向穷人顾客。穷人的钱不常有却斤斤计较常有,于是,这些小本商家就时常遭到投诉,老是被消协、工商、质监,甚至税务部门铁面无私地秉公执法,然后遭到重罚或收去货物。尽管这些小本商人这样做也没多少利润可图,但他们也只能这样冒险;同时还要努力顶住那些有背景且实力强壮的"竞争者"给他们施加的竞争压力,并且更要时时提防竞争对手手段更加高明强硬的各种算计。又于是,这此小本商人的处境也每况愈下,名声也越来越糟糕。虽然他们有些进货与那些实力派是一模一样的,但人家却少有投诉少有举报,更很少被查处和没收;而自己却总是"财运不济",厄运常来串门儿。没久,这些"非法商贩"就被逐渐地取谛了;也有自行破产和被人"收购"的。
  弟讲到最后,用纵观全局的口气做了总结:"......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相关部门的不懈努力下,在全市人民的共同参与下,我市的市场秩序得到了全面治理,市场环境得到了全面净化;那些扰乱经济秩序,破坏经济环境的投机商贩和不法之徒遭到严厉惩处,社会环境得到了彻底根治,从而使那些有实力守信誉的商家在良好的市场环境中终于吃上了‘放心肉',也让我市百姓在清洁的社会风气中吃上了‘放心草'......"
  
  二
  
  听完弟掺着玩笑的讲解,我忽然觉得这些下了岗又破产的不法商贩反而有些可怜,就问弟:"那--,钱都亏光了,生活咋办?"
  "--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弟还是爱闹,我问他话又不正经回答了。
  "......别说广告,我问正经事儿。"
  "我咋知道?反正都没饿死,你操什么心!该操心的都没急,你急什么?你是市长呵?"你看这叫啥话。
  "......"弟的话弄得我一时语塞,没话,"我......,我倒啥也不是......咋地?问问家乡情况不行呵?"我已朦胧感觉家乡人民的生活状态不是很妙的,跟这些街景楼色是两回事,不太对称,才这样事不关已地问他,"亏了本之后干啥呀?也得有事做--生存呀......"
  "低保呵!低保不够就想办法呀......咱这儿人,忍耐力和存活率都堪称世界一流儿--小草!有生命力,跟你似的,哈哈......"弟的话果然验证了我的猜测。弟继续补充:"没看街上稀稀拉拉的没人吗,都到外头发财去了......"
  我看弟也没个正经话瞎闹腾,干脆跟着他胡乱扯:"......那,咱这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出了几--千个亿万富翁了?"
   "截至目前,据不完全统计,我市外出打工人员,亿万富翁......千万富翁......百万新娘......万元户......"弟扑哧乐了,"暂时还没有。不过据权威专家预计,到三十一世纪,我市人民平均生活水平均可超过现在最发达国家历史最高水平!股掌!"
  我拍了两下手:"这不千年等一回么......"
  "我们要付出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的努力呀......哎,哥--,你有多少万了?"弟笑嘻嘻地想来涮我。
  "我......,我二五万!扛上开花,和了!哈哈!"
  "特大喜讯!我市张冰同志下岗不下志、不下班、不下地、不下流......"
  "哎......哎,下啥?"我听有个"下流"急忙问。
  "不--向下分流!简称!......但他义无返顾地下--海--了!"
  我一看弟就有政治家的气质,理论家的睿智,演说家的才华,把我脑袋都说热了:"不下不行呵!"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下海",赶忙说明,怕耽误他重要讲话。
  "张冰同志在外打工期间,始终不忘认真学习我市‘酒盅'全会精神,深刻领会‘二白'市长重要讲话内容......"
  "哎......等等,二白是地名还是人名?有姓二的吗?"啥叫二白我没明白。
  "别打叉!"弟以领导者的姿态和严肃喝斥我,"二白就是我市白痴市长和白吃常务副市长两位同志!请张冰同志不要打叉......把我台词整忘了,你负不起责任!"他没说明白还来警告我。
  "......不是,你要不解释清楚,我还寻思二白是二锅头白酒的简称呢。"我得跟他说明白了。
  "......张冰同志在外打工期间,不怕苦,不怕累,积极发扬风格,主动把自己摔漏的脸盆补好,亲自把自己拖了三天的木工活干完,充分表现了一个普通木匠爱岗敬业、主动创新的主人翁意识;同时,他还大力弘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在工地上挣不到钱,拿不到钱,就想办法,找主意,开辟第二战场,利用晚上时间打麻将。由于张冰同志平时注意学习和训练,使他的麻将水平不断提高,技艺精湛,精益求精,运气十足,终于在一个有两位领导和一个包工头参加的牌局上,一举扛上开花,赢取了250万现金!张冰同志为家乡人民赢得了荣誉,赢得了光荣!也为家乡人民找到了一条光明的致富之路!这是家乡人民的自豪!让我们向张冰同志学习,向张冰同志致敬!股掌--!"
  "我......那是聚众赌博,也算贡献呵......再说,你刚才好几个词儿都用错了;主人翁,啥词呀?国企职工才用这个呢,我属于民工;还有......"我觉得弟说得挺好,就是好多词儿用乱了;并且感觉家乡人民给我的太多了,自己的贡献实在太小了,我惭愧呀我!
  "算贡献,人生不就一场赌吗!"这种哲学在中国流行了几十年,弟又拿它来胡诌,"......你为家乡人民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贡献,家乡人民感谢你!家乡人民决定授予你--致富带头人称号、全市十大杰出青年称号、全市突出贡献者称号、中年突击手称号、优秀企业家称号、全市1000大名人称号、三八红旗手称号、二十一世纪先进工作者称号、市劳动模范称号、学习二白市长重要讲话积极分子称号、百城万店无假货......"
  "......我说,这咋都是称号,没点实际的呀?再说,有的跟我也太对不上号了,那个三八红旗手......我就不要了......"我好象记得赵本山也有这么个台词儿,他也没要这个称号。
  "这是家乡人民给你的荣誉,你还嫌多了......"
  "不是不是,我是怕自己够不上这么多荣誉要求呵,家乡人民给予我的太多了,我怕不配呀!"
