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媒体大炒顾彬讽中国当代文学事。顾彬（Wolfgang Kubin)是波恩大学教授，为德国最著名的汉学家之一，更是德国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的权威。人一出名，说话分量自然就重，因此他们的言谈举止被炒作也理所应当。就顾彬评论中国当代文学的观点，海内外当代文学家们为此大为恼火。北大中文系教授严家炎先生说：“顾彬在妄下结论”；香港作家联会执行会长潘耀明说：“顾彬不够了解中国文学”；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张贤亮说：“这只是一个学者的观点”，四周都是一片鄙夷之声。

其实，中国当代文学家们，甚至文化人，大可不必如此歇斯底里。想发火也不要紧，先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再发不迟。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首先要弄明白人家说什么了；二是人家为什么要这么说。顾彬教授在接受“德国之声”采访时，记者问他对《狼图腾》这部作品的看法，顾彬说：“对我们德国人来说这是法西斯主义。这本书让中国丢脸。”一个汉学家，肯定会知晓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内涵，《狼图腾》宣言的极具攻击性的暴力，恰与传统的“合、和”和“中庸”思想背道而驰；而前者又暗合了给德国和世界人民带来深重灾难的法西斯主义。如今世界的主流是和平与发展，从这一角度上，顾彬批评此书，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

在中国引起巨大反响的，还不是顾彬教授对《狼图腾》的批判，而源于他对“美女作家”的不恭。记者问顾彬教授对“比如说所谓的‘美女作家’，像棉棉、卫慧”的看法，他下了这样的断语：“开玩笑。这不是文学，这是垃圾。”这句话惹恼了中国当代文学家。这里引用的是经《燕赵都市报》翻译的“德国之声”记者采访的原文，该不会有错。诸位应该看清，顾彬没有说“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而只是在评价记者所列举的个别作家的作品时，才做以上表述。断章取义说顾彬认为整个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垃圾，颇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味道。

究竟棉棉、卫慧的作品是不是垃圾，评价标准不一样，自然其论断也不同。《糖》、《上海宝贝》这些作品，经过前两三年的“历史沉淀”，现在是否还有人记起，已经是个问题了。我当初购买《上海宝贝》纯粹是因为好奇。因为在当年的北京书市上，该书由于涉及大量色情描写，比如坐在马桶上做爱之类的，所以被禁止销售。连同《糖》，读后惟一的收获就是感官刺激，而丝毫看不出这些与思想、文学和社会有什么意义。而顾彬教授以一个严肃的汉学家的眼光，视其若垃圾，未尝不可。

中国向以“文治”为盛，且在思想文化上闭关到麻木，以为外国还是“蛮荒”、“夷敌”，我们陶醉在虚拟的世界里，坐井观天一般洋洋自得。其实外国也一样，以文字为圣，写书就该是经典。而胸怀与肚量与此有直接相关，此番人家说一句个别人的作品是“垃圾”，就要找上门去打架，问题是人家与你打否？只在一旁看笑话罢了。顾彬教授以鲁迅为标准衡量中国文化，断言如今当代中国文学已无鲁迅这样分量的作家，这话错么？非但如此，国内居然有一股“否鲁”的暗流蠢蠢欲动，真是匪夷所思。

鲁迅先生提倡“矫妄必须过正”，于是我们以此为圭臬，借助网络的强大势力，否定不该否定的东西，陷于无用的争论之中，劳民伤财，而不去探讨如何建设一个新世界。最近报载一女孩十一岁，发出“学习好不如嫁个好老公”的惊人之语，小小年纪不再研习学问，反倒以丑为美。不禁想到，封建时代的科举考试曾经被我们批的一文不值，说它“僵化”，说它“钳制思想”，说它“摧残身心”等等，但科举时代拄着拐杖进考场的也不鲜见。而如今呢？社会进步了，教育改革了，孩子却不肯去读书了，作为文化之基础的教育真的有问题了，如何没有人问为何？岂独文学。长此下去，我们离成为世界的垃圾就不远了。

顾彬教授已经回应了我们的声讨，说自己从未说过“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这样的话。如果我们连“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和“中国当代文学中有些作家的作品是垃圾”这样的话都分不清，我们现在就已经是垃圾了，还何须争论？

2006-12-18

[本帖已被一棹扁舟于2006年12月18日11时0分31秒修改过]

[本帖已被一棹扁舟于2006年12月18日11时2分22秒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