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9.24      北京  晴

昨天喝了很多酒，记得昨晚回儿子家绕了很多圈圈也没找到儿子的家，最后不得已，打电话让儿子出来接我。我跟着儿子走了好远才到儿子的家，待爬上二楼陡峭的楼梯，早累得一门心思想着床了。我就想，听卧夫的好了，管他三个男人两张床还是一张床呢，有地睡就是幸福！

一早起来，就近遛了一圈。儿子住的地方在北京地图上能找得到，叫驼房营，是一处都市中的农村，有点像美国大片中的贫民窟。虽然不远处就是豪华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场，可这里真的就是垃圾四溢，蚊蝇成堆，尘土飞扬，令人不敢相信这里就是首都的一部分。

一点也不夸张，北京除了王府井，站前广场，还有那些公园外，比我们那塞外小城好不到哪里。这里的垃圾是盖个房子装着的，可几天才收拾一把，我们的垃圾是箱装的，可一天一清理；这里的巷道还是尘土飞扬，我们那里已经硬化了，即使是雨天也不会在泥泞中跋涉；这里房前屋后还是荒草蓬蒿，我们那里已经清洁溜溜了；虽然这里的居民每个都是腰缠万贯，我们那里还在为生存而奔波，可我们那里的人们能掏自己的腰包建设自己的家园，北京人肯吗？

这里的居民清一色的灰领，是尘灰的灰。

他们绝大多数来自五湖四海。

这里的房间出奇的小，即使再宽大的房子也会被房东栅开成几平米的小房间，甚至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地方。就是这样的小房间，每月房租也要几百元才行。儿子的旁边有一住户，是一家三口，男人修锁配钥匙，女人扦裤脚掌鞋，孩子约摸五六岁光景。住的是一米半宽，两米长的胶合板定的木板房，白天一条木板做工作台，晚上就用它来做门，人则睡在一张床垫上。

这里的胡同绝对会比江南最窄的小巷还要狭，消防车只能拽进一条管子。

主人们住在深宅大院的尽里头，厢房及大门两侧住着外地来京打工的男男女女。主人们连看门狗都省得养了，养些宠物成天不是抱着就是领着，宝贝宝贝地叫着，吃得比那些站着走路的人们绝对好上不知多少倍。

可你千万不要小看北京这些都市农村的村民们，他们每人都是大款，家家腰缠万贯哟！随便拿出一家，都是百万元户。

这里的男人女人记得最扎实的就是缴各种费用的时间，打听哪天是国庆节兴许不知道，但哪天某人该缴房租决不会弄错，喊得最多的话语就是，“谁谁该缴水费了。”“该缴电费了。”“该缴房租了。”

坐了16个小时的车，昨天又喝了很多的酒，早上睡得正浓，忽然被临屋一阵争吵声惊醒。听了一会才知道，在这里住了四年的邻居要搬家了，多住了一天，房东要他缴10块钱，邻居在和房东理论。理论什么？邻居说，他在这里一住四年，光房费就缴了两万多元，还不算什么水电费。我很纳闷：这水电费不是交给公家吗？跟房东有何干？儿子说，这里的水电费由房东收缴。公家三四毛的电费，房东要收八毛到一元，房客要翻倍着缴。十块钱很重要么？那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四年的感情又算什么？难道就不能算朋友一场打个折么？十块钱在北京能换来什么？打的刚起步，买肉一斤多，买菜一小把，值得么？很为北京人不值。但又一想，要不是这十块十块的敛啊聚啊，那百万从何而来呢？这几块钱，哪怕几分钱也是断断不能放过的。

我想到了昨天卧夫招待的那两顿饭，怕是要好几百元吧？卧夫别是心疼得睡不着觉吧？不然，这就是东北人与北京人的不同所在。

我见识了北京人锱铢必较的认真劲儿，我也见识过北京人对民工的蛮横。

一个院里住的人，干什么的都有，收破烂的，生豆芽的，做馒头的，做鞋，开小吃的，等等。门楼的下水堵了，水溢到了路上。警车路过，恰巧生豆芽的在放水，俩警察，一老一少，看来是以老带新的架门儿。老警察一下车，抓过放水女人手中的塑料桶，一扔老远，一定比他投手榴弹的功夫强得多，水桶在马路上蹦了几蹦，滚了几滚，就粉身碎骨在一辆疾驰的车轮下。女人要讨个理，说了句：“干嘛抢我的桶？”老警察很愤怒：“干嘛？下水都让你弄堵了，你瞧瞧这街道让你们搞得，还能走人了么？”女人咕哝一句：“我这冲洗豆芽的水，怎能堵下水？”老警察见女人竟然敢顶嘴，更愤怒了：“我就看到你在倒水，不是你还会有谁？态度不老实，罚款！”旁边小警察马上从兜里掏出票据，提笔要写。那女人服软了：“别罚了，我错了不成吗？”

我愕然，又释然，原来十一这几天警察可以手写开罚单。我看着那女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麻木得竟然泛不起丝毫的同情，再看看围观的人，反应也是淡淡的，像是司空见惯了。

下水堵了，应该找房东，他既然收了这些房客，就应该负起管理的责任，大可不必劳动警察大人，也不应该对那些寄人篱下的民工们大动肝火，说句胡搅蛮缠的话：“我卫生费都交了，甚至连房东的都代缴了，你们干嘛不给通下水？”

有时胡搅蛮缠的话也有道理。

不过北京人也有对外来人蛮横的资本。卫生差了，民工们素质太差，随地吐痰，随手摆放东西，随地而卧；堵车了，民工进京太多了，要清理出几百万，或用暂住制度挤出他一大批；下岗了，这活都让民工们抢去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我倒想不通了，那堆积如山的垃圾都是民工们造的？我亲眼所见周围的纯种北京人也在随手扔垃圾啊！他们也吃五谷杂粮，也吐痰放屁排便，那空气污染莫非就没有他们的一份？我真搞不明白，我们在家素质都挺好的，怎么到了北京素质就差了？

北京交通拥挤是车多造成的，可谁又见哪位真正的民工开着宝马在北京的大街上闲逛？周围的那些都市农民哪家没车？没几台车？总不至于因为民工们的行走和骑自行车而导致堵车吧？

下岗是因为单位效益不好，单位效益不好，不是管理者无能，就是参与者懒惰，与民工何干？民工们所干的，京城的老少爷们稀罕干么？他们会光着脊梁，推着小车，奔走在几十米上百米的高楼上么？他们会在臭气熏天的公厕里等候着别人便完就清理么？他们除了祖业，还有民工们的剥削，还有低保，这些就已经养懒了他们的腿脚，封锁了他们的思想，令他们回归至八旗子弟的祖先风气中。

外地人是北京人的衣食父母。他们绝大多数人并没从北京带回家什么，他们将体力、精力、青春、财力都留在了北京，留给了那些生活在北京的人们。

北京人是靠外地人吃饭的。他们可以通过各种地方保护政策，获得经济，就业等方面的优惠政策。哪怕就是卖报的，也要有当地户口，街道的证明，邮局许可，你才可以卖。

首都是全国的，自然全国都是首都的，民工们不应该怨天尤人，不公平你就忍着吧！

北京是北京人的，这是天经地义的真理，明朝如此，清朝如此，民国如此，现在依然如此，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遥想当年】个人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