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在吉林省被誉为“东有长白，西有向海”。向海被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被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评定为“具有国际定义A级自然保护区”， 世界鹤类基金会主席乔治.阿基博先生来向海考察后高度评价说：“我到过世界上50多个国家的自然保护区，象向海这样完好的自然景观，原始的生态环境，多样性的湿地生态，全球已不多了。这不仅是中国的一块宝地，也是世界的一块宝地”。可就是这样一块宝地，却遭遇着“墙里开花墙外香”的尴尬，世界闻名，国内却鲜有人知。

我喜欢向海，因为向海有鹤。

向海自然保护区美在天然、贵在原始，地广人稀，气候适宜。在保护区内有三大水系交汇贯通，南有霍林河，西有额穆泰河，北有洮儿河引水系统，从而形成向海和兴隆两大水库。南部霍林河在漫往向海后，形成了大面积的芦苇沼泽区。草原、湖泊、沼泽、沙丘、榆林交错相间，环境多样，多物种相互渗透。呈带状蜿蜒起伏的沙丘上，蒙古黄榆千姿百态，婀娜多姿；星罗棋布的湖泊中，蒲草丛生，芦花摇曳；茫茫无际的草原上，绿草如茵，百花争艳。植被的多样，使向海成为百鸟繁衍生息的乐园和春秋迁徙的必经之地，成为鸟类的天堂，形成了以丹顶鹤为主的珍禽特色景观。

  儿时记得学过一篇课文，依稀记得课题是《黄鹤楼》，有一段话至今没忘：“黄鹤黄鹤你跳舞，就是不理大地主。”那时只知道“不理大地主”的鸟肯定不是坏鸟。启蒙时跟哥哥学了崔颢的《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后来读了一些书，拉杂地知道了些中国传统中鹤被人们视为吉祥、长寿、优雅、高洁的象征，知道了道家与鹤的渊源，丹顶鹤被视为“羽族之宗长，仙人之骐骥”来历，知道了林逋“梅妻鹤子”等故事，知道了鹤是仙鸟。

初识丹顶鹤，那年十八岁。那时的向海湿地到处是水，水中生长着茂密的芦苇和各色水草：灯心草、苔草、香蒲、菖蒲、水葱、泽泻、慈菇、黑三棱、莲、菱角、浮叶眼子菜、孤尾藻等。在无水的草甸上不仅生长着茂盛的羊草、鹤甫碱茅、针茅、翅碱蓬、萎陵菜、小叶章、蒲公英、星星草、车前、苜蓿、蒿等，还生长着众多的中药材：甘草、麻草、毛莨、沙葱、蕊巴、唐松草、远志、黄蓍、山茴香等；沙丘上也满是蒙古黄榆、春榆、家榆、蒙桑、山杏、杠柳、差巴蒿、黄蒿、草白敛、小叶杨、白城杨、小叶锦鸡儿、柳等。

当时正在为生产队清理苇塘的我，有幸看到了苇塘中最美的景色。

几只近人高的丹顶鹤，正蹒跚在浅水里，不时地啄着，从水中叼起小鱼，抛向空中，然后跳起啄住吞下。还有几对丹顶鹤在嘎嘎地叫着，伸缩着颈子，时而鼓翅盘旋，时而举足跳跃，时而伸颈长唳，时而俯颈频叩。振翅时，苇叶飞扬，落地时，白羽飘零。它们舒展开一对巨大的翅膀，优雅地高昂着长颈，似乎是轻轻地就飘了起来，而不是用力飞起来的。轻快的舞步、颤动的翼尖、曲线的体态、高亢的鸣叫，丹顶鹤的舞姿如此动人心弦，仿佛它们正踏着仙乐翩翩起舞。时值春夏之交，正是鹤们谈情说爱，繁衍生息的季节。它们的舞蹈和长唳就是在寻求配偶，寻找一生的情人。据说鹤寻求配偶有三个前提，一是对方必须是素不相识的，避免近亲结婚；二是必须雄大于雌，可以优生优育；三是夫唱妇随，以求终身和睦。丹顶鹤一旦成为夫妻，将终身厮守，时刻不分。丹顶鹤在这个世界上已生存了六千万年，生活习性从来没有变过，人类盛行的性解放、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傍大款、包二奶的观念在它们的世界里没有市场，丹顶鹤一族，社会秩序之良好，婚俗传统之恒久，值得人类深思。在这一点上，我们人类真得向这些灵禽珍鸟学习爱情的真谛。