  "那好,你就给家乡人民来点实在的吧,捐点!"、
  "我捐50万,怎么样!"我态度诚恳出手大方,"不就想让我捐点儿钱吗,直说就完了嘛,整这么一大圈......"我早明白他啥意思。
  "少了,一共25个称号......哦,三八红旗手那个不能给你,你觉悟还不够,万一混在里面闹出绯闻来影响也不好;再说你自己也不想要,就算了;这24个称号,打九五折,你就掏一百二十万吧......"
  "一......百二十万?太贵了!象我这样的杰出青年起码要打八折!"我想即使有了钱也不能忘记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能省还是要省,就掏出烟递给弟一支,说。
  "这你还讨价还价?荣誉是用金钱买不来的!......不要烟!拿钱,葛朗台先生!"刚才还"张冰同志",这两分钟不到就成"葛朗台"了。
  "那就一百二十万!反正是支援家乡,又不是给别人!"我本来就是爽快人。
  "......市里的重点工程你还得捐50万,那可是我市标志性工程;建希望小学你别太吝啬,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业......这好比是植树造林,都差不多,你拿30万,现在建材涨价,不能再少了;那些没钱看病的你也得献点爱心,不让你出多,40万;资助贫困大学生你就少拿点,他们已是成年人,能自食其力了;不过被资助的人挺多,你至少拿20万才能解决问题。为了树立我市良好形象,我们助学团计划在全国100座大中城市的大学里发放这笔助学款;由于点多面广,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打算坐飞机去,人数争取控制在100人以内,科级以下不许带家属,不含科级,因为我是科级;你再赞助点路费,现在机票都打折,估计60万够了。另外,市里前几年引进的那套生产线,一堆废铁,根本不能产生效益,让洋鬼子骗了一千多万。这笔钱是市里担保向银行贷的,废铁自然不能生产产品创造价值,指它还贷是肯定没什么戏了,这个学费现在你得帮忙解决点儿,按损失的千分之八捐得了--千分之八--天天都发,吉利,算你八万,不多。还有......"
  "停--!停!停!"我的钱都让他给算没了,他还有项目要列,我紧急叫停,"这些钱不该我出呀!你--那些称号我不要了!"
  "你看你这点觉悟,党和家乡人民白培养你这么多年了?你对得起谁呀你!"弟义正严辞起来,"这跟你要不要荣誉没有关系,这是考验你对家乡人民的感情,让你知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
  "......用之于民......那咋还这么多上不起学,看不起病,没房住的,失业......?"我早就不信他会用之于民。
  "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地,一帆风顺地,一马平川地,一蹴而就地,一踏糊涂地,一盆水端平地......也是要付出几代人代价地,需要成本地,要摸河地......哦,摸石头地......我们要的是效率而不是公平......"弟突然口气一转,"为了进一步深化改革,保证改革开放目标的顺利进行,真正学好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转变思想,更新观念,切实盘活国有大中型企业,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提高生产效率,加强自主创新能力,促进科技进步,增强产品的国际竞争能力,加速经济增长,改善人民生活水平,满足人民物质文化需求,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遏制腐败,打击官商勾结官匪勾结,进一步推动法制建设,推进民主化进程,创建一个拥有良好经济秩序和经济环境的市场经济城市......你少啰嗦,快拿钱!"
  "哎哎......说的这么好,咋说抢就抢上了?!"我觉得他说的都挺在理,不该有抢劫的动机呀。
  "骗你你不听,不抢你?!快拿钱!我手里可有警察!"
  "好好,全拿去吧,再不给就要坐牢了......"我把拿在手里的空焑盒子拍在弟的手里头,觉得他收我的太多了,超过250万了,"......我这250万都给你也不够你要那数哇!"
  "我们执政为民,最体谅群众难处,最体恤百姓饥苦,不足部分先打个欠条,分期还,压力小......"
  "啊?!"我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你这不把我骨髓都榨干了吗,不行!我要宏观调控!"
  "哈哈......哈哈......!"弟捧着肚子大笑起来,"你调控啥呀你?整反了,你没权调控,只有我调控你;我是官,是政府,你是啥呀,哈哈......你还要调控,挺敢想呵......!"
  "我是民,我做主呀!"我自有道理--上小学就知道,我们是民主国家,人民当家作主,反对专制主义......
  "那最后还不得集中到我这儿吗?"
  "还归你管?"
  "那肯定!"
  "那我不干!生在你们市太不幸了,基本没啥活路儿!"
  "别灰心,活路会给你,希望也给你点着,别灭了;但要是想太好那不太可能......"
  "咋地?"
  "我还没先富起来呢!人生把酒须尽欢呢,我可等不了几辈子,等我先捞够的吧。"
  "你捞多少算够?"
  "多多益善。"
  "那不没个准数,无底洞......"
  "你这叫啥话,人的欲望推动了社会发展嘛!"
  "这话不是你那意思......给你高薪养廉行不?"
  "给多少?说个价。"
  "250万,够了吧。"
  "日薪?"他还要按日算。
  "日薪?"我又吓了一大嘣哒。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多少。"他好象说句心里话。
  "你们市是没法呆了,我得走。"
  "你油水还没榨干呢,走不了。"
  "你们这哪是行政区呀,这不医院吗?你就象个无良大夫......就是屠夫!"我怕他听不明白,特意解释了一下,"......"
  "他们算什么,哼,他们宰人,大夫用手术刀,屠夫用割肉刀,我啥刀都不用,宰人不见血......"
  我突然语塞,塞得严重,心里极不舒服......
  "哈哈......哈哈哈......"弟又大笑起来,"哎,哥,你七八年没回也没咋变呢,还爱跟我瞎闹腾,渐入佳境,配合得挺好哇......"
  "也就一般,最后那句没跟上......" 他要瞎闹腾,我一个人能正经得起来吗,现在的事儿不都这样儿。
  "不是没跟上,是你心里不痛快了,哈哈......"
  "家这边经济到底咋样?说点正经话儿。"我看他也该闹腾完了,差不多能说点正经话儿了。
  "正经话儿......?怕说了你还不痛快,哈哈,你那点承受力......"
  "我--走过南,闯过北,掉进山沟子里都没崴腿,说吧,你看我啥承受力!"弟不想说"正经的"原来还是顾虑我呀!他是不知我的承受力有如何了得。
  "......不瞒你说,哥,现在咱这儿不少人都走了,靠出去打工挣点钱维持生活,基本没啥储蓄,更谈不上投资,只能为活忙火......家里有学生的就够呛了,学费这么高,好多孩子都不念书了......不念书,就没文凭,将来......都不敢想......。现在干啥都要个文凭,卖真文凭的那帮家伙可乐死了,啊?"
