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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白发
刘通
像往常一样,一放下饭碗,妻就上床了。我们的君子协定是晚饭后的一切家务都由我包办,好让她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出去“拼命”。
和常常失眠的我相反,躺到床上不消一分钟,她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今天也许是太累了,连台灯也忘了拧灭,就不能自已地昏睡过去。
离开备课的书桌,走过去,正准备关灯时,我举起的手不由得停住了,我看见她枕上的一堆乌云间,有一缕很显眼的白发。
怎么会呢?我也只是50刚出头,当有人说我的相貌很年轻时,我还有点美滋滋的,怎么比我小6岁的妻子已经有了白发呢?而我却一直视而未见!
其实事情并不难明白。我的娇小的、曾有一头青丝秀发的妻四年前下岗了,可恨我只是个平庸的小学教师,不能像有些人那样,让她在麻将桌前消磨时光。
唉,那是些怎样漫长的愁眼相对的日子啊。“再就业,缺技术,没有文凭”,可再能忍、再不怕吃苦,凭现有的微薄收入,要支撑家里两个中学生的学费和全家人的吃用开消,是根本不可能的。妻经历了一段游魂一样心无着落的日子后,她选择了小本经营:到菜市场去讨生活。作为一个教书匠,让妻沿街叫卖,我纵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一百个羞愧难当,最后还只得听凭她的决定。
于是,这样的生活就开始了:无论酷暑寒冬,妻都要半夜里蹬着小三轮去批发市场进货,左挑右拣,锱铢必较,又要热门货,又要便宜。进了货还要在开市前尽可能地把菜整理得鲜洁可人。忙到半中午就得回家收拾一家人的午饭,不等和家人照个面,又要匆匆赶回菜场,下午市场比较冷清,但她也决不放弃,直到天黑落市……有假日或下班早时,我也会到市场里去给她帮点忙。远远地望着这个矮小的女人,她熟练轻逸的动作和一颦一笑,那份超乎于表情的内在魅力使我心动。她那娇小的躯壳内究竟存有多少能量,她羸弱的肩膀何以能承担如此超常的负载?她身边摊位的大嫂眼尖,一见我就大声地说,“瞧,你家的教书先生来了!”我和妻对笑着,但其中含义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明白的。
这种粗糙而令人感伤的生活,就这样年复一年地过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正是这个小女人,还真的以她不屈不挠的努力,切实地改善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孩子们安然地升学,一家人衣着鲜亮,社会家庭间的往来应酬不再捉襟见肘……而我一个有着几十年教龄的孩子王,心里除了感激还能说些什么呢?
(转自“扬子晚报”) ※※※※※※ 农民是我的亲人!农民是我的老师! 希望的田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