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日子

第九章

     "你有没有那种感觉，你就站在那里，接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仿佛以前发生过，你觉得时空错位。你会陷入过去里而不能自拔。"面对着夕阳西下的海滩，他还能说什么呢。

     "你是个很感性的人，而我不是。可是你又很矛盾，你知道吗？你很在乎感觉，但那是你的，别人却无法和你分享。所以，你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你给自己造了一堵玻璃墙。可笑，你居然跟我说感觉，这年头感觉这东西最不可靠了，它总是在你最信赖它的时候出卖了你。"廖文枫看着无垠的大海，若有所思。

     "我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不肯给孩子。太残酷了。"麦杰喃喃自语中，掩饰的是他已经彻底绝望的心。

      海浪在翻滚，涨潮了。

      "那又怎么样，女人不是那么轻易妥协的，更何况你们之间的误会是那么深。算了，对自己宽容一点吧。"廖文枫轻轻拍了拍麦杰的肩膀，发动了汽车。

      "为什么，为什么。。。。。。"麦杰还沉浸在过去的一幕里。男人总无法接受自己已经安排好的结局被无情摧毁的现实。

      "不，我们该走了。涛涛。大海我一定会带你去，但绝不是这个害了你妈妈的男人，他不配做你的父亲！"周云情急之下竟然口不择言起来，话说出了口，已经无法收回。

      麦杰的眼睛彻底黯淡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周云，那种冷让周云感到不寒而栗。她感到自己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为什么自己变得如此刻薄？是因为恨吗？

      涛涛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在看着他们。手足无措。

      "我，我没想到你居然当着一个无辜的孩子说这些。好吧。我走。你记住，我永远不会再恳求你什么。我麦杰一定要找回属于过我的东西。你以为你会代替得了我吗？不，你没那资格。是，我是一个混蛋，不是好丈夫，好父亲。但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我吗？不，这场婚姻真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知道你对你姐姐到底了解多少。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走，但愿这一切都没发生过，那该多好！"

      夕阳下，是麦杰萧瑟的身影。

      风吹不散浓愁，更驱不尽无边的怅惘。

      周云仰望着紫色天空，天空里没有星星。

     "天！告诉我，到底是谁的错！"周云无力地呐喊，将涛涛紧紧地揽进怀中。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就在这吧，你把我放下来吧。"麦杰的情绪非常低落。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到哪里去。

      "怎么，不用我送你回家吗？算了，我们去喝酒吧。忘记是需要时间的。"廖文枫点燃根香烟，眼睛里是朋友之间的真诚。

      风吹起，如此地冷。

     "喝酒？不，酒的确可以忘记很多事情。可醒来之后，我还是要面对。这种自欺欺人的游戏我不想再玩了。"麦杰的沉痛让两人都一时无语。

      当周云同样身心俱疲地倒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她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被仇恨的火焰所包围着，无法脱身。用电视来派遣自己的极端实在是可笑至极。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失去了姐姐，失去了这么一个让她羡慕又可亲的亲人，她感到自己的世界仿佛是一片空白。自己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可自己却从来不敢去爱，不想去爱。因为她觉得姐姐和姐夫之间的爱是无法在现实中被超越的。她们是多美满的一对。才子和佳人的故事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是那么唯美。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彻底，姐姐和姐夫之间的爱情死了，死得也同样是那么彻底。她的心也彻底地跌进了深渊。找不到自我，找不到感觉，就这么被仇恨包裹着，失去了爱别人和被别人爱的勇气。她很惶惑，是啊，自己还不算老，就这么放弃了吗？就这么甘心一辈子只为复仇而活着吗？放弃了会怎么样？复仇了又会怎么样？有意义吗？姐姐已经死了，难道自己的生活也要为她陪葬吗？可是，自己又怎么能原谅麦杰这个不忠的男人？骨子里那种好斗的欲望将她又一次逼上绝境。就这样，在放弃和复仇之间摇摆，让她举棋不定而又痛苦不堪。

     她点燃香烟，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涛涛天真但却忧郁的脸：

     "阿姨，我想去看妈妈。我想她了。"周云抱着涛涛痛哭了起来。她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是的，她太残酷，太无情，她有什么权利去剥夺一个孩子本应有的快乐。可是，恩怨又岂能如此轻易消泯？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涛涛躯体的轻颤。她抬起泪眼，看着怀里的涛涛。孩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曾经天真无邪的眼睛却变得如此凄惶，实在无法让人相信那居然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眼睛。