  "提高全民素质,也只能这样儿吧......"其实我也整不明白--书都读不起,还咋提高全体人民的素质;读书这玩意应该不会让一部分先读起来吧......
  "算了吧哥,文凭有真学学来的,也有花钱买来的,花了钱就能读EMBA,还不用去上课,我们领导现在就读这玩意儿呢;单位大小头头的文凭噌噌高,职称嗖嗖地长,就是水平还那水平。有的人文凭是拿了,嘴皮子也练了,理论更是一套一套的,就是管理的单位下不出一个蛋。倒是编造政绩的能耐上去了,当众表演的水准专业了,骗取政府财政的套路一流了!"
  "这些......咱老百姓都管不了......现在市里头还有多少人?"我关心的是家乡的生存环境,所以不能离题太远,同时也要防备弟乘我不备把题给转跑了,"你不用担心我的承受力--实话实说吧,。"
  "不大清楚,没官方统计,有人估算过,可能走了有三分之一了吧。除了官员和一些省部属大企业职工,其他企业都夸了,年轻一点的都走了,很多穷小伙子在家这边连媳妇都找不到,不敢信吧?"
  "信!" 我十分肯定,"早些年这事主要在农村,媒体天天都是光棍村变成万元村,水份挺大,内容也挺俗。现在咱这个资源型城市没资源了,比农村还不如,比三农还三脓,脓--化脓的脓!咋不信。"
  "市区里头现在可能也就十来万人,基本就是一个大乡镇,人快走完了,就剩这些官儿,大企业的职工,没什么人了......你是要在家呆一个月,哪家店跟谁有什么关系也知道了--地方小人也少,公开的秘密,全市人民都知道。"
  我良久无语,不知什么感觉......
  "不过看上去还是发达了,新盖的大楼,还有新街道,火车站......"我觉得家乡到底还是变化了。
  "职能部门卖地,开发商贷款,再用一些优惠政策引些资,就是这些形象工程了,冷丁看上去也挺繁荣的呵,啊?呵呵,GDP上去了,官位也上去了,两全其美,多好哇......"
  "还有人上这儿投资?"
  "这里头的事说不清。土地是稀缺资源,名义上是国家控制,实际上掌握在个别人手里;外边来咱这儿投资的人,都是炒完地皮就带钱走了,谁在这破地方搞建设,傻子也不会呀。卖地的和买地的通过土地完成了共同致富,也是两全其美呀!"弟好象见多不怪地用调侃的口气继续说,"火车站那就是个大笑话了,原来咱们这个小站的站长,就是全市人民家喻户晓的那个‘建站功臣'"弟忽然笑出声来,"为了上这个项目,不等铁路分局批文下来,就很'魄力'地把旧站给拆了,结果惹恼了上头,差点把站长给撸了。后来分局批了点钱,不够,市里又填了一个多亿,连广场一起就建成现在这个模样。这本是一个小鸡下鹅蛋的形象工程,一拆一建就上去两个GDP指标,想借这个项目升官的也有,发财的也有,抱的预期也都挺大,可就是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全市重点建设项目,居然因为部门和个人利益闹起了内讧,结果歪打正着地把这干子人都拉下水了,副市长、站长、建委主任,还有国土局,银行的大大小小的官儿40多个,谁也没想到哇!当时就有人起哄,这哪是建车站,整个就是埋炸弹呀,炸出个廉政车站......"
  我对这样的事已不感可笑,有多少项目是捞官捞名捞钱的招牌呢。只是家乡的经济糟成这样儿,这帮贪官污吏还在这样预算人民的膏脂,费着纳税人的血汗,便心里格外地酸痛。
  
  三
  
  我已没有继续欣赏家乡"巨变"的兴致。弟说请我吃饭,便给妈打了电话带我到一家饭店。老板与弟挺熟也挺客气,他把我们安排在一个不错的包厢。点完了菜,已时近中午,外面的人也开始多起来,弟隔着包厢仍然听出这个局那个长大声大气嘻嘻哈哈走进其它包厢的声音。
  "你认识的人不少呵?"我笑着问弟。
  "嗐......,哥,这个怎么跟你说呢,这个饭店是咱们市一个副市长的小舅子开的,不少单位都上这儿捧场照顾生意,我们单位也是,大都是公款。这些人多是衙门单位的,常来,差不多都是个头头;我给领导开车,经常和这帮人碰在一个饭桌子上,见多了就认识了。哥--,你也别小瞧这地方,一般人这儿还不接待呢,都是熟客,在这块儿吃喝玩赌一条龙,什么都有,你要不是跟我来,门都进不了!"
  "门都进不了,不可能吧?有钱他不挣?"
  "挣?要是指望挣你们这些人的钱,咋支撑这么大的场面。你们这些人都来了,那些官儿就不来了,没钱挣了!不信你就试试......"
  "我可没钱试,这儿是专挣腐败钱呀!你们......他们这样大吃大喝怎么下帐?再说,不是很多单位都颁布什么禁令了吗?"
  "禁令你都知道,看来这几年你也没白混呢!禁令是很多单位都颁布了,从上到下,从中央到地方......不过,这是不是做秀我不知道,别的地方禁的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在咱这块儿,那就是废令,一是因为这地方山高皇帝远,再一个就是这早成风气了,禁谁呀?要说做帐,有的自己单位合了,合不了的也有老板给报销,有的是招儿。有人干脆就把它当成晋令!"
  "那不权钱交易了吗?"
  "肯定呵--,哪个老板傻呀,给你白报?不瞒你说哥,越穷的地方官就越黑,就咱这地方,搞工程做项目跑生意的,干什么不掌握在这些菩萨的手上,你敢不服,一个小科长都狂的很,让你报你敢不报!吃不了兜着走!"
  "嘿嘿,弟,我怎么看你也象个贪官呢?哈哈......"看弟好象挺了解"行情",逗他。
  "别夸我了,哥--,我算啥呀,一个小破开车的;如果我真有权,那还有可能实现腐败的愿望,现在这社会腐败比廉政还光荣呢,看不懂呵。"弟也不生气,仿佛比他是贪官,还算夸他。
  "没人举报他们?"
