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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黑马 终于到了。 从旅游大巴上下来,喝过蒙古族小伙子装满盛情和歌声的白酒。热眼望去,足下就是向往已久的草原,孩提时代唱了又唱想了又想梦了又梦的大草原。可到眼前,天也苍苍,地也茫茫,就是不见风吹草低的气象。 “这是草原边缘,要到深处,骑马,三小时”。当地人不太流畅的汉语给了人们一个新的希望。十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奔向马群,于是,马的踢踏杂乱,人的身影熙攘,让刚刚走出城市郁闷的心重新感到挤压。草原,人迹罕至而苍茫浩莽的草原,如今是因为纷至沓来的脚步瑟缩而秃。 我是喜欢马的。从情窦初开就开动想象去领略马的炫目,虽然最终会把心思落在衣袂飘飞的马上少年。此时,一匹黑亮的马,正安静的站在一隅,两只耳朵警觉的立着,好像在倾听着什么,眼神清亮如湖水般沉静又忧伤。在马们兴奋张望的时候,他却好像满腹心事。他在期待什么?我不觉看得痴了,慢慢走进它的眼神。想象他驰骋草原必定是鬃毛飘飞,孤傲不羁。 浩浩荡荡的马队出发了。马儿训练有素,脚下不紧不慢,没有奔的惊险,只有腾的浪漫。仿佛已忘却脚下是可以驰骋的草原,只记得背上是不会驾驭,又想神气的游客。可以想象,马们要学会迎合城市人的喜好,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和磨难。收敛自己的心性,打磨自己的率性,改变自己的习性,忘掉自己是奋蹄疾飞的马,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和背景不悖的交通工具上。就这样骑着马儿慢腾腾的走过草原,总有些不甘。于是,轻抖缰绳,马儿领会了我的意思,竟亮蹄跑了起来。只是跑,尚未奔。马倌的一声断喝,就生生勒住了亟待飞扬的思绪。就像拉满弓的箭,蓄积了力量加速,前面却没了目标,变成了强弩之末,最终只是晃了晃坠入了无边的虚空中。信马由缰?说得容易。马在胯下,缰在手上,我也想飞,马也想奔。那又如何? 一个小时后,在几个散落的蒙古包前,落马。喝过奶茶,吃过奶酪,品过马奶子酒。两个蒙古族妇女忙着帮游客穿上蒙古袍照相,黑红脸膛的男人也挥着鞭儿驱赶着羊群与人合影。这样空旷浩淼的地方,风竟然也没有野性。我感觉这一切似乎都是幻影。牧羊人不断地丢失着自己的幻想,最后只剩下他手中紧握的鞭子,那些羊群,总有一天也会失去他们的家园,也许只能通过回忆来反刍。 我坐在草地上,草,不是那种绵软的柔,而是尖利的扎,也不是青翠的绿,而是隐忍的灰。由于干旱和沙化,草们由丰茂水灵走向了执著坚韧。草们不是在宣泄和张扬,而是想守住,守住草原的宁静和平和。 远远望去,绵延起伏的绿意不断向天空延伸。更远处,苍茫一片,令人眩晕。越往前看,越找不到逻辑上和时间上的终点。草原上没有路标,即使是一棵树或者一座坟茔。是从来没有鸟儿飞过还是这里本来就只是草的天堂呢?也许任何生命,草原都会卸下他们的芜杂,悠然而过,无印无痕。白云下面马儿跑,马儿上面白云飘。可是天气阴沉,天和地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自然是如此诚实,让人感到极度的空虚、不安。不可捉摸的宽广,眼目失去了凝视的焦点。展到极处,有些疼。拽回游离的目光,看到一些浅紫色的小花,星星点点散落在草丛中,轻俏的笑着。眼睛不由得就湿了。没有风吹草低的苍茫又怎样?一望无际的落寞中依然季季盛开着迎风而舞的花。 远远的,一个影子跪立在敖包前,寂然不动。他是在感谢草原的赐予,还是在祈求草原上苍生的平安。我无法知道。 我只是草原浅层的游客。 辽阔的草原不属于我们。我们正一点点失去自己,也失去草原。 不知怎么就想到几米的漫画,大块的亮色,蓝天、绿地、白云、黑马。一个小小的女子在另一个生命的眼神里。洁净,纯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