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日子

第四章

     又是临近黄昏，大海。

     海潮轻轻地翻卷着，一波一波，呈现在面前的是白色的浪花。沙滩上没有行人，陪伴他的只有同样白色的软沙和柔和的海风。他酷爱大海，不知道具体原因，每当来到大海的身边，自己仿佛感觉自己是真空的，梦好象要冲破自己的躯体，在眼睛的正前方一幕幕地展现出来，让自己惶惑之中又感到酣畅。是的，大海的宁静和汹涌，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观就象是他梦里人生的浓缩，将自己置身在这样的场景之中，慢慢回味，慢慢思索，不错的逃避方法。

他点燃香烟，烟雾升腾起来，蓝色的，似乎就要和蓝色的大海熔为一体。海的那边，是一抹红，将天和海渲染成了油画般才有的亮色。应该是壮观的吧，他默默地看着，这夕阳红还能维持多久？他裹紧自己的衣服领子，海边的冷还是让他深深地感觉到了。太阳从早上升起，又在傍晚降落，每天都再重复着，而他，不也是在重复？早晨出来看一遍大海，黄昏又来看一遍大海，如此机械，又如此约定俗成。这已经构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又从中体会到了什么呢？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思索不出答案，漫无目标地就这么漂流着，如同这大海里小小地浪花，不知道会散落在大海的哪一处。他抬头看天，天空已经暗淡下来，云也模糊了起来。朦胧，一切都开始在他周围朦胧起来。他产生了错觉，究竟自己在哪里？他透过蓝色烟雾，找寻着自己，回忆又接锺而来了。

"我要走了，我要开始寻找一种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所以你才要和我离婚？太荒唐了。"

"我已经不爱你了，你这又何必。"

"你真以为我是爱你才和你结婚的吗？告诉你，没有这房子，这车子，还有你的金领职位，你什么都不是，你就和窗外的那些汗流浃背的民工一个样。你以为你自己是谁？这世界就这么残酷，没有那些东西，你一文不值。你去找你所谓的生活吧，你会发现你抛弃的东西会让你一无所有。你要真正的生活？好啊，你去找啊，你还相信那些鬼话吗？那是拿来为自己的虚伪搪塞的借口。你太理想主义了。"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爱过我的，雯。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他开始神经质地重复着自己的话语。他只是不相信眼前这个自己曾爱过的女人会对他如此直言不讳。

"爱？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当初和你恋爱，结婚，究竟有多少爱的成分在里面。是的，你漂亮，温柔，可那是以前，以前！我们都老了，已经没有勇气纠缠在爱情里面了，我们只剩下一周一次的做爱。真可笑，我还以为男人做爱的时候就是在爱着一个女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的离谱，我错的失败。是啊，我的身体已经对你魅力不再。你要的也不是这些，你要的，我无法给你。因为你还陷在你所谓的理想里面，可那究竟是什么，你，我，大家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牺牲品，一个牺牲品。"女人喃喃自语，头发垂落在她的眼睑旁，半遮住了她忧伤而又美丽的眼睛，她失神地看着窗外。窗外，一切都是老样子，还是那么杂乱无章。

"你，恨我吗？"他无法面对她，他错开了他的眼睛。

 女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良久，良久。

 "答应我，再和我做一次，最后一次。"他们彼此对视，时光仿佛流转到了以前，让他们感慨不已。。。。。。

 "孩子，你就不想说点什么？"麦文轩站在自己的儿媳妇雯的墓前，沉默中突然爆发了出来。

"你毁了一个女人，现在又毁了一个。以前是薇，现在是雯。你总是要伤害爱你的女人吗？"唐岷在他的背后，言语冷冷的，怀里紧紧搂着自己的小孙子，孩子的眼睛是那么茫然无助又楚楚可怜。

他还是那么静止不动，已经很久了，腿脚早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就这么木木的，眼睛里空空的，耳朵里空空的，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都是空空的。

"你说话啊！你聋了还是哑了？"他的父亲在怒喝。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她会那么做。当时血流了一地，我，我，想救她都来不及了。"他机械地回应着，早已经麻木了，他。

"孙子我们带走，你不配做他的父亲，我宣布，你不再是我儿子，永远都不再是了。"麦文轩威严地说着，唐岷刚想张嘴，看见自己丈夫那凌厉的眼神，又把话缩了回去。

两个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默默领着自己的孙子走下了山去，只留下他们三人远去的背影。

