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犹不逮,愚忠是也。 秦演先生的《愚忠》,短小精悍,内涵深刻。为了更好地阐明主旨,不妨做回文抄公: 上世纪70年代,我所在的农场老职工家有不少养狗的。某天,有位老职工家来了亲戚,正巧没菜招待,于是打算把自家养的一条叫作阿黄的狗杀了做菜。他把阿黄叫来绑在树上,即用锄头猛砸它的头。 阿黄受此痛击,拼命地挣脱捆扎,落荒而逃,一路呜咽,一路流血。那位老职工一看阿黄逃命,心想佳肴飞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中居然高呼:"阿黄,回来!阿黄,回来!阿黄!阿黄!……阿黄!"当时围观者一致认为,阿黄此去,一定是"黄狗一去不复还"了。 谁知道,那头忍痛而去的畜生,听到主人的召唤,竟然又耷拉着负伤的脑袋一路呜咽一路流血地匍匐而回。于是老职工又拿起锄头狠砸了几下狗头,顿时狗血喷头。晚饭时分,那老职工家的餐桌上便多了一海碗喷香的狗肉了。 狗愚忠如此,实属可悲!那么人呢? 那么人呢?问得好。尽管民间有狗通人性之类的说法,畜生毕竟是畜生,再怎么精乖,也只有受人豢养和驱使的份。所以,阿黄的俯首甘为盘中餐,当在意料之中。可哀的是,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却不乏狗模狗样的料,乃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何以口出不恭之言? 记得文革时期一则笑话:漂亮的大城市女知青去边远地区插队落户,有穷得丁当响的老光棍图谋不轨。女知青认为,自己是响应党的号召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他们的要求,能满足的都要满足,否则就是不忠,遂义无反顾地献出贞操。愚忠若此,足令阿黄辈自愧弗如。 这次秦演先生去新场会友,顺便游览一下古镇。说是古镇,不少建筑已荡然无古,如洪福桥、三世二品坊等等,都是最近在原址重建的。幸存的,也大多千疮百孔,需花巨资修复。就全国范围来看,古镇保护还算完整的新场尚且如此,其它地方恐怕更不乐观。老祖宗留下的,尤其是具有无可替代的历史价值的东西,随着愚忠的歇斯底里大发泄的轰轰烈烈的破四旧立四新,永远地消失了。不知徜徉在新老建筑依傍、水泥路边铺着旧石板的街上,秦演先生会作何感想? 这般状况,与其怪罪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毋宁归功于狗得变态忠得变形的精英。虽然他们的祖师爷无可查考,但是其主子的壮举勘称源远流长,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康熙的文化高压、希特勒的种族清洗、针对平民的自杀式爆炸、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胡诌……甚而一句"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被株连九族,死了几百号人。可谓暴虐之极,残忍之至。目的无非是:一切归一,即用一种方式生活,一种定势思维、一种声音说话、一种文化传播、一种信仰支撑、一种奴才听命。 一切归一的本质是维护极少数人的统治和利益,一切归一的恶果是阻碍了文明社会的进程,一切归一的毒瘤是仁人志士前赴后继痛加挞伐的封建强权和封建意识。以当今世界的主流标准衡量,一切归一是不折不扣的反人类。 统治者为了实现一切归一,自上而下推行核心为忠的愚民教育,这就有了愚忠。愚忠的最大特点是蠢,蠢的最高境界是疯狂,疯狂的顶峰表现是毁灭,毁灭良知、正义、道德,毁灭科学、民主、自由,毁灭优秀的历史文化遗产。顺理成章,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皇帝一个屁,天下一场戏"的闹剧、惨剧。 毛泽东有句名言:人定胜天。不错,自然界能够毁灭的,人可以毁灭;自然界不能毁灭的,人也可以毁灭。人祸大于天祸,已为无数事实所证明。 同样为无数事实所证明的,愚忠并未退出历史舞台。如果愿意观察,你不难发现,有多少丑陋狞笑着徘徊在你的身边。只不过,现行的愚忠不是阿黄的简单翻版,也不是老精英的刻意克隆,更多的是新精英与时俱进地使尽法子为自己和亲属捞取好处罢了。这些新精英们,像一只只恣意横行的硕鼠,糟蹋和侵吞纳税人的血汗钱与公有资产;像锦衣卫凶相毕露的打手,毫不留情地镇压不与一切归一保持高度一致的男女老幼;像哭丧队伍里的专职吹鼓手,睁着眼睛说瞎话,竭尽美化粉饰之能事,践踏仅剩的非物质传承……这类愚忠,摇撼国之根基,因而危害愈烈。 应该感谢十倍、百倍于阿黄的精英,是他们,再次警示天下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愚忠何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