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静瞪着我:
"我看你不止赖还带傻啊,天下有那么凑巧的事吗?两个表姐的颈上都有一颗红痣呢。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语气中带着嗔怪,这亲切啊。
这正是我巴望的,这传奇背后有些什么样的经历呢?
以下是维静的诉说:
"我表姐家在湖北省洪湖边的一个小村庄,村边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我的表姐们是一对双胞胎,在她们一岁那年,两个同时发高烧,这样,我的舅舅和舅妈连夜雇船过河求医,在医生那里打了一针,呆在医生家里一个小时,等烧退了才回家。
在坐船过河时,遇到旋涡急流,小船摇晃不止,舅妈不小心掉到了河里,怀里抱着大表姐。舅舅急忙把一个船家用来装鱼的木盆扔到舅妈旁边,舅妈忙抓住木盆,把大表姐放到盆里。舅舅想跳入河中救人,可怀里又抱着米华表姐,船家又要控制船只。这样,他们嘶声裂肺的相互呼喊,虽然舅妈会游泳,但还是和大表姐被水冲远了。有时,我想,我一直在做的被水冲走的梦是不是和这事有关呢。"
说到此处,水玉紧紧抱住维静,低声哭泣。维静轻抚大表姐的肩膀,继续说:
"天亮时,在下游几里远的河岸,找到了舅妈,她已经奄奄一息,幸亏来得早,不然就没救了。可是,却不见了我的大表姐。舅妈和舅舅几乎为此发疯,幸亏有米华表姐在,不然,他们难活得成。那时,我妈妈还没出嫁呢,我比我表姐小两岁多。这些都是舅妈告诉我的,她对米华表姐说:‘我相信你的姐姐还活着,这些年来,我一直留意打听,总没有个结果。她的相貌和你完全一样,有一样的手纹,一样的性情,颈上也长着一颗红色的痣。你既然活得好好的,你姐姐肯定还活着,遇到和你长相一样的人你一定不能放过啊。'
米华表姐昨晚跟我说了,她相信你所说的,但她不想让你知道此事,她怕又是一次空欢喜,这些年来,她认错了好些人,但凡有些相似的她都盯着人家好久才放。
今早,本来我也想跟你们去碰碰运气的,但公司的一个事还差一点尾巴,今早一定要解决,我只好先上班去了。有米华表姐在,一定不会错了的。果然,托赖哥的福,终于找到了我的大表姐。"。
说完,她深深的注视着她的大表姐,目光中满含期待。
水玉明白她的意思,幽幽的说:
"我的事情跟米华说过了,现在再跟你们说一遍吧。"。
她擦了擦眼睛,清清嗓子,说:
"我听我的养父母说,有一天中午,他们去走亲戚,经过一条河边,河边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喊声。声音已经很哑了。他们跑近一看,一个木盆里躺着一个小孩,盆中有些积水,孩子包得好好的,只露半张脸。这小孩就是我,他们忙把我抱起来。连亲戚家都不走了,急忙转回家中,此后,一直对我细心照料。
我的爸爸妈妈,哦,养我的父母,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对我很好,他们保存救我时的衣服。把我的来历告诉了我,给我取名水玉,意思是从水中来的宝贝的玉。他们倒不积极帮我找亲生父母,可能他们偷偷这样认为吧:也许是哪个人家嫌弃自己的孩子是女孩,扔下我的。"
水玉的脸上掠过一丝羞涩,一丝幽怨。
维静接过话说:
"表姐,不是这样的,舅舅和舅妈把你们当做宝贝中的宝贝,他们不是那种老封建。"
水玉忙说:
"我不是这意思,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很好很好。我也想着要去见见我的亲生父母,这多么难以想象呢。就在今天早上相遇之后,我们跑到一座天桥,在那儿狠狠的聊了一会,然后跑去我的公司请假。当我公司里的那些人看到我们俩时,人人吃惊得发呆。请假很顺利,假期一个月,和米华的一样。米华的假同样顺利。我们已经作了这样的打算,不批假照样走!这样大的喜事,谁能挡得住我们?"
