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看过一些电影,知道这个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的地球上有一些"赌神","赌圣","赌侠"。这些丰富了我的知识,平时听人家说某某人"赌徒","赌仔","赌鬼","赌棍",全是一些不好听的名字。和电影比起来相差一大截了,电影就是电影,他妈的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老实说,在公元二00六年十月以前,我对喜欢赌博的各界人士还心存偏见。认为这些人好吃懒做,面色腊黄,赌输了会横刀相向,不是偷就是抢。他们不务正业,就是务官业也是带着老百姓的血汗钱跑到澳门去一掷千万金。那些官儿在电视作起报告来会羞得上帝不肯往中国多走一趟,要是多走几趟就好了,会有更多的官儿上不了天堂的。
我所认识的赌博人士多是些勤勤恳恳不是种地就是扛大活的,他们的手粗大有力,点钞票的动作既笨拙又熟练,两张扯不开的钞票常常是舌头一伸老长,然后一只粗得象锄头把的手指往舌头上一沾,带着他的唾液用力把钞票挟住,这种动作一般用在数钱给别人的时候。
电影上的"赌神"之类的大侠我认识不了,身边称得上"赌精"的倒有一个。
他叫莫留,长得精明干练,一双有神的眼睛转动起来速率极高,站在这种人的面前会有自己穿着的短裤被他骗走的可能。和他相处久了,这种担心日渐减少,以至于常到他承包的那张鱼塘玩。
这张鱼塘有六七十亩,鱼很好吃,原因是当初承包鱼塘时,合同规定不能往鱼塘里放那种臭哄哄的塘厂出的"滤泥",村民要用这张塘流出的水洗衣服。一年才一千元的承包金,他也懒得计较,种上一亩多的草,按时割草给鱼。这些草够不了鱼吃的,所以,放养的鱼总要两年才有两斤多一条。
他卖鱼算钱以五角为单位,要么八元一条,要么七元五一条,不会七元八角或七元三角的。鱼还是卖得很快,一般下午三四点钟收网,五点钟之前把鱼拉到村里那家商店旁摆卖。天黑之前,肯定见他吹口哨经过我那个孤单的门前。
这时,他常常停下他那辆响得老天爷都后悔耳朵干吗不聋的摩托车,一身湿漉漉的走进我的屋子,一屁股坐上我那张站起来会跟裤子跑的椅子。他还穿着那套裤子和水鞋连在一起的下塘捕鱼的衣服,眼睛骨碌碌的扫了我屋子一眼,丝毫也不掩饰他善于算计的表情。莫留精明归精明,但绝不贪。他在我这儿随便煮点什么来吃,都使我深感自己的幸运,他的手几乎没有空过进我的屋子,鱼儿的鲜美使我以为我是只快成精的猫。
莫留不喝酒,把碗里的饭菜扫光之后,点上一只烟,心满意足的说:
"兄弟,我先回家冲个凉,等下到老二家玩‘板九',今晚到场吗?"我兴奋的答:
"到,到,不去在家数卵毛么?"
老二家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一直在那里度过了很多好时光,这些时光是这样过的:和一群老头打扑克,这些老头可爱得很,不管他们和谁吵架,都不会和我吵,有时甚至我可以欠着钱下次再还,不还也没有人追问,我还的时候,有人还不好意思要,羞答答的接过,仿佛我是联合国大使似的。
我们打的这种扑克输一张牌五毛钱,在这同时,另一张桌子上演着"板九"赌博游戏,那里热闹非凡,声音象深山的夜风般,一阵又一阵,有点恐怖。
不过,这种恐怖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我也加入到他们中间了。加入的当初我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无论输赢,我都为自己终于参加到赌博这一广大的群众性游戏中而心满意足。在床上翻来翻去之际,认为这是一种认识人性的最佳方法,我揣摩着人除了性命之外最看重的就是金钱了,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学习?