他还默默地站在冷风里，企图唤起自己的感觉，但，却太晚了。。。。。。。

两个男人，两个都失去所爱的女人的男人，面对面坐在酒吧里。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窗内，灯光昏暗迷离，人影绰绰。

"你想到哪里去，总有个大致的方向吧。"文辉慢慢摇晃着自己杯里的威士忌，半晌才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文辉，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老实说，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连是不是还能交你这样一个朋友的勇气都没有。"他抽着香烟，浓烈的骆驼牌。

"麦杰，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蛋。"文辉突然爆粗口，倒让他笑了。是的，文辉还算是他的朋友。他知道文辉的脾气。

"你跟我混在一起，你也是个混蛋，来，混蛋和混蛋干一杯。"他醉意朦胧了，眼前的文辉仿佛是个影子，如影随形，他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我在厦门有套房子，临海的。电器，家具啥的都有，我不常去住。你要去厦门的话可以住那里。说好了，房租一月5000，水电另付。不帮你花掉点银子也对不起薇和雯。"

"你真会宰我。行，把地址和房门钥匙给我。给我个帐号，把钱汇你户头上。你这家伙，就你那破房子，一个月5000？"他调侃着文辉，也在调侃着自己。

两周之后，他来到了厦门。

于是，便有了他漂泊在云端和大地之间独特的心灵之旅。

天快黑了，麦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钻进了路边的自己的车里。又一天过去了，他渐渐感到如此地生活似乎也理不出个头绪。他下一步该干点什么？继续这么游走，还是结束这终有尽头的长长的休假而开始在凡间平静地没有自我意识地生活？自己失去得太多了，以至于他已经感到什么都无所谓了，无所谓工作，无所谓休闲，一切都那么无所谓。可是，他要生存，他不是活在真空里，他用什么来维持这没有资金来源的所谓的他想要的生活？无奈，摆脱不了的无奈。或许，他应该学会在现实和梦幻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可是，这个平衡点又在哪里？又怎样维持平衡？他在慢慢过去的日子里，苦苦寻找着答案，但还是劳而无获。

他透过车窗，看着浪潮翻滚的沙滩，海上已经起风了，宛如诺曼底登陆前的犹他海滩。

他苦笑了，打开随行的笔记本电脑，写下自己的日记，也是发给文辉的电子邮件：

文辉：

我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感谢你提供给我住处，让我这丧家之犬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住的地方不错，很舒适，是个看海的绝佳之所，看来你开价那么高还是有道理的，呵呵。

我每天都出去走走，转转。可是，我却还没找到我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未来。我失去得太多了，我已经害怕去得到什么了。即便是到手的幸福和快乐，也让我恐惧，我恐惧哪一天我又要再次失去它们。我错在什么地方？这是我近一段日子经常冥想的问题。我追逐自己的梦，追逐那种飘扬在云端之上无拘无束的心灵自由的生活错了吗？我努力在我追逐的梦和周围亲人，朋友的生活之间做好调和，可是，我失败了，我不知道我竟然会败得这么惨。失去了情人，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也失去了父母。天，难道我真是罪不可赦？

自我，是否真的就不存在？我是不是太凌驾于现实之上？这些问题，我等着你给我解答。你是我忠诚的朋友。

期盼着你的回信。

                                        麦杰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长出一口气。但愿吧，但愿一切都有答案，一切都有个结局。

     刚想到这里，手机却响了起来。

    "找谁？"他不耐烦地说道。他曾试图不带手机来厦门度假，但他实在是做不到。做为公司的主管，他不可能完全不管公司的业务。

    "老大，是我。"电话那头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笑声。一听那鸟声音，那鸟笑声，他就知道了，是廖文枫，这个小男人。

    "你不好好做事，打我电话干吗？说，公司出什么事了？"麦杰直截了当。

    "老大，你客气点。老卡尔让我来厦门催款，我现在就在机场。你不来接我吗？给你送粮草来了。"廖文枫在电话那头打着哈哈。

    "你这家伙，老实呆着，我这就过来。"对他这个精明能干但又有点上海滩小男人味道的手下，麦杰一直有着如同兄长般的感情。

    他脚踩油门，发动了汽车。汽车一路驶上了公路，直奔机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