  "举报?腐败就是咱这儿特色,成风气了......让谁举报?老百姓?他到哪弄证据去?不要命了?知根知底的,又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利益共同体,护还护不过来还举报?没看惩一个贪官成本那么高么!在这块儿,根本就没有索贿这么文明的事儿,就是抢你,你得受着!"
  菜上来了,弟给我夹了一条竹香鲫鱼,我最爱吃的。可此时,我却没什么胃口了。
  "爸和妈还让我在家这头找个事儿做呢......"家乡的情形父母应是知道的,可他们为何还要让我"在家这头找个事做"呢?我试探性地问弟,看他怎么讲。
  "嗯,爸妈也知道你在外边挺不容易,也是怕你弄不好出事情吧......"
  "出事情?我能出什么事情?呵呵......"
  弟给我讲起了原来的邻居大成。大成与我同龄,他父亲死的早,母亲挺艰难地把他和姐姐带大。他原在一个建筑队做泥瓦工,后来工程队搞承包,承包人便改用民工来干他和同事们干的活计,说用他们没效率,他就没班上了,只在单位上留个名儿,但也不算停薪留职。大成靠着自己的手艺四处打零工,也算过得去。但进了"二十一世纪",他却没活干了,尽管这个城市跟全国一样都在热火朝天地为"走进新时代"、"经营城市"、"扩大内需"之类的喜悦和目标大兴土木,可他却在到处是工地的家乡找不到活儿干了。因为大量有组织的民工开始涌进这个城市,涌进改制、重组后的建筑企业。新的法人没人再用他们这些不属任何体系的散兵游勇,民工组织也不愿接受他们这些"本地人"插班,因为这可能会破坏建筑商与民工组织固有的合作和管理模式。大成意识到自己正式"失业"了。他想到原单位,当他找去时,发现单位的名字称已经变了,法人代表也变了,自己的名字更变了,变没有了,或者变成了别人的名字。他就到处问这是咋回事儿。明白人告诉他"改制了";他又问象他这样情况有啥说法儿,人又告诉他"政府管"。他又找政府,政府告诉他"按工龄一次性买断,保险自己买,等着吧。"没多久大成便高兴地拿到一万多元巨款。大成没去买保险,他认为把到手的钱交给保险公司,还要交那么多那么久不划算,也不一定保险,就算计自己做个小买卖。大成勤快,倒腾了不到一年,这笔巨款就让他倒腾得差不多了没几个嘣子了。大成觉察到自己不是做买卖的料,专业还在泥瓦工上,就打算重操旧业,可还是找不到雇主。后来听他同行说南方正闹"民工荒",就跟着同类们南下了。南方活儿多好找,事儿也好干,就是钱不好拿。到了年底他们还没结到钱,大成也没法回家孝敬老母,便很急,一急就想出了"办法",就和几个同乡加同类拦路抢别人,人家不给钱,就给人家打伤了。这也不是大成的专业,很快就给公安逮住,法院认定他是主犯,赏刑七年。大成进监狱干泥瓦活去了。大成妈听到信一病不起,大成姐和姐夫举债为大成妈看病也没治利索。大成姐和姐夫又在新一轮改制中双双下岗。由于医疗费太贵,他们把"买断"的钱一面支付医院里新产生的费用,一面偿还那些也是急用钱的债务,但窟窿还是很大,姐夫只好外出打工,姐姐在家一边给人做保姆一边照看大成妈。前年,大成姐夫在打工那地方做了人家上门女婿,不再给家里邮钱也不回来了,大成姐也没告他重婚罪。去年大成妈不知怎么又知道了这事,便病得更重死了。大成姐把房改房卖了勉强抵清了债,然后就药死两岁孩子,自己也喝药死了。死前她给大成留了很长的信,内容就不清楚了。
  弟讲得很平静,但我还是看见他的眼珠子都红了。弟又淡淡地说:"大成哥没啥文化,但人还好,老实认干,也挺孝顺,可......路还是没走对呀!如果不是眼见,我都不相信......"
  "......从小一起嘣嗒大,我和他七八年没见了,可能以后都难见着了......"我真觉世事难料,说。
  "人这一生,大多的事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莎士比亚'你还记得吧?"弟看我有点迟疑又加重语气说,"就是原来咱家前院那个,爱舞文弄墨写文学,又写得不咋样那个,正宗外号叫‘杀死笔亚'......去年在外头混不下去了,跟人家盗窃,也给判了,虽说没大成家惨,也是妻离子散呵......"弟说了几个类似的"故事",口气也一个比一个惋惜起来:"其实......这些人都不是坏人,有的曾经还能算个有志青年,本不该坐牢的......真正该坐牢的不应是他们呵......"
  "他们犯了法,超越了正常的社会行为规范,侵害了别人的合法权益,要受到惩罚......"我说。
  "......是吧......"弟吐出两字也不知是答是问,"可他们家人没犯法,却有的死了......哎,哥--,你比我文化高,说话也一套一套的,挺有道理,是不是你们文人都是理性重于感性,我咋觉得你们这些文人缺少同情心呢,而且还虚伪!"
  "我是什么人?文人?你也太看重哥了!我连文人的边也靠不上呵;我倒是想做个文人,人家承认吗?就我这点文化,这个熊样,给文人提鞋人也不要呵,人家嫌掉价!"我真没想到弟会把我比做文人,这倒不是因为"一旦号为文人便不可足观",而是我对中国一些文人与弟大大地同感,甚至比弟更厌恶他们的劣根性,更恶心他们的做作、虚伪和卑鄙,"不是我没同情心,我在外晃荡了这么多年,天天都能看见这样的事儿,早比你麻木多了......不管怎么样,他们是犯法了!总不能逍遥法外吧!"我听了弟把我当成文人,十分不爽。
  "爸和妈就是怕你在外头做头脑发热的事儿,担心你......"
  "我还不至于,没那胆量,我只会老老实实地给人家打工;犯法的事,你看哥这熊样,有那能耐吗,这一点,我倒是有点象文人。哈哈......"
  "来,哥,咱俩干一个,算给你接风洗尘!"
