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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荷花
清晨,水池中仅有的一朵青莲擎出了一枝荷花,粉嫩的花瓣上结着几滴晶莹的露珠。池水清清,倒映着蓝天白云,数尾游动的红鲤象是一群调皮的侍女,缠着娴淑文静的荷花讨词句,把一个闷热的夏日早晨作成了一首清凉欢快的小诗。 等到下午,早已经过了一场暴雨。雨后的天空还阴霾着,潮湿的空气如热水般浸泡着皮肤。喘息间,突然想起了荷花,跑去一看,水池中荷花已然不见了,只在水面上飘零着几片残红,成了一阙破碎的诗。看到人影,那几尾似在寻找什么的鱼儿机警地避到池水深处,惊诧着又一片雨云倏然而至。 但青莲并不显得落魄,虽然这个夏天她只能开这么一朵花,而且灿烂的时候没有更多的人欣赏过,她也只是在这小小的水池里扎着根,不避风雨,不争红尘,在纷攘喧嚣的人世间安然地开开落落。 (二)蝉鸣 窗外树荫里,迸射出阵阵蝉鸣,排山倒海,来势汹汹。本来就燥热难耐,因了这不知疲倦的鸣叫,陡然腾起了愤慨之感:这厮叫就叫罢,要么找个人少的地儿,要么嗓门低一些,再或者拌上五音整点旋律也行,偏偏是一个直腔尖利的沙锣,鼓嗓着扰人清静!这沙锣,骆宾王说它“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李商隐说是“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虞世南则说是“居高声自远”——一种噪音,先生们搞出了这么多科研成果,不能不令人起敬。 由是想到,红尘中南腔十八调的声音里,指定也有借口不堪玄鬓影,高难饱腹,居高声宏者之流,于万里山河间不甘寂寞地鼓嗓着,营造出一片繁华的浮躁。这之流们,许是把握了蝉鸣的精髓,又精心作了粉墨,雕饰,润色,所以攀附上了豪迈,高雅,脱俗,一鸣惊人地赢得了赞赏。但蝉之鸣怕也只是生的本能罢,纯朴得想不到身后那些危险的网捕,甚至于落到被烹炸的地步;这之流们呢,显然是时时撑开了耳朵,警觉着风吹草动,为扬名保身计,当然是可以度势而“噤若寒蝉”的。 (三)淡淡的紫薇 她不是《还珠格格》里的那一位,总觉得那一位胭脂太浓,情结太浓,遭遇风暴能为君颠仆,穿过秋水可以死去活来,象一把灼热的烙铁,非烙下深深的痕不可。 她只是院落里栅栏边静若处子的一棵树,瘦小的身材在高高的银杏和修葺的竹林前显得很普通:缀挂着细密的绿叶,串结着紫红色的小花。那枝条是舒展的,并不拘谨;花香是淡淡的,并不媚人;风掠过时,听不到叶子招摇的声音;即使在狂风暴雨中,她也从不作夸张的晃动。那一份淡定是风雨沧桑后的智慧和超脱,成就出了独特的雍容和高贵。 这就象爱,历经过风霜,才会懂得情深似海方可波澜不惊,才会明白天不言自高,爱不言自真,才会有笑对残花败絮的勇气和从容。也许,淡淡的才是最专注的,才是最执着的,也才是最持久的吧。 (四)那条河 河在小城东郊。几场大雨后,河水必定暴涨。 闭上眼,就看到黄昏时分,河畔林子上空挤出几缕袅袅的轻烟,轻烟下端,隐约系着几间红顶的瓦房。林子边缘,是一片狭长逼仄的田地,铺开一畦畦鲜嫩的蔬菜和豆苗。岸边的芦苇蘸着河水,恣意地泼出一大片令人嫉妒的绿。河水因暴雨助阵,大长了声势,激动得把自己都搅浑了,水中的水草妖媚地滑舞,连鱼儿也仗势上下窜跳着。空气是清新的,鸟儿的鸣啁脆生生的,河边的孩子跳着、尖叫着指向河心漂下的西瓜和树枝:这一条河也就更加生动起来。 闭着眼,在小屋里,好长时间。因为睁开眼睛,这水灵灵的河畔就没了。这几场大雨后,河水必定暴涨,但一点也不想去了。多年了,林子没了,田园没了,芦荻没了,那些水草也早已荒疏了欢快的舞蹈。替代它们的,是高高的楼群,雄伟的大桥,华美的甬路,精巧的草坪,还有河里蛮横无礼的橡皮坝,河心那自以为是的小岛…… 是的,文明和自然并不是对立的,所以并不是反对文明。文明可以改变自然,却永远无法改变自然留给我们的记忆——那种最初最美的印象。这就象看到的长满丁香和高大槐树的另一条河,与记忆多年的那条河很相似,那温和的河床,潋滟的河水,盛开的丁香,已经渗进了记忆的画布,无论经过多少变迁,它将永远是年轻而美丽的风景。 2006/08/0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