      天！她都干了什么？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都干了些什么？！

      回想到这一幕，周云不由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美丽的眸子里慢慢向下流淌，缓缓汇成了悲伤的小溪。

     "孩子，你怎么还没睡？"不知不觉，她的父亲，周希文已经来到了她的门口，倚在门框边，关爱之情溢然言表。

     "爸爸，我，我该怎么办？"周云抬起一双泪眼，无助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都过去了，不是吗？你这样，你姐姐也不会复生。好好爱自己，就是对死去的人最好的报答。如果雯雯地下有知，她也不愿意看到你不开心，更不愿意看见涛涛不开心，你说是不是？"周希文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可是，爸爸，我恨啊，我好恨啊，我恨死麦杰了。是他，就是他毁了姐姐的生活，也毁了我们的生活。"周云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那你想过没有，这里面就没有你姐姐的原因吗？她是那么自傲，那么唯我独尊，在感情方面她又容易走极端。所以，遇到问题，她更是容易钻进去拔不出来。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容易偏激。有多大的事情啊，还那么耿耿与怀的。"周希文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周云望着自己父亲高大但苍老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自己竟然还要靠自己的年迈的父亲来为自己释怀。

     "爸爸，我听妈妈说，你和麦杰父母谈好了，要给涛涛转学，还要把涛涛的户口转到麦杰那里？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啊？"周云突然着急地说道。

     "孩子，涛涛马上就要升初中了，他现在那个贵族学校的教学质量并不怎么好。麦杰家附近有不少好学校。再说，孩子毕竟还是需要做父母的带。我相信，麦杰能带好孩子。"周希文的语气很坚定。

     "不，我不同意，这太便宜他了。"周云一想到麦杰，又开始愤愤不平了起来。

     "怨怨相报何时了。唉，我说了那么多，你好好想想吧。早点睡。"周希文轻摇着头，离开了周云的房间。

     "你呢？你回去以后也是一个人，要不，你就干脆和我住吧，我也有个伴。我一直就想和你说来着。"麦杰靠着车门，紧了紧自己的衣服领子。

      今年为何冷得这么早？

     "搬来住倒没什么问题。可是，你就不怕我这人老是给你敲木鱼，你可是我老板，你一不留神就把我开了，我找谁去？"廖文枫此时居然开起了玩笑，让夜晚的空气里多了几分暖意。

     "这世界，有人能对你说真话，绝对是你的福分。我开了你？我有病，上哪找你这么个价廉物美的财务经理去？呵呵！怎么，你现在不怕周雯的鬼魂缠着你了，我那屋里？"麦杰看着廖文枫。两个生命旅途中的旅人，默默相视，尽在无言。

      第二天。

      麦杰的公司。

      "麦总，有你的电话，在二线。"麦杰的秘书机械地说道。

      "哦，谢谢。喂？你哪位？"麦杰叼着香烟。他今天实在是忙得昏天黑地。

      "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我周云，晚上七点，我在你公司对面的避风塘餐厅等你。是涛涛的事情。"

      "哦，好吧。我准时到。"麦杰放下电话，心里兀自犹疑不定。她究竟要干什么？

      他想了想，又抓起了电话。

      "文枫，我麦杰啊，下班以后有事吗？没事的话陪我去参加个DATE。"

      "怎么，开始约会了？那我还去干吗？当电灯泡？"

      "你想哪去了，是我小姨子和我谈我儿子的事情。我怕她情绪失控，你陪我去，万一出问题，我也有个帮手。"麦杰的语气都有点低声下气了。

      "哦，我明白了，让我当救火队员。好吧，我陪你去吧。"

      "好，我到时来叫你。你真够朋友。"

     "白住人家房子当然要付出点。呵呵。"

     "好了。挂了啊。"

      夜晚，又是夜晚。

      又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故事。

      快乐的，痛苦的，兴奋的，悲伤的。

      愉悦的，惆怅的，开怀的，凄苦的。

      日复一日。

      厌倦也好，习惯也罢。故事都在发生，还将继续发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