  "还跟哥整这套呢,我看你倒是学虚伪了,跟哥客气啥呀?"我和弟撞了一下杯一饮而尽,"都说开车的能喝,酒后驾车更稳当,你不行吧?"我也想挖苦弟一下,踢个球给他。
  "一下子就让你给说对了,我真不行。我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绝对遵纪守法,所以我根本不会出事,也不用爸妈担心。"弟毫不犹豫又把球踢回来,"如果我出事了,最痛苦的是你们,所以我坚决不让自己出事。我高尚不?"
  "高尚!果然高尚!"
  "哈哈,高尚啥呀,哥,给领导开车,喝不喝酒不是咱说了算。领导是啥身价,一车皮大熊猫也没领导值钱呀!我要出了事儿,领导也得跟着倒霉,那可是党和人民的巨大损失呀,我赔得起吗?再说不到万不得已,领导也不让我喝酒;实在喝多了,他就不让我开车送他了,所以我在正常情况下都有很高的保险系数,这叫什么?这叫机制决定结果。"弟一得意就有点信口开河,"就算我酒真的喝多了,如果交警不干预,而且我的领导还让我开车,那就说明我的行为还在规范之内;如果交警干预了,我的领导又管交警,那么我的行为仍然在规范之内--我的领导和交警都是我的法律,关键是谁比谁大。假如我的领导正好管着交警,我酒后驾车就很有可能不犯法,这取决于我的领导的态度,你明白吗?"
  "不明白,我更糊涂了!"我真不明白。
  "你可能真不明白"弟嘻嘻一笑,"你不在这圈子里混,估计也明白不了。"
  "那你就说说,让俺也明白明白"弟越这样说,我还越想明白。
  "说你也明白不了,还是别费唾沫了......"
  "我聪明,你一点我就透,决不费你半口唾沫!"
  "那我问你,什么是法律?"
  "法律,考我?法律不就是反映统治阶级意志,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由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的行为规则么......"
  "什么是统治阶级意志?"
  "现在不讲阶级了......不知道。"
  "就是讲阶级你也不知道。统治阶级是个概念,它是抽象的、概括的、笼统的;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的界线有时也是模糊的;并且,在任何社会形态下,统治手段都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那么,统治阶级实际就是统治者或统治集团......"
  "这......地球人都知道。"
  "关键是它的统治地位是怎样获得的,并且它的巩固性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的;你把统治阶级换成统治者或统治集团看看,脑袋里有没有概念......"
  "......嗯,统治阶级是以统治者为表现的,所以在有的社会形态下,阶级意志很容易沦为权力意志的道具,具体起来可能就是个人意志......"我似有感觉地说。
  "实际上,最关键的就是权力取得的方式和途径,以及保证权力效力发挥的基础是什么样的。整个世界,人们每天感受到的都是权力意志,而它又是以法律意志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你是说法律限制了权力范围,还是权力创造了法律?"
  "按道理,民主体制下,应该是法律约束权力,但实际上,我们感受到的恰恰相反,由此,权大还是法大的争论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弟没正面回答。
  "所以取得权力的方法和保证权力效力的强制力是最重要的,它决定了到底是权大还是法大。"我证实弟的意思。
  "差不多,这是封建体制的典型特征。买官跑官就直接说明了这个问题,只要看看他们当官升官为什么要买要跑,向谁去买去跑,买官跑官为什么,这些问题就明白了--这时候我们看到的完全是权力意志和个人意志;法律的约束力看上去并没失效,但实际上它已大大打了折扣,缩水啦!"
  "嘿嘿,弟,你挺有文化呀,比我还一套一套的,知识挺渊博呀!"我故意鼓吹他。
  "哈哈,得了吧哥,咱俩还互相吹捧啥呀?我小学多念两年,你初中少读两级,虽然学历不一样,水平差不多嘛,不都在这儿胡说八道呢吗!"
  "那我略逊一筹。"我谦虚地说。
  "这一筹就逊在你没在这个圈子里混,让我绕了这么大个一圈子才使你明白这一点道理。"
  "可能是歪理邪说,也说不定......哈哈。"
  "呵呵,哥,你爱咋说咋说吧,反正咱都扯远了,跑题千里了......"
  弟一边说一边给我夹菜,斟酒,一副尽好地主之谊的样子。
  "多吃点菜,少喝点酒!"弟好象看到我食欲不大振,就又关心起我的"饮食"来,"几年没吃家乡菜了,想吧?"
  "还行。"
  "哥,这次回来别走了,外头也是不少土皇帝土政策土规定,没依没靠,苦累不说,有时也受气危险呀;再说爸妈也这意思......"
  "爸妈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都这岁数了还能犯啥法......?"
  "这跟岁数没关系,大成家出事以后,你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就不放心,老让我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外头不行就回来。你的电话不是不通就是不接......"
  "我换号了,也没跟你们讲。"其实我电话用的很少,停机已后根本就没再交费。
  "我怕爸妈他们瞎猜,就说你在外头挺好的。其实他们也知道你在外头的大概情况。"
  "这次回来爸妈看上去老多了......"
  "七八年了能不老吗,不过身体还行。"
  "咱家买的那动迁房还借了钱?他们的钱够花吗,这些年我也没邮过钱......"
  "安置费就那么多,不借行吗。当时也有嫌安置费太少不搬的,但政府的强制力是干什么的。爸妈他们花不了什么钱,我每月都给点儿。借的钱不用他们管,我慢慢还......"
  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疚愧感。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连应尽的义务都全让弟一人担了,而且还时时地揪着父母的心使他们安心不下。
  "爸妈退休了也还有点退休金吧?"我离家时他们还没退,现在都退休在家,我想他们应该还有点保障。
  "爸退休的事挺复杂,他原是下派到企业的干部,后来企业搞承包,他也没回了机关,就留下来了。爸六十岁那年申请退休,市里说企业按企业规定执行,应由企业购买养老保险。爸单位也想买了,但人太多买不起就搁下了。爸就自己去办,他认为自己从转业后就一直是国家干部,应该给退。可市里头说企业里早没干部的说法了,象爸这种情况也没政策文件,暂时办不了,得等上头的说法。爸只好一边上班一边等。前几年,爸单位改制把企业卖给了个人,人家搞了两年房地产,又把企业退回来了。回来以后帐上已没一分钱,设备也没一台能用了,实际就是垮了。去年搞统筹,爸就给统到低保那块去了。咱这儿低保就一百块钱,连粥都喝不上。妈单位垮的更早,你走那年就黄了,啥也没有......"
