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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拾遗
雾窗寒对遥天暮,不知觉间,冬,到了。因自幼便极喜冬寒,而此刻一壶香茗几多空灵的寂寥柔绪更是泼墨成了一幅冷山远峰,策杖独立的冬栈骑行图,亦湿亦干亦浓亦淡处遥忆起的竟是故园落雪飞舞缥缈之景。还记故乡雪色中总有一穿红衣的身影独自伫立,也记悲寒雪雾中也总有一双眼眸幽然杳视天际。在“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感叹声中,今日抬首颔笑的容颜掩藏不住的是一朝漂泊难回觅的自问:几经岁月流转,故乡雪是否依旧在内心洁白飞扬?旧日雪色中那一袭红衣是否依旧怀揣着情在冷香深处的意绪? 为抚情怀返乡寻雪,幽山枯林踏雪拾遗的愁思里,却见故乡雪色仍是那般苍凉青冷淡渺,楚天孤寒雪落的杵立中,茫茫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此时不须伸手触摸更无须低吟感叹,我便是了雪雪便是了我,人世间也似了无一物,唯见漫天鹅毛似的大雪朴素飞扬……“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是谁在雪这边又是谁在雪那端?悲欢离合处,天涯远人却永远被故乡雪遥遥凝望。一次次不经意回首,却又是谁暖了孤寂的心又是谁将往事轻轻唤起…… 幼年时曾盘着小小腿儿坐在土炕上贪恋的看外婆一针一线赶制小人儿的冬衣。白色棉絮深蓝里儿红绸的面儿,樱红丝线在外婆苍老手中翻飞,利落打个结,用牙那麽轻轻咬断毛了的线,再抖净衣衫上碎碎布头,于是,外婆的小人儿在这年雪天又添件崭新红色衣裳。 “小人儿,穿着耍去吧。”外婆摘下古旧老花镜,再用绣花针撩撩白的发慈祥着说。 “嗯。”欣喜着浅浅笑答着可贪玩的心早飞了出去,急急逃离了暖炕,一身红红着便奔着雪天冲了出去…… 雪,纷飞大雪飘落,潇潇如古画,山、树、流水、小路,瑟瑟的雪落入小人儿心里,似开了朵朵梦幻百合,柔润如鹤的翅,张开、翩飞,任思绪的色彩浮动似花瓣,红的绿的,夏的梦春的梦也伴着漫天坠落的片片白雪而飞。仰起脸,眯了眼,笑看漫天雪花清冷着飘舞着悠然落下,如烟似梦,恬静了少女心思,沧桑了远山亭台。呵口气暖暖冻了得小手,眼眸也如雪般晶莹。 外公也是喜极冬日落雪。每逢雪日,小小红衣便坐在外公的单车上同外公游走于雪天林间,笑声、压雪之声、冬鸟幽静啼鸣之声惹得老树上的覆雪簌簌坠落,可爱松鼠蹲在枝丫上瞪大了清澈眼睛向下瞧着,扔个松果给它,却只能眼睁睁看它机灵逃掉。总是玩够了才想起回家,外婆把祖孙俩弄脏了的衣裳用胰子洗得干干净净挂到院子里,这时小小红衣总会痴痴坐在临窗的樟木柜上向外瞧那吊着冰棱的红衣在雪天风中一下一下的轻荡 轻荡…… 此时又是谁在说:千山鸟飞绝?我只见生命的雪色,纯洁的雪色流连不去、流连未去…… 如今的天涯远人于苍茫雪色昼暮晨昏中独自凭栏感怀,看那薄翅之雪渐渐飞去,听柔婉之雪默默解语,感潮润之雪缓缓润去……雪,在脸颊上、在睫毛间、在衣上润去,润了一身的清香润成了颗颗水珠亦润了天涯游子满心的怜惜。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撩拨湘竹影动的风儿吹不落颦儿香锄上千年的落尘却吹送来仙子为花垂泪的悲悯:“愿奴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不禁凝眸长叹:雪花啊雪花,天尽头,可有你一香之丘?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的吟唱是否也是你柔弱之骨零落成泥时为自己的无奈一叹?若你愿在天之涯地之极寒风料峭处伸出的一双纤手中做片刻逗留,那温润成的泪滴是否就是你随风一舞追寻千年的无奈因果? 支开脚丫一蹦一跳玩着儿时游戏,回身时,眼见那象极了农家耕作机轮胎的脚印已经是长长的一串,密密匝匝却依然洁白无瑕,此时方知:无论岁月怎样流转,故乡雪,故乡雪香亦如那桂花香气一般,薰透愁人千里梦,却也总是有情。只是,当我再回首遥望前路时,一片洁白中可会走来熟悉身影,那身影可会握起凝泪素手,他可会浅浅的对着红衣说:亲爱的,下雪了,让我们回家吧…… 你好象一朵鲜花,温柔 美丽 纯洁, 每当望着你,我心中,便不由得感到凄切。 ——海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