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脸上洋溢着四九年的阳光

文／佳然

    也许，每个人都有过那种时候，急切切的盼望某个时刻快快到来，真的到来了却又有些恐慌。但是，如果是非到来不可的话，别无选择，只有坦然面对（做到坦然实在不易，能够超然的当属奇人）。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早晚都得见，晚见便不如早见。
    在我落笔的时候，西边的天幕火红一片，似乎看不到一丝云彩，是画板无法调出的美妙颜色。民谚说：晚霞行千里。
    儿子结束高考已经几个小时了。在儿子回家之前到家，对我来说一般比较少。今天晚上实际也有应酬，被我婉言谢绝了。儿子一进门便高兴无比，几乎是钥匙开门声、门打开声和“耶”声同步。妻子打趣道：是不是四九年的感觉啊？
    解放了，小鬼子被赶跑了，三座大山被推翻了。是的，儿子的兴奋是可以理解的，十二年了，特别是高中三年紧张地拼搏，总算熬出了头，自然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与愉快。
    高考前一天晚上（6日），儿子从未有过的失眠了。考试结束以后和他交流，他说，是兴奋过度。问他兴奋的理由（实际上是明知故问），他说，一是紧张，二是高兴，想到考完试就可以轻轻松松了就高兴，就兴奋不已。
    其实，儿子的紧张与兴奋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只是越临近7号，在程度上越强烈罢了。上一篇文章的标题是《我怀疑，考是“烤”的的通假字》，考试，特别是高考，是“烤”孩子，更是“烤”家长。“烤”孩子，用的是明火；而“烤”家长则用的是微波炉，看不见火的存在，看不到焦糊，内里在暗中升温，走向炙热。过去讲，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现在虽然桥面不断加宽（录取比例比中考要高出许多），甚至成为立交桥，但对岸的座位毕竟有限，门票不同，座位肯定不同。现在上大学不是问题，是上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获得什么学历的问题。水涨船高，越来越高。
    儿子不同意父母陪考（其实我也觉得没有必要），说会增加压力，我们便顺从他。我照常上班，妻子则写了三份申请领导才准假（本应高考监考），主要是应时应晌地给儿子做好饭。报纸和电视节目这几天有关高考注意事项的内容不断，特别在饮食方面的许多不宜很受用，妻子坚持“遵章行驶”，循规蹈矩。过去，只是听说或旁观高考，当时对考生家长的种种“过火”行为甚为不解，总觉得是小题大做。临到自己孩子高考，才深深体会到个中的酸甜苦辣。考试前一天，妻子就给我发出红色警告：晚上超过八点半就在外面留宿，以免影响孩子休息。我是能推的饭局尽量推，实在推不掉的也保证按时回家，那种吃完了唱、唱完了吃烧烤的“一条龙”式消费流程被我一概告退。在家中，说话不敢高声、甚至用意会或手语作简单沟通；走路蹑手蹑脚，如履薄冰；关门、倒水……反正一切都要求无声无息，对楼内不知哪个单元传来的声响，只好做出无奈的不满。不知道当年皇帝的寝宫是不是这般肃然，惊驾肯定是杀头之罪，没准儿还会株连九族。而似睡非睡的儿子是什么？是希望（常规说法）？是香火（传统理念）？还是缘分（佛教讲究的缘也包括这种吧）？我倒更觉得像是潘朵拉神盒，有希望，还有许多不希望存在的东西。
    几年前，听朋友讲过这样的故事：在某考场附近，一两轿车驶过并鸣笛，被一群陪考的家长拦住。司机拒绝原路返回并道歉（或出言不逊），被众家长推搡，车身被砸瘪多处，最后灰溜溜地逃命去也。当时只是当做故事听，而且觉得陪考的家长太野蛮。现在看来，是司机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好自认倒霉。想想看，现在（乃至几年前）的考生大都是独生子女，所谓的考生家长，除了父母，还有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以及七大姑八大姨，亲友团阵容相当强大。所以，高考所牵动的是千家万户，乃至整个社会，自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受到“高压线”一样的特殊礼遇。高考成为检验高中三年，不，外加九年义务教育的标尺，似乎漫长的十年寒窗被浓缩在一瞬间，也许是决定一生的的时刻，也许不是。
    儿子感到很幸运，他的座位竟然在本班（同班同学有四人），用同学的话来说是主场作战，这种熟悉的环境对减轻心理压力当然会有所帮助，但愿他不会辜负了这种幸运。
    尽管特级“警备”，儿子这两天的睡眠依旧不好，这种状态也符合常理，换作谁也难免。按照其他考生家长的历史经验，儿子单科考完以后绝对不问其考得如何，生怕一旦考得不理想而影响到下一科发挥。为此，我和妻子反复交代，担心她沉不住气。家中虽然如临大敌，但还要尽力营造出宽松的气氛，拣儿子喜欢听的说，还允许他看看电视节目，只是作必要的提醒，别太疲劳、别太晚。
    妻子和孩子也参加高考的同事结伴到超市买了酱肘子（而且是前肘子），据说吃这种东西有好处，很搞笑。儿子的大姑在考前送来了咸鸭蛋和巧克力，并且一通勉励。在考前和考试期间，单位同事、见面的朋友都很关心地询问儿子高考的事；不常见面的朋友则打来电话，网络的朋友通过文字送上一份祝福和关怀，都令我十分感动。同时，也无形中增加了我的压力，因为儿子的状态和水平我清楚，我希望奇迹发生，但奇迹毕竟是奇迹，它发生的概率实在太低太低了。
    我答应儿子考完后一家三口出去吃饭，但儿子坚持说别化那钱了。妻子说：怎么学得会过了，是在攒学费吧。这话若在平时，儿子肯定不高兴，现在却不在乎，他只想高兴、只想放松。
    在儿子兴高采烈的亢奋状态之际，我没忘了给他泼瓢凉水，告诫他：放松不能放胆，放松不能放任。随后列举了从媒体或身边的听来的许多考生的惨剧。
    妻子说，儿子晚上要和同学包宿上网，儿子说是玩笑，我答应儿子在家里上网。随后儿子提出，应该让家里电脑“解禁”，我便取消了开机密码，宽带登录放在自动状态。
    明天是星期六，我打算一家三口（外加同时参加高考的外甥）去山里玩一天。儿子却想和同学在一起聚会，随便他吧，妻子给了五十元钱，作为应急经费。
    儿子喜欢读历史书，特别是春秋战国以前的，对现代史、当代史不太感兴趣。其实，他不知道，解放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声呐喊，只是一种标志，是一个新的起点，路还很漫长，还有许多荆棘和坎坷需要面对。
    
    
                                                  2007.6.8于墨陶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