  "爸没去找找呵?"我心里一阵沉重,"你觉得这合理吗......"
  "合理啥呀!咱这儿天天都有上访的,有时一下就好几百人......嗐,现在这事都不好说了,有人说咱这儿就一个大试验田,白痴、混蛋、别有用心的,都拿这作幌子,最后改个乱七八糟,个别人浑水摸鱼合理合法地肥了,职工白干了一辈子,还得付出几代人的代价......"
  "爸也去了?"
  "爸没去,他是党员不能跟那些人一样。只能向相关部门反映自己情况。"
  "那......结果呢?"
  "没多大用,都踢皮球;现在的人还有几个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什么作为不作为的,无错便是功,谁给你扯这个--都推!到现在还不知哪个部门管他这事。刚开始连找谁都不知道,也找不着......"
  "总有的呵!"我真有些气愤。
  "爸的档案在人事局,是按干部管理的,照道理到年龄就应退。可他人在企业,又没干部说法了;如果按工人退,劳动局......现在叫社会劳动保障局又没他档案;再说又拖了这几年,退的年龄又过了,整不明白符合什么精神了......头几年企业职工年龄小点的就买断,大点的就并入社保,爸啥也靠不上,干了四十年,就统到低保去了,一月一百块钱......"
  "没办法了?"
  "啥办法?这样的事咱这儿太多了;我都劝爸别找了,这么大岁数再气个好歹的更得不偿失......爸自己也知道,他也不报多大指望,也不当个事儿去干,只当锻炼身体了。"
  "这样锻炼身体......真是国际笑话!......这么多人遭受不合理那不出乱子么?"我愤愤地说。
  "出什么乱子呀,这算什么!头两年有个中央的领导上咱这儿视察,市里的头头怕老头们上街‘上访',就严加防范,不让老头上街,凡是上了街的统统由警察‘劝回',责任到人,一点乱子没出!倒是那个"政绩不错"的市长自己出了乱子,中央给的一个亿补贴款,他谁也没补,自己一个人卷跑了,到现在还没逮着......"
  "真他妈够乱的,这不人间地狱吗!"
  "这儿的人也这么说,但对有的人却是天堂......"
  "难怪那么多人都走了,这鬼地方气也把人气死了,还安什么居乐什么业......表面上弄得花里胡哨装着象是挺发达,骨子里整个就他妈一个大糞坑、大垃圾场呀!这不的藏污纳垢之区,蝇营狗盗之所么!贪官污吏的盗抢天堂,巧取豪夺的极乐世界呀!"
  "哈哈哈......哈哈哈......"弟听完大笑起来--他居然还能笑,笑得我有些生气。
  "你还能笑?笑什么?笑我失态?"我带着气问他。
  "我说,哥--,你失态也只有我看见了;你嗓门子大,走了这么多年,也没人听得出,况且咱俩还在这包房里,只要没人听出我的声音来就行了。我笑你的是你的认真劲儿--口口声声比我麻木多了,可你的心里素质还太差呀,承受力还太不行呵!这更让我担心你在外头的生存能力了。你要还这性情,那你在外头肯定难混,更别说什么人五人六了!不合理的事儿睁开眼睛满眼珠子都是,你能气过来吗?你气这些事就不愿同流合污,不同流你连饭你都吃不上,还指望吃香的?!你在外头这些年都干啥了,光混温饱了?!哥,这现在还算个事儿吗?那些冤判冤死,家破人亡的有多少,幸运的昭雪上了电视......这点事儿你都容不了还能活吗?你想想......"
  我好象有点被弟说"清醒"了,尽管我认为他多少有点歪理邪说,但面对这样一个真实社会,我又不得不承认他其中微妙的道理。在这世上,有些话即便是真的对的,可能也是永远不能说的;有些事就算是天大的笑话,也可能是永远不能较真的。在这样一个时代,世上最怕的可能就是"实事求是"和"认真"二字了......
  "这的确让人气愤呀!你不气?"我平静下来,也想挽回点面子。
  "气?气得了吗?我给领导开车,这事不知一天要见多少......。别说这事了,哥,你在家歇两天,愿和同学凑凑就凑凑,没钱我给你拿,别太掉价;不愿凑就在家陪陪爸和妈......"
  "跟同学凑就不想了,混这熊样,没啥凑的......"
  "凑不凑在你,我是怕你呆在家里烦。这两天我在家这头给你找个事儿做,你也别到外地瞎晃荡了;挣点钱你自己攒着,三十五六了也该找个老婆了,这也是爸妈的一个掂记......你那性格也改着点,要不在哪都混不明白......"
  "我......不,我不打算留在这儿,过两天就回南方去......"我对故乡骤然没有半点好感,如果不是与父母分别的太久,与弟刚刚见面,我可能不想逗留一分钟。这个外壳搞笑,内核腐朽的地方在我心里更象一个大垃圾场。
  "哥,你要是真有那能耐,我也不留你。你在外头混了七年,让爸妈他们也为你掂记了七年......不是我打击你,哥,你基本就是一本无成,他们还能跟你几个七年?你不为他们想想呵......"弟有点激动,但声音还是压得很低,"哥--,你真了解这个社会吗?跟你说白了吧,你的生存能力都让人担心......"
  "我知道,我确实太对不起爸妈他们了,这些担子都压给了你一个人,害得你到现在也成不了家......"
  "说这些干什么?外人呀?我现在在这里还能混得过去,事业单位一时半会儿还丢不了饭碗,孝敬爸妈也不是问题,成家的事那也快;就是你不在父母身边,让他们老是挂着你,我怕影响他们身体,他们累一辈子了......。"弟很懂事,这更让我感觉自己百无一用。
  "有朋友了?"
  "早就有了......"
  "哪的?干什么的?"
  "教育学院教书的。妈说等你先结了我再结,怕我结婚以后你不好找对象。乔丽也挺理解......乔丽就是我的对象,你还没见过,我刚回来,还没让你见见,她也挺忙,明天让你见见......"
  "好呵,看看你的未来夫人!"
  "长相一般,但人挺好。"
  "是我把你们给耽误了,跟妈说说别等我了,我这还不知猴年马月,嘿嘿,丘比特现在还没给我做打算呢......"