又一个活脱脱的米华!心细胆大,目标明确。
米华回来了,脸上洋溢着喜气。那种神情从灵魂升华充盈到眼睛,既干净又深沉。就算初恋的情愫也逊色一等,简单的说,这种情感带着铺天盖地的喜悦,使人能清楚的明白命运把某种约定放在一些人的中间,要它发生,要它光辉人间的苦难。
她轻声细语的说:
"车票买到了,火车,四张卧铺共在一个厢。今晚八点五十分起程。我们可以好好的聊天睡觉吃饱喝足才上车。我把我姐妹俩的相遇告诉我的男朋友,他在电话那头狂呼乱叫,真是,没个军人样。"
我看看米华,又看看水玉,好奇的问:
"你们怎么知道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呀?你们打电话通知家里人了吗?"
姐妹俩相视一笑,却没有答话,维静却说;
"有个笨脑袋在面前晃来晃去我竟然还开心说话,真奇怪,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的舅妈告诉我的米华表姐,一定要找到我的大表姐,知道了吗?"
此时,我想逗逗维静,看看她怎么应付:
"那么,你认真看看,她们谁是姐,谁是妹?"
双胞胎姐妹正一个看一个的手呢,不是看,是欣赏。这种欣赏的神态谁人见了都会心生善意。我们照镜子虽能看得见自己,但不能抓住镜子里那个人的手,更无法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感情。而眼前的姐妹俩却能,她们的动作和心意几乎一致,正应了"心心相印"的美好传说。
这世界上谁的心与谁的心能够重叠?能够真实的感应对方?
维静的目光在姐妹俩之间来回扫视,看来她也忘了米华进来时坐的位置,良久,她轻轻叫了声:
"表姐。"声音很软糯,不料两个表姐都应了。我偷偷对她俩做鬼脸,暗示不要表明自己是姐还是妹。
维静缓步走到她俩中间,蹲了下来,撒娇的低唤:
"大表姐,看看我,好么?"。这声音娇得我醉了,暗自揣想,如果这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不知多幸福啊。
姐妹俩中的一个伸出手,爱抚着她的头发,泪光莹然,声音低低的:
"噢,好妹妹,你叫我么?"。
维静把姐妹俩的四只手放在手中细细的看,良久,又轻轻的嗅,然后把它们贴在脸颊上摩挲,低声倾诉:
"哎,我真的不知道,就算我熟悉小表姐的气味也不行呢,你们用同一种化装品,同一种淋浴露,哦,还穿一样的衣裳,不知里面......嗯,嗯,让我看看你们的眼睛,谁的更大,更亮?谁看我有更多的喜欢?喏,你们颈上的痣谁的更红一点呢?"。
姐妹俩的眼角扫了扫我,我识趣的要退回我的房间。她们中的左边一个头往下一点,意思叫我坐下,不用回避。瞧这熟悉的动作,我知道她就是米华。是啊,用得着躲开么?
