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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的日子 第七章
麦杰的公司坐落在上海的西南方向。这里是外资企业林立的地方。对很多年轻人而言，能进入这里工作是种莫大的荣光，虽然工作压力很大，但毕竟这里提供给你了足够的发展空间和优雅舒适的工作环境，所以每年的外资企业招聘会上也总是人山人海。然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外资企业的人才流动也是频繁的，外资企业在拓展了人的视野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给自身带来了很多后遗症。作为公司财务总监的麦杰就难免会面临人员流动的尴尬。这会儿，他正看着手下员工上交的辞职报告而头疼不已。
"怎么回事，财务部居然一连有三个提出辞职？让廖文枫到我这里来一下，他这个财务经理怎么当的？"麦杰不由大光其火。是啊，公司正要出年报，正是一年最忙的时候，人员不整让他怎么面对这林林总总的麻烦事？ "是。"乔红一看今天老板气色不对，也收敛了往日的张扬，小心翼翼地拨通了廖文枫办公室的电话。 很快，廖文枫就踏进了麦杰的办公室。 廖文枫这一阵子着实累坏了，忙着整理会计数据，忙着对公司的现存仪器设备进行状态跟踪分析，忙着对人员进行重新整合，实在是连轴转。他一进了上司的办公室，就习惯性地点燃了香烟，想借助香烟的浓烈来刺激他快要崩溃的神经。他和麦杰是合作好几年的搭档，私下里，他们并没有上下级之分。 麦杰看着廖文枫憔悴的脸，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他知道廖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他的手下提出辞职实在也并非完全是他这个经理的过失。但，公司毕竟有公司的规则，他不得不做出表态。 "怎么回事，居然有三个提出辞职？还是三个工作了好几年的熟练工？他们写的理由很简单，说是和主管领导缺乏沟通，薪水不够理想？你就不想解释解释？"麦杰直截了当。 "我没办法，我们这分工很细，每人干什么事我都给他们定得很详细，还缺乏沟通？见鬼！沟通个鸟，他们把自己的活儿干得漂亮就行。这几个家伙我还不知道，这山望着那山高，是，他们是老员工，做的帐目也清楚，但我这财务部不是茶馆店，由不得他们指手画脚。做他们该做的，别多做也别少做，说他们该说的，别多说也别少说，这是你当初定下的规矩。他们就是违反了这规矩，我才让他们主动提出辞职。就这么简单。薪水？没错，我就不给他们打加薪报告，他们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根本不配给他们加钱。"廖文枫说得很平淡，也很冷漠，让麦杰不由倒生出口冷气。 这个家伙，以前可是为人很温和的，怎么现在也开始变得冷血起来了？ "哦，是这样。没想到，你干得还挺利索的。但你别干得太厉害了，你知道，按照公司的规矩，每个部门都有个辞职的限度，过了，我们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也别表现得太专制了。用人吗，宜张宜弛。明白吗？文枫。"麦杰站起身，绕开办公桌，走到廖文枫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最近太累了，忙完这一阵子，我让你休假，想去哪里？"麦杰掏出精致的ZIPPO打火机点上了根香烟。 "不，我不想休假。我挺好，我只是最近有点神经衰弱。老毛病了。你知道的，工作最适合我。"廖文枫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上司，没有任何表情。 麦杰显然没料到他有意地缓和气氛会引来这样的结果，他有点尴尬，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落地玻璃窗外。窗外，已经下起了雨。是那种恼人的春雨。不大，但却很绵密。 "还有什么事吗？麦总？"廖文枫站起身，打算离开。 "you can check out any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麦杰低声说出了一句英语。掉转头来，紧紧盯着廖文枫。 "你可以随时结帐，但却永远也不能选择离开。你跟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廖文枫和麦杰彼此对视着。他有点惶惑，麦杰究竟想怎么样？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有充分的自由，也没有充分的自由。你选择用工作来逃避来麻醉，这是你的自由。但你真的自由吗？你选择这样的自由，你就失去了其他的自由。两者孰轻孰重，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也在选择，云上的生活，云下的生活。我和你一样，文枫，我们有时候真的身不由己，也不知道选择的对与错。只能就这么下去，离幸福越来越远。或许，这世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幸福，人们都是在追逐幸福的影子而已。"麦杰的话很低沉，通过他略带磁性的嗓音，竟也透出几许沉痛。