  "抓紧找一个吧,爸妈他们也挺着急。你也别走了,在家里,让乔丽给你介绍一个,她们单位女的多。再说你留在家这头父母也安心了,我一个人在他们面前晃悠,也顶不了你呀,谁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都是块心病呵......"
  "我知道......,但......我还得走......"
  "......?你怎么,跑野了,哥?!你在外头到底咋样你不清楚?你咋这么拧呢?明知不行还犟着要走?这可是全为你好!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这些道理还说么?还要跟你讲多清楚......"弟对我的"不理解"有点生气。
  "......这些,我都非常明白......文博,你听哥说两句行不行?"我叫出了弟的名字,以示我在郑重地跟他说话,"任何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生活在什么时代,但却有权选择自己在哪里生活。我们跟随父母转业来到这个当年还不是城市的城市,之后,这里就成了我们的家园,我们的故乡。父母是这个家园的开拓者和建设者,而我们则是这里沧海桑田巨大变迁的见证者和守护者,更是父辈们未靖事业的继承者。但是,这个城市,却英年地死了,她被盗贼和劫犯野蛮地劫持,扼杀并偷换了这个城市的灵魂......这里只剩下一个荒唐可笑的滑稽外壳,只留下一个让人在扼腕叹息和深切怀念中回味的一段记忆;现在的它,也只是一个原地搭起的争权夺利的名利场,一个就地装扮起的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就象我们从未揭开这个所谓新城的帷幕,却早已被里面的肮脏与龌龊熏得连连作呕。尽管我们如此刻骨铭心地热爱着这块曾经哺育和陪伴我们的土地,但它现在也仅仅只是一个没有位移的丑陋画皮;它不再是我们栖身的天国乐土,更不是我们守望的精神故园。我们曾经在这里生长是多么的幸运,如今在此驻留又是我们怎样的一种痛楚和慧哀......多亏这仅仅就是一个小小的城市,还有我们择地立锥的其它幻想;如果这里是一个国家,那我们除了地承受,恐怕真的没有穿越边境,逃向一种企望与清静的出路!"我端起酒杯,将杯中余下的啤酒一口干尽,"在我的自由未被限制之前,我不会将自己锁死在这个地狱般的牢笼;同样,在我还没被吸血鬼咬紧之前,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半滴血脂滴进它的贪婪大口;所以,在我还没有被贪官暴吏彻底压榨欺凌之前,我更不会将我的全部搁置在它卑鄙无耻的面前......既然我无力将这些恶魔杀死,那么,我就毫不迟疑地从这里逃离!这是我一个草民能做的最大反抗,哪怕背景离乡!"
  弟紧抱着双臂肘在桌上,前倾的身体因为一动不动而显得特别沉重:"......你是说,你在表明你对一种状态,或者一种状态背后的某些东西的一种态度......"
  "这种态度源于对人所拥有的一种天然权力的捍卫......本质上,这仍是一种无奈,因为这种反抗是无效的,苍白的,所以它看上去显得有些虚伪,尽管它也算一种反抗。"
  "你认为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吗?"弟弟冷冷地说。
  "你不但能理解,而且比谁都更清楚这是个无耻、贪婪、糜烂、败类的城市,一座恶魔当道的地狱和坟冢!尽管视角不同,出发点也不同!"
  "那我留你不恰好是害你么?"
  "你说呢?"我反问一句,"正如你所说的,这些确是全为我好;并且,我留下来,你会比以前更多一份操心。但只因我是你哥而不是外人,你愿意这么做......"
  弟没吱声,沉吟了一会儿说:"......这的确是座死城,一个业已破产、作废的城市,这没人怀疑。"弟顿了顿,"一个没有产业的城市,就象一个没有水源的湖泊,烂掉根系的草木,早晚都要干涸枯死。那么一个资源型的城市,如果资源枯竭了,还没有替代的产业,没有造血的机能,便只能等死。正因如此,这里也比别的地方更加让人慌恐,更让人浮燥,更让人想狠捞一笔为将来做足准备;所以能骗的就猛欺,能盗的就狂偷;能劫的就疯抢!然而,真正能加入这个团伙凑上前面得到利益的,却不是底层的百姓,决大部分只能充当被劫掠者,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也许......我比你更痛恨这个城市......。但是,我们却不能就此放弃生存,我们得努力地活着;我是说,要尽可能活得更好一点儿,不管你眼前有多么黑暗,你的内心都必须是明亮的,不说这是对社会的责任,起码也是对家人的负责......"
  "正是对这种生存权力的追求,我才不想留在这里。"
  "哥,你--,你的生存能力是让人担心的;并且,生存的内容也是因人不同而有各自底线的,我知道就算你的这个底线被击穿,你也不会做出那种极端的事;尽管这对有些人来讲正是因为自己已无力对任何人负责,才被逼选择了极端。但对你,这可能算一种对现实的投降,所以家里也并不担心你这一点。爸妈和我考虑的是,你的生存底线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填饱肚皮吧?如果这样,又何苦非要到外面那么辛苦艰难地挣扎呢......你在外的七年和眼下的现实,都让家人对你出去的结果有了预感......"弟停了停,又继续说,"有些人可能并不是那个抢劫盗窃团伙的成员,既不靠近富有,也不接近贫穷,但在一种状态上看上去还算美--小商人、小手工业者、小职员之类......我就属于那种小职员吧,没什么能耐,看着领导的脸色苟且地活着,狗仗人势地想帮你生存得略微好一点儿,不再那么辛苦......"
  "嗯......。但是,这个城市的根本已经腐烂,已经不可救药了。这个城市的管理者已没人思考如何为这个城市修复创伤--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升官发财,个人享乐,成了他们的目标、理想和终极追求......在一个无法填加米饭的饭碗里,从都有人吃到只有一部分人吃,再到只有一少部分人吃,最后到只有个别人能吃--有限的食物,你给我争来一份,别人就会失去一份--这并不是我高尚,而是总有一天,这碗里的饭将会粿粒没有,那时就会有人将这唯一剩下的碗抢了去卖,到时再逃都晚了!并且,这一天在这里也并不遥远......我想,我这也算‘早出城晚出城早晚出城'吧......"
  弟久久地沉默......
