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日子

第五章

    风继续吹,海潮从未停止过，就这么附和着，轻敲着人们沉寂的心灵。窗外，夜色深沉。皓月当空，在深蓝之上又映上一层银白，一波一波，如同一个蓝色妖姬在舞动她那迷人的身姿，在蛊惑着世间每一个人的欲望。是的，椰风海韵，轻柔曼纱，似乎一切都是美妙动人的。

    窗内，橘黄色的灯光并不刺眼，相反，透过磨砂的灯罩，在偌大的客厅里尽是浪漫的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就能看见大海和天边，还有沙滩。真的是一个容易让人忘记自己，忘记时间的存在的地方。唱机里是优雅抒情的patti page的歌，而咖啡的香味在四处飘散。究竟是沉浸在音乐里，还是迷失在时光里，没人会在意，没人会记得，只有墙上的电子钟在冷冷的宣告时间的流逝。

     "我很喜欢这首 till we meet again。真的很喜欢。"麦杰轻轻搅动着咖啡杯，缓缓地说道。他眼角的皱纹仿佛一下子不见了，只有眼睛里那稍纵即逝的光彩在隐示着他太多的过去。

    廖文枫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转动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杯里的威士忌随着冰块的滑动而带出轻微的呲呲声。澄黄的酒液，晶莹的冰块被奇妙地组合在一起，典雅之中是不经意溜走的往昔。

   "你现在也开始喝威士忌了？记得以前你一直喝的是啤酒和红酒。"麦杰笑着说道。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嘲讽之意，而是多了几份认同和感慨。

   "工作压力大，抽烟学会了，喝酒也会了，现在我真的是烟酒不离手了。想戒也戒不了了。"廖文枫苦笑着喝下一口威士忌。他站起身，出神地看着窗外。

    "这怪我，一直想找几个人来接替你，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说实在的，真让别人来接替你，我还真放心不下。"麦杰略带愧疚地说着，轻轻拍了一下廖文枫并不结实的肩膀。

    "哦，无所谓。我跟着你干也有快五年了。五年啊，我们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了。要是看重钱，我早走了，真的，我又不是没机会走。"廖文枫平静地说道。眼睛直视着麦杰。

    麦杰被廖文枫的眼神盯得不自然起来，他闪开廖文枫的眼神，又恢复了他的假面，玩世不恭地说道："怎么，我就这么好，没有多少钱也让你这么玩命地跟着我干？"

    "收起你的玩世不恭吧。你一直渴望站在人群中央，可是，你却总是站在云端，你是个完美主义者，一个过了份的理想主义者。你骨子里不是一个能包容的人，所以你很迷茫，你不知道自己是谁，究竟怎么样才能从云端上下来。可是，我理解你，我知道你的痛，因为我也有过。我一直拿你当我以前的影子。说实在的，我觉得你很可怜。我已经醒了，你呢？你什么时候醒？"廖文枫逼视着他，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麦杰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木然地，空空的就那么坐在那里。

    半晌，他才郁郁地说道："你的即兴演讲完了？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我是你的上司。我完全可以开了你，小子。"

    "你当然可以。不过，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和你说真话，绝对是你的福分。"廖文枫不动声色，冷冷地说道。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象两头蓄势待发的公牛。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呢？我学不会妥协。"麦杰言不由衷起来。

     "哦，是吗？你不是学不会妥协，而是你喜欢被当做另类。我有时喜欢另类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妥协逃避的借口，而你喜欢另类只是因为你喜欢另类，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你以为你站在高处就能看得更远吗？不，从来就不是这样。"廖文枫虽然还依然年轻，但说出的话却语重心长。

    "你让我对你有了新的认识，还是你廖文枫吗？怎么一下子那么成熟了？你的话都哪学来的？"麦杰呼出一口香烟，惊讶于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学？我，你，不一直在学吗？我们经历得还少吗？别用老眼光看我，我自己都发现自己变得很快，很多。我也几乎不认识自己了。哦，成长的背后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廖文枫点燃了香烟，语气有点感伤。是的，他的确得到了不少，但也失去了很多，包括洁的离他而去。俩个天涯沦落人，不知哪里才是他们的归宿？

    "别讨论人生哲学了，太累了，我们都活得太累了。来，喝酒，文辉这的威士忌真不错。地道的苏格兰风味。他这家伙哪觅来的。"麦杰手揣着精致的玻璃酒瓶，在醉意朦胧地给廖文枫斟酒。

    "怎么，你住的是他的房子？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文辉了。唉，他恐怕是这世界上快要绝版的好男人了。真想和他一起喝酒。"廖文枫狠狠地灌下一大口威士忌。

    "他？他怎么会和我们这俩个孤魂野鬼喝酒。他家里有比他小十岁的美貌的太太，一个两岁的小宝贝。我们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冷笑的背后是涩涩的，酸酸的。

    "对了，你儿子呢？跟你父母？"廖文枫很随意地问道。却不知道，这句话触痛了麦杰。

    "你话太多了，文枫。我没有老婆，也没有父母，更没有儿子。我只有我自己。我只有我财务总监的职位，每年25万的年薪，一辆奔驰250，哈哈。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麦杰的语无伦次让廖文枫惊讶不已。他默默地坐在一旁，任麦杰狂喝着烈酒。这个时候，还是任由他去比较好吧。

    时钟已经过了两点，窗外，很寂静，梦一样的寂静。窗内，也很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麦杰和廖文枫都已经是全身酒气冲天。

    "我扶你去卧室。"廖文枫使出浑身的力气，试图架起高大的麦杰的身躯，但他实在太瘦弱了，架起了一半就栽倒在了沙发里。俩个业已喝醉了的男人就这么东倒西歪地沉沉地睡去了。。。。。。

    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很温暖的太阳。

    大海还是照常翻滚，很柔情的大海。

    "你醒了，吃吧。我做的早餐。文辉真会享受生活，连咖啡都是正宗的巴西货。"廖文枫朝刚沐浴完的麦杰努努嘴。餐桌上是煮好的咖啡，煎鸡蛋，一盘火腿三明治。

    "哦，你手艺不错。小男人。"麦杰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开着廖文枫的玩笑。

    廖文枫苦笑了一下，他的上司还没忘了这个给他起的绰号。

    "老卡尔让你去催款？玩笑，就ICI公司那点款，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这个德国鬼子就这么较真。回头我给ICI老总去个电话，也别把人家逼得太急了。你在这玩几天，和我一起回上海。我也出来快两个星期了，也差不多了。"麦杰在谈起工作的时候，又全然是另一副样子，沉着果断。

    廖文枫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上司和挚友。

    "干吗这么看着我，我可对同性恋没兴趣啊。"

    "你这家伙，他妈的没好话。"

    "今天你带我去哪？"

    "走，去看看大海，去看看琴岛。我印象中你是第一次来厦门吧？"

    "不，以前来过一次，和你一起。但却没去过琴岛。你知道的，我以前很少有出差机会。"

    "那你就快吃，吃完我们就los los los."

    廖文枫被这突如起来的纯正的德语搞得一楞，随即才明白，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朝霞下的琴岛，宁静中透着悠远，每个心中有梦的人都渴望在这里寻找到什么。

     云端下的琴岛，葱茏中透着古朴，每个在现实中疲倦挣扎的人也都期盼在这里找寻到心灵中究竟真正失去的是什么。

     可是，他们能找到吗？他们找到了能怎么样？他们找不到又能怎么样？

     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

     云还在天空飘着，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