野生的鹤特别警觉，不会让人近距离接触。看到远远的我，有一只老鹤忽然引颈长唳，那些鹤一个个腾空而起，在我头顶上来回盘旋，高声长唳，直闻天外，然后朝苇荡深处飞走了。难怪《诗经》中有“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的记载，那种震撼力，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得到。

最近去了一趟向海，明里是领着孙子去接触大自然，内心里还是想着年轻时与鹤的那段情结。轻车熟路，绕过几道沙梁，蛇果几处浅滩，我们驱车直到当年与鹤邂逅的那片苇荡。

塘边的沙坨还在，坨上密密的黄榆林已经稀疏得遮不住人了。塘中的芦苇还在，却被牲畜啃食得只剩尺把高的芦杆。昔日满眼的水，只是蜷缩在最洼处，白亮亮的，像死鱼的肚皮。水浅处，一只蓑羽鹤缩着颈，细脚伶仃的伫立在水面，一动不动，如果再加上点儿蒙蒙细雨的背景，简直就是一幅“独钓寒江”的绝妙写意图。

想看野鹤，只有去长龙坨子观鸟站。当我凭借着那台老式的高倍望远镜极目远眺，眼前似乎重现了当年湿地的风貌，大小数以百计的泡泽，如一个个银盘，与阳光辉映。

从水面到天空，游禽、涉禽、鸣禽，千禽竟秀。从沼泽到草地，草原鸟、湿地鸟、丛林鸟，百鸟争鸣。犹如身居童话世界一般。

湖面上千万计的水鸟，密密麻麻就像农田里刚刚收割完的玉米茬子。

丹顶鹤一米五六的个头，体态修长，除喉颈部和飞羽后端为黑色外，全身洁白，与头部朱红肉冠相映，形神俊逸，集中了鹤类的一切美好特征，在众鸟中卓尔不群；

白枕鹤，脸颊鲜红，一袭蓝妆，在阳光下幽幽的泛出蓝光；

身材不足一米的蓑羽鹤是鹤里的矬子，体态纤瘦，身体大部分呈蓝灰色，头、颈、胸部为黑色，像围了一领陈年蓑衣，眼后一簇白色的细羽向后伸展，如绅士帽上的那支白羽。也许喜欢安静，不喜争斗，性情温顺的它，从来不与其它鹤种合群，总是孤零零地独处一隅，静静地垂钓；

远远望去，灰鹤一身黑色，顶后无毛，露出红红的皮肤，但不如丹顶鹤来的鲜艳。在众鹤中，它们显得最为活跃，雄鹤与雌鹤常常并排站着，喧闹个不停；

白鹤周身雪白，裸露的腿脚加上鲜红的面部，就像打着赤脚的修女，也难怪德国人称它为“修女鹤”了；

白头鹤的额和两眼前方有较密集的黑色刚毛，就像浓浓的立眉，脖子以上是白色的柔毛，全身则披着石板灰色。在鹤中，这种与蓑羽鹤大小相差无几的鹤最为机警，时时处处显出谨小慎微。

珍禽鸟类还有白鹳、黑鹳、天鹅、白琵鹭、大白鹭、小柏鹬及沼泽猛禽和数量众多的鸥类、雁鸭类、鹭类等，仅野鸭就有近二十种。

这次有幸与丹顶鹤零距离接触了。

在鹤舍前，一大群游客在等着放飞丹顶鹤。看到人逐渐地多起来，舍内有的鹤已经开始不安分了，贴着笼子内侧大步地游走，跳跃，叫着；有的鹤旁若无人，将一只腿缩进翅内，一只腿站立，把头也插入羽毛中，似乎还沉睡未醒。

放飞了，无论焦躁者还是沉睡者都会欢快的涌向舍门，挤出舍外，在舍前平地，奔跑了十几米，欢叫着冲天而起。那时你真的就会体会到“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意境了。这些鹤在人们的头顶上盘旋几圈后，就缓缓地落在挤满人群的草坪上，从人们手中啄食刚从饲养员那里买来的玉米粒。有调皮的孩子没有了玉米粒，还握着空拳欺骗丹顶鹤，就在他们不经意的时候，被丹顶鹤用它们那坚硬的长喙，狠狠地啄在腿上或脚上，疼得不停地大叫，周围的人们哄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看着饲养员呼唤鹤们回笼时，丹顶鹤一步一回头，留恋自由的样子，我心里很酸：它们虽然很享受，可它们却失去了自由。它们虽然生于斯，长于斯，有着与人类同样的寿命，它们也会死于斯。

这些失去了根本的丹顶鹤啊！

【遥想当年】个人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