  在这样一种生存状态下,每个人可能都在为将来拼命地储备,只不过能做到这点并得以实现这一目标的,却不是所有人,而是有一定规格限制的,是极少数的人--如果都能抢到,便不必抢了。这些他应比我更清楚--抢是有条件的--一个贫病交加的乞丐能抢劫一个握有屠刀的职业劫犯吗?
  "哥--,你既然想这么多,那么远......那你就按自己的打算去努力吧。爸和妈也会理解你的......"
  "你理解吗?"我非常想听听弟的态度。
  "哥,我不能和你过多地讨论分配制度、绝对权力、政治运动以及民权民生之类的这些问题;但我很理解你,真的!只要你认为自己能生活的好,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家里不用你操心,放心吧,哥!"
  "只要你在,我绝对放心!我在外头,不一定会很好,但我必须要出去......"
  "好吧,咱不说这些了,来!哥,干一杯!"弟的情绪似乎好起来,"哥--,若干年后,你腰緾着万贯,衣锦还乡,那啥派头!哎,哥,到时候你可别开着法拉利回来呀,咱这儿路不好,弄个捍马就得了......我也不受领导的窝囊气了,炒他的鱿鱼,给你开车......哈哈......"
  "借你吉言!此行我一定不负期望,就算不开个法拉利、捍马什么的,也得弄个飞鸽、永久之类让家乡人民见识见识!来!干!"
  不知是心情真正的豁然开朗,还是瞬间淡忘了凡尘的纷乱杂芜,总之,一种苦涩和痛楚至少在表层被掩埋,谁也不愿再去触及心里那种说不出的迷茫......
  
  四
  
  父母没对我的想法多说什么,只是不断叮嘱"在外不容易,不管怎么样也不要干犯法的事"。
  在我即将离开这个叫做故乡的城市之前,我独自去了河湾--那个曾经有着一片厂区与我一群童年玩伴的地方,试图找到一点家的回忆,找到一种故乡亲切与眷恋的感觉......
  河湾已被易名叫作水上公园,这个载着我无数故事和记忆的名字已成为历史;也许,今后再见到这个名字也只能在地史方志中了。
  水上公园的风景距我的想象相差很远。老实讲,那实在还算不上风景,至少目前还算不上。因为没什么景点,我只能看到用橡胶水坝挡起的开阔水面,水面的岸边停了一些游船,却没有游客。岸边那些故意营造的曲径甬道除了有些正在不紧不慢地建设之外,大部分还是砂路土径。园内也有一些小型的游乐设施,但也不见玩客。有些亭、台、楼、栏和一些灯饰已被严重损坏;而且,在这巨大的面积里面,居然没植多少树,而没树的地方又很少被种上花草;倒是野蒿见缝插针无人看管地到处疯长。公园里基本看不到什么游人,除了那些不紧不慢铺路的工人,恐怕只有我一个"游客"了。这正好,不必担心遇上熟人了。由于这个所谓的公园还处在"初级阶段",再加上巨蒿盈野,没有人气,整体看去,便有种荒凉清凄的感觉......
  这是一个我始料未及的变化。我想找个人聊聊,遂走进那些干活的人,设法与他们攀谈。他们对我并不热情,表情木木地问我是哪的?干什么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原来的家在这里,现在找不着了,这次回来探家过来看看。他们依然没什么兴致,并且,从他们的语言和表情上,我也看不出他们还对什么有兴趣。但他们还是简单地回答了我的一些提问。他们都是民工,是有组织的那种,跟他们村里的一个包工头在这个城市已经干五六年了。头几年房地产热,他们认为自己算挣了点钱,工资也拿得算顺当。这两年宏观调控,他们的工资就常被拖欠了,所以他们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也开始不好。他们认为他们的"大老板",也就是这里一个民营建安公司的老板,自己花天酒地却拖着他们的血汗钱不发,使他们的孩子没法交学费,心太黑!太狠!他们还告诉我,这个公园之所以"还这么破",是因为市里头拨不下钱来了,银行也不给贷,没钱。没钱,他们做事也没劲,又不能不做。而那些被损坏的亭、台、楼、栏还有灯饰,则是他们等交工验收后自己弄坏的,目的是拆些"值钱的"东西卖点钱花,因为他们连抽烟的钱都没有......我真不知虚假繁荣、泡沫经济还有引发如此偷摸的效果......
  我在公园里四处寻找记忆中的建筑物或者它的遗迹,好倚此为参照,找到家的旧址。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那高高的厂房,成片的家属区,宽阔的堆场......没有一点痕迹,没有半点残留。我只能依靠现实里已被加宽的马路确定记忆中这一切的大约位置。我判断,那印象中的家和周边的情景,现在大致已全在水下了。
  此行又让我增了一些失望和失落。我想,没有相应的生产力水平和经济基础支撑的虚华,也许......不但会造成事物内核的变质和腐烂,而且表层也可能因为过度追求一种形式而脱离实际变得更加虚假和破败......
  我一边走一边想,我跟那些民工应属同类吧,彼此可能都在深深爱着自己的故乡,但却无法抱守乐土固守田园,不得不远离家乡出外谋生,以至年久便分不出何处是故里哪里又是他乡,回家与离家的概念都模糊了;而这种谋生又不知还要经历多少的哀愁和忧伤。也许......现在,或者再过一年两载,他们也有与一样的"七年之痒"吧,那时,他们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和状态呢;并且,我亦不知,这来来回回的游走,是否真的可以走出,那种破落宿命的方向......
  背起我的破烂行囊又要走了,又要去投奔另外一种生活,去感验那些曾经经历或者从未经历的某种状态;虽然依旧心里没底,就如我对家乡缺乏信心一样,但我必然是要走的,而这一去,不知是否又要七年......
 





※※※※※※
击浊扬清,为重塑民族自信,为建设和谐社会,为国家富强昌盛谨献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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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小雅无尘  发表时间: 2007/08/10 19:27 


不能看了,越来越沉重.还是这音乐好听,好听.闭上眼睛欣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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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3楼]  作者:琴韵烟雨  发表时间: 2007/08/11 17:51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生都有不如意,都有喜、怒、哀、乐。让开心、快乐永远伴随在你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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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是在因缘际会的时候好好地珍惜那短暂的时光
[楼主]  [4楼]  作者:诉而不清  发表时间: 2007/08/14 16:11 

谢谢各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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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浊扬清,为重塑民族自信,为建设和谐社会,为国家富强昌盛谨献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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