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过往

对于四季分明的北方来说，秋天的气息打开了你所有的器官，不用细心体会就能轻而易举地看到、触到、嗅到、感到秋天的来临。从农历立秋这天开始，太阳更匆忙的赶往回家的路上，这边的树叶还绿着，那边就开始黄了；到处都飘着玉米的清香；小磨盘一样的向日葵镶嵌着密密的果实，迷宫一样排列着；夏日里总是吊着长长的细丝，荡着秋千和路人开着玩笑的小青虫，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踪影。这个季节总是一边从容的收获，一边迅速的消失。其实，生命中的哪个季节不是这样的呢?昼短了，夜长了。你的欢笑你的悲哀你的爱情你的愤懑，你平平淡淡的生活，你不值一提的记忆都会让你在更长的深夜里辗转反侧重新咀嚼。

为什么一定是在春天，你就是在秋天来到这个世界的。你从一开始就呼吸着果实的清香，抬头就是云淡天高，望眼就是层林尽染，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枣子，黄橙橙的柿子。落叶飘到你的头上，你也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拂。你和小伙伴们在山上摘酸枣，砸核桃，你不小心捅了马蜂窝，是明子用衣服包着你的头，结果自己被蜇的丘陵起伏，面目全非。你笑着乐着，抹着眼泪。傍晚下山的时候，你采了许多的野菊花，星星一样，到现在手还香着呢。你背着一个大书包，一颠一颠的奔跑在上学的路上。大雁南飞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骑着单车，浑身汗津津的行进在秋阳里，你象男孩子一样吹着口哨，潇洒地接住飘飞的落叶，顺手夹在了书中。走过那些不耐秋风，早已穿了夹衣的老人身旁，你神采飞扬的散发着青春的热力。可是好像没过几个秋天，你就发现身边快速跑过的大学生们对你怀有同样的不屑，你从此更明白了你正在与什么样的年华越来越远。

秋风吹落故人稀。秋天是一个让人清楚地记得种种离别的季节。那些春天里的背景似乎也总是在绵绵的秋雨中回潮。翻看照片的时候，你惊讶的发现，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经不可能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初中的同桌，总是挂着浅笑的刘春梅，怎么会想到用自己的生命为平行的铁轨找一个交点呢？幽默诙谐的张新诚，在异国他乡静静的看着温热的鲜血一点点被稀释，抛弃了冰冷躯体的灵魂从此就可以温暖了吗？痴情的张新华，关上自己的心门，就真的感知不到人生的春夏秋冬了吗？双轨的王明扬，可否想过在春天里播下的是颗什么种子？看看照片，他们熟悉的鲜明的个性就在你的眼前了；想想现实，你和他们甚至和你自己却又是这样的遥远这样的陌生。你迷惑，脚步已经踏进了秋天，心思却还在春季里频频张望。

坐在这个日渐萧索的季节里，你翻阅着来自家乡的温暖和湿润。秋去又秋来，你有多久没有回过家了，有多久没有看到年迈的父母了？他们不说想你了也不说想让你回家的话。只是在电话里一遍一遍的说着：秋天了，风大，雨凉，多喝水，记着添衣服，天气预报说……你听着，鼻子酸着，眼睛涩着，心里暖着。那年秋天你象一片落叶一样离他们绝尘而去，但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开你，即使他们的手臂象飘尽落叶的枯枝，即便是你飘得再高再远。下班的时候，起风了，你心无旁骛，归心似箭，秋风凉了，你似乎不能温暖自己了，更渴望家的温暖。姐姐打电话问，中秋能不能回家。你说，秋冬季节医院最忙，老人都是一茬一茬的走掉。像叶子，像果实，像一个季节的约定。贝贝刚上初中，恐怕……姐姐喃喃的说：“怎么这么快呀，都上初中了。”是啊，女儿出生时也是秋天，一转眼又有十几个秋天与你擦肩而过。

举目四望越来越深的秋意在这个城市弥漫开来，你同时也越来越真切地感到秋天的凉意，越来越真切地看到生命中的一些片断在随风飘扬。坐在这又一个秋天里，你知道指缝间流过了杨柳风风，飘过的杏花雨，也走过了一个个飞逝之后永不再来的岁月。

不远处，鸽群在秋日细碎的光影里舞步，优雅，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