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又云：驰骋足以荡思，游猎可以娱情。再云：自知身命促，把烛夜行游。可谓说尽了游山玩水的理由。现代人也是这样，一旦有闲有钱，腿脚还利索，便也争先恐后，人游亦游。于是乎，各处景点人头攒动，人满为患，空气污浊，垃圾遍地。可谓是人迹所至，自然悲泣。但人并不知耻，游历愈加奋勇，愈是人迹罕至、自然清新甚至宇宙鸿蒙、混沌未开处，就愈有奋勇者跋涉而登攀，正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人生谁不想风光。于是乎前者不可见，来着犹可追，浩浩荡荡，如蚁如蝗，冷点成热点，野生变人工。

    现代人旅行，花样百出，模式翻新，引进了人类商业领域、科技领域的最新成果，目的是少花钱，少出汗，多拍照，多唱歌（撒尿），证明“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可也。

    我是俗人，自然也免不了现代人的浮躁和功利。这一趟四川行，我和同事游历了不少景点，有自助游，有团体游，可谓体验了各自的优点缺点。如果把行程的前后经过一一记述，未免会落入流水帐窠臼，所以我择其要者而述之，妄自发点议论而已。

休闲之都

    成都人最懂得休闲和享受。这样的评价我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成都的茶楼特别多，几乎每条街道、每个角落都有，而且它的茶楼不只是喝茶用，打牌搓麻、按摩泡脚，甚至特殊服务都一应俱全。尤其是搓麻，成都人无比热爱的民族工艺，有个导游打趣说：你如果坐飞机到了成都上空，一定会听见下面那唰唰唰像下冰雹的声音。

    成都人最喜摆龙门阵，他们能侃善侃，必之北京的侃爷，我认为一点不逊色。那么多茶楼里，一对对男女老少，呷着香茶，吐着蓝烟，口语交锋，经久不息。我认识的一个杂志主编，他一旦侃起来，满面红光，眉宇抖动，两片薄嘴唇像一对亲热个不停的小俩口，只听得啪啪作响，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和人吵架。我不得不佩服，他的龙门阵摆得绘形绘色、有滋有味，怕是诸葛再世也难攻破。

    成都的私家车特别多，有钱没钱的工薪族都赶时髦似地买它一辆，或贵或贱，图个出行方便，据说其私车拥有率已挤进了全国前三名。

    成都的农家乐也是城外一景。成灌高速两边，圈满了一块块果木青葱、瓦舍隐现的院落。周末或节日期间，成都人就携家带口或三五好友，驾车而至，品味城里所欠缺的农家饭菜，呼吸城里所没有的清新空气。

    成都的男人都是扒耳朵，成都的女人都是麻辣烫。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有天府之国臣民的自足感，他们兀自在盆地里稀里哗啦地惬意着，惬意着。

乐山看佛

    去乐山，我们跟了旅行社。320元，峨眉乐山二日游。定了以后才有点后悔，进了旅行社就像进了养鸭场，导游的小黄旗就像那飘舞的赶鸭杆，我们不得不听她指挥，尤其难以忍受的是购物环节，我们时间就是生命，可她就是安排了一个钟头一个钟头的购物，还振振有辞地说：请大家理解，这是当地政府规定的。这个政府也真是的，它是不是把我们外地游客也当成了属下草民，可任意盘剥？所以，乐山的美女网友六弦如瀑（人称小六）一个劲地为我们叹息：自己包个车自己游，多自由！不购物，吃小吃，多爽！况且旅行社能给你们安排什么好景致？唉，唉，唉唉！