在金钱面前没有人不暴露他的本质的,我偏激的认为。比如我,赢了就面带笑容,输了就装可爱。带笑容是自然的,装可爱是掩饰我心疼钱的反动本质。我是这样装可爱的:从一大把胡子后面嘟出一张嘴,可怜巴巴的向一老头伸出手:"四叔,借十元钱给我,哦,好不?明晚我还给你。"那老头哪经得起我这软乎乎的劲?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拉出一张十元面值的人民币,郑重其事的递给我。于是,我又欢天喜地的扑到桌前,把那些身怀数千元人民币的人吓一跳。
所有赌钱的人当中,阿宽最敬重钱,在赌场叫他簸箕他从来没有反感过,他还有一番高论:
"钱来得不容易,是吗?我凭什么大方呢?我家人生病急用了哪个来帮我?"所以跟他借钱一定要按时还,一分也不能拖欠,不能象那些血汗工厂那样,除了不欠党中央国务院的,谁都敢欠。你宁可欠中南海的钱就是不能欠阿宽的。他虽然不拿刀找你要钱,但他的眼睛可以杀人,眼睛可以杀人的人就是当年楚留香也不轻易惹啊。
有一个人例外,可以欠阿宽的钱,而阿宽却不敢追问的,那就是莫留。
莫留今晚如约到场,一脸笑容:"来,发工资了,想领工资的就快点下注,发完为止。"他从口袋里扯出厚厚一沓钱,全是一元五角的小毛票。
莫留坐庄,我坐在他的对面,叫"天门"。我的左边叫"二门",右边叫"尾门"。坐门的不一定下大注,经常是围在外面的人下大注,我们坐门的反而下小注,一元两元十来元不等,我们只管把牌领回来便行了。这种玩法只在于兴趣,加上打发那些说宝贵却不知道干什么的时间。我偷偷的还有别的想法就是锻炼心理素质,承受金钱失去的打击能力。这个地球上叫作国家的都在提高抗打击能力,我们也应该提高提高啊,是吗?
这种叫"板九"的其实就是从一副麻将里选出筒子来,从一筒到九筒各选四枚,还加白板四枚。每次每门发给两枚。得到一对白板为最大,其次是一对九筒,依此类推,往下的就是看点数了。相同的以庄家为大。
莫留常常在老二家输钱,和传说中他是赌精的说法完全相反。起初我百思难得其果。
后有人说,莫留是在外也就是城市赢钱,在这里输几百给大家玩个痛快罢了。后来和他聊天得知他赢钱的办法之一是玩六合彩。他曾有两天输掉六万元的经历,也曾有连续七期赢钱中奖的辉煌,这些使得我心摇神驰。
他却说:"六合彩玩不得的,多少人倾家荡产,没有米下锅。一百个赌就有九十个输。老赖啊老赖别玩这个,你没有这种命玩赌的。我们赢钱也是赢别人的钱,一个人赢钱要有九个人输!"是啊,这和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样,哪个打仗的将军手下不死一大堆人?不过,赌钱赢钱输钱的却在一转眼间,地位比不上将军那样牢固,将军坐上就是坐上了,轻易不让人的,除非又来一个想当将军的人把他赶下来。
但是称为赌神的也难保哪天输个精光,除非一赢永不再赌。
莫留好赌好嫖,这个他的老婆知道,拿他没办法。前段时间他老婆生病用了一万元钱,就是莫留赢来的钱治的。所有卖鱼的钱全交给他老婆管着,他几乎不用。
他就有这种本事,或是有这种命,这世间凡是存在的事情总有人靠它谋生的。
其实他不只那张鱼塘,还有另外一张,面积更大,一百多亩。在我眼里,这可是个吓人的面积。那张塘我到过,波光粼粼,甚至曾坐在塘边看着太阳慢慢下落,那个下落的太阳在水面把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天地万物的,唯有这太阳常被我误会为它没有影子。
其实,它的影子就是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