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竟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的雨在敲打着玻璃窗。 "你说完了？看来你大学选错专业了。你该读哲学系。你该不会是为自己以前的种种找一个神圣的理由吧？"廖文枫说完，静静地等待着麦杰的回击。 "不，文枫，我现在再找理由你不觉得太晚太无耻了吗？以前的种种，我的，你的，大家都在选择。既然选择了就要付出代价的。生活不是电脑游戏可以推倒重来。给我们剩下的选择机会已经不多了。" "你总这么喜欢总结喜欢归纳吗？唉，你总这么多愁善感可不好。"廖文枫的言语颇多嘲讽。 "好了，不说了。你忙去吧。记住我说的话吧，不管你爱听不爱听。‘ "我知道。你也保重。"廖文枫和麦杰彼此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旋即，廖文枫的身影就此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麦总，要不要来杯咖啡？现在是咖啡时间。"乔红，他的秘书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职业性的微笑让你无法拒绝。 麦杰一楞。这个女人，今天似乎特别殷勤。 "哦，好吧，来杯清咖啡，不放糖。"麦杰机械地答道。 "我这有还不错的速溶的卡布基诺，要不要尝尝？"乔红已经开始准备拆封了。 "哦，不了，谢谢。卡布基诺是你们小资女士们的专利。可不适合我这个老朽的家伙。"麦杰竟然自嘲了起来，话说出口，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乔红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笑了。 "真有意思，麦总。你居然这么说你自己。那老卡尔又该算什么呢？秦始皇兵马甬？"乔红的幽默倒很恰如其分。 麦杰也笑了，两人之间原本略显紧张的关系稍稍有了点松弛。 "所有的资料都已经替您整理完毕，并已经生成了电子文档。我再校对一下，下班之前就可以交给您签字了，麦总。"乔红的工作效率让麦杰很满意，虽然公司上下都对这女人敬畏三分，但做为一名秘书，无疑，她是非常出色的。 "你的工作成绩和效率让我很满意，我会向老卡尔和董事会建议给你加薪的。"麦杰知道，也许，乔红等的就是这句话。 乔红的脸一红，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眼神里却显出一丝怅惘。这种复杂的表情虽然稍纵即逝，但却逃不过麦杰锐利的眼睛。 "麦总，我可没那个意思。您误会我了。" "哦，是吗？那不好意思，我收回刚才的话，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请你原谅。"两人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麦总，我该干活去了。"乔红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你等等，ketty，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你有你的想法和苦衷，或许是我误解了你多一点。总之，我想，我们应该彼此多多了解对方。今天肯定要加班了，你愿意陪我一起吃工作晚餐吗？"麦杰的话又恢复了诚恳，让人无法回绝。 乔红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晚上。公司对面的休闲餐厅。 这家餐厅几乎是象麦杰公司的食堂一样。为了节约成本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麦杰的公司并没有设食堂，而是给职工一定的就餐费让他们自行选择。好在公司周围也有不少的餐厅，就餐倒也非常方便。 餐厅规模不大，但很干净。品种虽然不多，但都是一些实惠的套餐，价格也能让人承受。而且，对麦杰他们这些工作紧张的白领来说，这里很安静，没有饭馆常见的喧哗。吃饭之余可以好好的休息，所以这里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此刻，麦杰和乔红正面对面地坐在火车座上，吃着简单的套餐。 "这里的海鲜炒饭味道不错，前几天好象没看到，大概是新推出的品种吧。"麦杰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着。 乔红嘬了一口柠檬水，笑了笑，算是回答。 "怎么，我请你吃饭，你就喝一杯饮料，吃个汉堡就完事了？"麦杰感觉到彼此之间的拘束，没话找话。 " 哦，不，麦总，我肚子不是很饿。"乔红有点左右躲闪。真是奇怪，作为麦杰的秘书，乔红居然第一次和麦杰在外面吃饭，不可思议，或许，是因为两人比较敏感的关系吧。她这个秘书，实质似乎该叫她监督员更合适。 "不介意吧？"麦杰吃完了饭，点上了根香烟。眯缝着眼睛在看自己的秘书。平心而论，乔红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文秘。但一想到她是老卡尔亲自委派给他的，他总是心里不是滋味。时常有个人在背后监督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麦总，我要走了。"乔红冷不丁地一句，让麦杰惊讶万分。 "你走？你现在做得很好啊。