只听维静柔柔的叹了口气;
"两颗痣,一样的美,一样的艳丽,它们一样大呢。"
米华说:
"静,现在你就帮找找看,我们哪儿有比较明显不同的地方,好认记。我是米华,她是水玉。"。
维静嗯了一声,认真的对比了起来,我在较远处,也暗中观察。姐妹俩则用眼神鼓励我参与到这活动中来。
我注意到,米华的耳朵较大,我抢先说:
"妹妹的耳朵比姐姐的大。"
维静回头白了我一眼;
"这个谁不知道,在一起就分得清,分开了,你知道谁的耳朵大不大?笨头笨脑的,如果我是你,就不说话。"
水玉有点奇怪的看她,又把目光转向我。我微微一笑,表示我经受得打击。这对于我哪是什么打击?差不多接近"打是亲,骂是爱"的境界了。
维静高兴的说:
"玉姐的脸更白,华姐的眼珠更黑。唉,错了,这个老赖笨死了,搞得我也跟他的思路走。"叫姐不叫表姐啦。
我注意到,米华的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虽然细得差不多看不见,但还是可以辨认的。但我不能说,女人很忌讳这个,她自己知道就行,别人说出来可让她恨你三分钟。
一会儿之后,维静"嘿"的一声,坐在姐妹俩中间,嚷嚷道:
"不找啦,不找啦,反正都是我表姐,我一叫表姐谁都要应我哦。说不定舅妈当时就弄错呢,把大的当小的,小的当大的。错也不是我错。"
看来不止我会赖皮。
我禁不住又问:
"你们俩这么多年来有过感应吗?近段时间有什么特别?比如做梦啊,心跳啊。特别是昨天晚上。"
水玉说;
"多年来,我一直感到有人在呼唤我,当心灵处于宁静的时候,这种呼唤更加清晰强烈。有时,我会莫名其妙的选择学校,选择专业,直到选择来到这个城市,都是缘由这种呼唤。近段时间倒没什么特别,但昨天碰到你问我过后,我的心暖融融的,本来在路上遇上陌生人这样问话我是从来都讨厌的。但这次例外,那天我是到一家公司传递文件的,第二天在同一时间同一条路上经过完全是一种力量推动,那种力量暗示我将会有极大的喜事发生,那种即将到来的幸福的直觉充满了我的心身。"
说完,她温柔的看着米华。
米华的情绪还处在高昂之中,虽然沉稳的性格帮她消去部分激动,但声音仍带着强烈兴奋之后的余波:
"我的感觉和姐姐的一样,但更强烈,也许是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的缘故吧。昨天听你一说,我心里就很激动,很想冲到街上找回我姐姐,但我觉得不必这样,况且,我曾错把别人当姐姐过几次。另外,我感觉还有机会,而且很快。这事瞒着赖哥,不好意思喔。"。
这我能理解,瞒得有理。事情未做成之前,不会轻易露口风,这是米华的风格。
这时,维静站了起来,在客厅中转了几圈之后停了下来,显然是在进行一番艰难的思考。她又坐回两个表姐的中间,目光在我们三人的脸上扫了一遍,坚定的说;
"表姐,赖哥,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们,我一直在犹豫不决,怕引起你们的惊慌。本来我想跟华表姐说的,但有一个表姐还没有找到,怕乱了她的心情,就没有跟她说。我曾想跟赖哥说,但也没合适的机会。今天,表姐的心事已了,我要告诉大家这个秘密。这个秘密不是坏事,如果是坏事,我就不会在今天大喜的日子说了。但它却一直困扰着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有点紧张起来,表姐们"哦"的一声,同时坐直了身子。我们三个注视着维静,维静瞬那间似乎顶不住某种压力,软软的往表姐们中间一坐,头埋在双手中,一头长发盖住了她。
过了好长时间,她抬起头来,无助的看着我们,喃喃的说;
"我说出来,你们别把我当妖怪啊。你们会么?"
两个表姐抱住了她:
"妹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我们绝不袖手旁观,也不嫌弃你!"
我温和的看着她,把一大堆理解的元素挤到眼睛,又把这些理解由目光带着投向维静的眼睛。我想我的理解之光会是一片温暖的海洋,它能融化人世间的一切坚冰(我这类男人有时就有这种自以为是的能耐,但它在此刻是有效的)。特别是在需要帮助的女孩面前。
维静的目光被我的眼睛牵引住,她说;
"在我十三岁那年的春天,我一个人到村子附近的野地摘花。突然,狂风大作,雷电震得天地动摇,大雨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我慌忙跑到一棵大树下避雨。想不到,一道白光罩住了这世界的一切,我变成了光,一切都不知道了。"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得不轻,怜爱的看着眼前的维静,如果不是表姐们在这,我想我会拥她入怀的,这是出于保护的本能。但表姐们已紧紧的抱着维静,维静则浑身发抖,仿佛正在风雨中飘摇。
表姐们低声安慰她:
"难受就别说了。"
维静却挣扎了一下:
"没事。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的右手食指不见了。"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疲惫的面庞露出调皮的神色。
[本帖已被赖氨酸于2007年3月24日1时13分55秒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