    车过乐山市，停留“一品豆腐店”吃饭（这顿饭有一个菜叫土豆烧肉，土豆是变质土豆，肉是坏蛋肉）。饭前，我约好了小六见面。这是一次短促的、饥饿的，也是浪漫的、伟大的会见。小六是美女，才女，我和她在西陆认识四年多了，聊了无数次，颇觉投缘。她长期染疴，四方诊治，今有好转。她的悲情和乐观故事在西陆飘扬，诸多人情友谊已深入不少人心。如今她入了佛界，已是不凡之人，所写的文字、所说的话在我看来都有一定的佛理。所以，我来乐山看佛，既是看高达71米的江边坐佛，也是看小巧婀娜的六弦小佛。

    我们互赠礼物。我送她一家乡特产，她送我一家乡特产（什么特产？天机不可泄露），和一串芬芳扑鼻的黄桷兰，并亲自帮我挂脖上。她的随行朋友、另一窈窕淑女为我们拍下了珍贵的合影：一棵苍老的榕树下，一尊美丽的小佛和一个远道而来的拜佛者。

峨眉看猴

    不到金顶，不算到峨眉。我们此行没走金顶一线，未见云海奇观和日出瑰景，真是后悔莫及。都是跟了旅行社的错。为了表虔诚之心，我只有等以后再登金顶，享佛光了。

    看万年寺，宿万年村，我的心有所动，似有乡音弹起。万年是我家乡县名，想不到卅年之后，千里之外，辗转奔波，却依然走不出那一方水土，那一种心情。这，是缘？是命？

    峨眉的猴子很野，会偷人食物，抢人东西，生气了甚至会扇人耳光。导游这样告戒游人。可是，真到了这些猕猴面前，看他们一个个抓挠戏耍、跳跃翻腾、和游人对视、抱哺小猴，个别的怯生生地翻游人的口袋，我觉得他们比人类可爱多了，真实多了。没有伪装的生命是最可爱的生命。

    你在山上看猴，猴在山上看你。感觉应是大大的迥异吧。

追问泸定桥

    我问女儿：你知道泸定桥吗？女儿答：知道，我们课本上有篇文章就是《飞夺泸定桥》。

    其实，我小时候也知道，因为看了电影《大渡河》。我们一代代的人就是这样接受历史的。

    红军十八勇士在密集的炮火中，舍身爬过泸定桥的镜头，一直镶嵌在我的记忆里，让我时不时地感动和震颤。我惊异于那种人间罕有的英雄主义气概，这是一种悲壮的大美、剧美。

    今天，来到了泸定县城横飘于汹涌着的大渡河上的泸定桥上，我除了感动和震颤，还有一丝丝的追问：这十三根在风雨中挣扎了三百年的铁索，给两岸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福祉，这是无疑的，可是，那一年十八勇士的决绝和牺牲，当年无数红军战士的抛命不顾，换来的就是今天漏船载酒的生活吗？

    浑浊的大渡河水无言，山头的满天星光失语，真个是大渡桥横铁索寒……

康定跑马

    康定是个神秘的西部小城，它的神秘很大因素源于那首浪漫情歌。世人似乎都以为，康定的男女是不需要劳作的，他们整天在山上唱歌，调情，恋爱。他们的日子就是跑马的日子。

    事实并不是这样。康定坐落在山谷里，一条奔腾不息的折多河穿城而过，河水的哗哗声远不是成都车间里那传统工艺的翻版，它是大山乳汁涌动的声音，是自然之神永远的吟唱。同行的同事是个理科编辑，一向处事低调，可他见了折多河，也禁不住说：我太喜欢这河了，我忍不住有激情了，我想吟诗！

    我的激情奔涌在我的内心，但我很平静地去欣赏康定寂寥的跑马山，去欣赏康定特有的水井子，去欣赏康定残存的老木屋，去欣赏康定专注于做功课的南无寺僧人。面对街上一拨拨汉藏身份却小异大同的行人、商人，环顾着街上一栋栋火柴盒似复制的贴了瓷砖的楼房，我在比较着康定和我们中东部地区小城的同与不同。我感到了遗憾，文化差异的美丽几乎一一丧失在了社会生活的进化演变之中。

    康定不再神秘，不再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