再说了，你走不走，留不留不通过我这里，你是董事会和老卡尔亲自委派的，真要走，你不必告诉我。后任人选也不是我可以考虑和操心的。"麦杰的话冷酷得过分了。话溜出了嘴边，他才意识到。忙狠劲吸了一口香烟来掩饰自己的莽撞。 乔红淡淡地冷笑一声，耸了耸肩。 "麦总，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呆在你身边。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但我这也是为了工作。我不想扯入公司内部的人际纠纷。我就是我，我一直在按照我自己的标准在做事。你看不惯我，只能说明你心胸狭窄。你可以去调查，我绝对没有背着你干过任何有损你名誉的事情，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证，虽然这年头人格不那么值钱。"乔红的直言不讳大出乎麦杰的意料之外。这个平时看上去温婉可人的女秘书，哪来那么的勇气？ "你说得言重了，我并没有看不惯你。就象你所说的，你是你，我也是我。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实话告诉你，你只是老卡尔手里的一张牌，他想用就用。如今，你自己要走，他还会再换一张牌，并没有实质的改变。我从来不会为了别人改变我自己。有你在，是我。没你在，也是我。我是那种轻易就会受别人影响和摆布的人吗？"麦杰见既然彼此之间把话说开了，也就索性语锋犀利了起来。 "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或许，在你的生命里从没有一个人真正占据过一席之地。所有的人在你心里永远是个过客，是个你人生里可以利用的工具，以此来满足你个人的可笑的荣誉感和自尊。可你真的需要这份自尊吗？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是和你没有关系的，没有感情的人吗？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虽然左右逢源，但我知道，你其实孤独得很。因为你从不让别人走进你的内心世界，你也不想走进别人的世界。你的所谓在公司里传遍的爱情故事，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可笑得不能再可笑了，一个男人自以为是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会有女人为他徇情。我无法理解，是的。因为我还年轻，我不想懂得那么多。或许你会说出一大堆来试图说明你自己，但我不想听，我知道你是在冠冕堂皇地为自己的自私寻找借口。没错，我是个工具，你又何尝不是。但至少我比你高尚，我只是被别人利用，你呢？你被别人利用，你也利用了别人来满足你自己可笑的自卑感和自尊心。不是吗？我说得不对吗？麦总，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麦总了。"乔红一口气把积压在心中的郁闷和不平都倾倒了出来。说完，两眼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上司，镇定而从容。 麦杰没想到，他完全没想到乔红能对他说这些，这些话直刺他的肺腑，将他驳得体无完肤。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拿烟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漠然地抽着香烟。 "麦总，别再抱着自己的准则来看待周围的人和事了。你的准则就一定是对的吗？你失去了那么多，难道还不至于让你醒过来吗？你的问题就是你老是站在云层高处来审视你生活着的世界，难道你就不想参与到这世界里来吗？别忘了，这世界也有你的一份子。生活没有你，它还是生活，但你没有了生活，你还是你吗？"乔红的话很直白但却非常诚恳。 麦杰抬起迷茫的眼睛看着乔红。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忧郁又那么有魅力，对女人来说，那是一种多么大的吸引力啊，难怪有不少的女人暗恋他。可他又多么可怜，一个迷失了自己的男人，他该多么需要有人来指引他啊。乔红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暗暗叹息。 "你，你都说完了？ketty，如果我想要你留下来，你会不会留下？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留下，你会留下来吗？"麦杰的话动了情，他情不自禁握住了乔红的小手。 乔红的脸一下红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别，麦总，你别这样。我既然决定要走了，就不会回头的。我想，你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对吗？再见！麦总，我真的该走了。对自己和别人仁慈点吧，你会知道其实你是多么需要别人，别人也是多么需要你。"乔红并没有给麦杰继续交谈的机会，飘然而去，只留麦杰一个人依然孤独地在原地思索，回味。。。。。。
夜晚的世界，如此迷人，如此多姿，但却很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