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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邹狱中吟诗
转眼冬天就来了。深夜的上海提篮桥监狱,寂静异常,偶尔传来惨叫声,那是印度狱卒在用软梏折磨犯人。章太炎邹容入狱之后,怎能习惯狱卒的随便打骂,于是奋起反抗,遇有狱卒打骂,就还手自卫,但每次众狱卒都一拥而上,将他俩打翻在地,提脚在头胸各处乱踢,直待两人遍体鳞伤昏死过去,这才罢手。 章太炎经了几次毒打,知道和狱卒无理可讲,便学佛自解,说:“世人皆苦,我辈虽入地狱受虐,但心有佛在,身苦而心甘之如饴。”又劝邹容也学佛自解,邹容气怒下坚不学佛,因此常饱受毒打折磨。章太炎无法保护邹容,便欲绝食自尽,心想:“我绝食一死,外边的舆论定会谴责监狱,邹容的境遇或会改善,如此我死便能换邹容之生。” 但绝食几天后,饿得晚上睡不着觉,章太炎就与邹容拥被而坐。凄冷的夜里除时有惨叫声传来外,再无任何声响,月光从小窗透进来,白亮如水。章太炎就说:“小弟,又寒又冷,无法入睡,我俩作诗消遣吧。” 邹容说:“自当尊大哥吩咐。” 章太炎便吟道:“邹容吾小弟,披发下瀛洲。快剪刀除辫,干牛肉做糇。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 邹容说:“大哥好快的诗才。”想了一想,也吟道:“吾兄章枚叔,忧国心如焚。并世无知己,吾生苦不文。一朝沦地狱,何日扫妖氛?昨夜梦和尔?同兴革命军。” 章太炎呵呵而笑,说:“革命军一定会兴起来的,我是看不到了,小弟你会看到的。” 邹容惨然一笑,未及笑完,头一歪,却靠墙睡着了。白日被强迫干了一天活,其间又受软梏折磨,邹容实在是疲累了。章太炎叹了一口气,替邹容掖好被子,自己照旧闭目想着心事。一会儿邹容却在梦中骂起人来,愤怒异常,如疯如癫。 章太炎大惊,忙以手摇邹容肩膀,喊邹容苏醒。邹容却醒不过来,梦魇之中骂了一阵,忽然痛哭起来,嘶哑着嗓子念诗道:“中原久陆沉,英雄出隐沦。举世呼不应,抉眼悬京门。一瞑负多疚,长歌招国魂。头颅当自抚,谁为垒新坟!” 月光斜移,照在邹容的脸上,那是一张因愤怒因伤心而扭曲变形的脸。章太炎心一酸:“一个英气逼人的邹容,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了。”叹了一声,滴下泪来。 天亮时分,邹容醒了过来,章太炎问他梦中哭骂之事,邹容摇头不知,但似有气噎心中,脸色明显憔悴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