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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癖 洁癖是一种病。 而江帆是患这种病比较严重的人。 江帆是医生,女的(男人患这种病的应该不多,臭男人嘛),因为手艺不错,没过不惑就挂牌为专家,大幅照片招摇在医院的显眼之处。这在强手如林的医学院附属医院实属不易。 认识她是在一个学术会议上。报到的当天,因为晕机我到了宾馆倒头便睡。睡梦中被一阵阵熟悉又刺鼻的气味熏醒了,恍惚中还以为在医院值班呢。只见一个身体瘦弱面色苍白的女子在房间里游走,手上的抹布一刻不停,床头上写字台上门把手上衣柜里卫生间的台面上……凡是能触到的地方,擦的一丝不苟,绝对专业。84消毒液特有的气味在四星级宾馆的房间里聚集弥漫,让人窒息。“浓度太高了,”我提醒她,但声音立刻就淹没在自己阵阵的咳嗽声里。接着就是哗哗的流水,一直撞击着我的神经。我有些忍无可忍,去大会组委会请求调房,但却被告知没法调整了。这该死的会议,三天呢,想想都快崩溃了。 晚上,在别的房间里逗留了许久才回去。心里嘀咕着不知道她还会使什么新招数,如果有可能估计她也想把我连同整个房间放到消毒液里泡泡吧。还好,她在房间里静静的看书,可宾馆的服务员正手忙脚乱的收拾被她弃置不用的东西。床上用品已经全部换成她自己带来的了。接下来的几天,她都会把一些程序准确无误的执行一遍,而我似乎也习惯了观看她的表演。我们很少交谈,我也尽可能不触及房间里的任何设施,这样可以让她有片刻的安静,我的呼吸也能畅快些。会议结束的时候,她说:从来没有人能这样容忍我。她的眼里有光影在闪动。 因为同在一个城市,又有这样一次经历,我们自然就熟悉了。后来我知道她没有结婚。也是,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即使有钢铁般的意志也很难保证不疯掉。她的同事有时候开玩笑的说他们科室的成本最高,因为用水量无法控制。我还知道她在医院穿的衣服从来不穿回家里,传言她用的钱币都是要消毒的。我去过她家里,站着,让自己的身体不接触任何物什。 春节前夕,她破天荒的要去做头发。在我惊诧之际,她神秘的告诉我,在网上认识一个朋友,不在乎她的洁癖。其神情妩媚如三月的阳光,灿烂如豆蔻初开的小姑娘。去了一个叫“风剪云”的发型设计室。她从随身的大包里依次拿出一次性手术衣,一次性小单,三条毛巾,洗发水……正在那个顶着一头“油彩”的小伙子看的发呆的时候,她问:有没有健康证?有没有消毒柜?理发工具可否消毒?有没有为皮肤病者专用的理发工具?这哪里是要理发,分明是一个卫生防疫综合检查组。 她有洁癖。但她无论对多么不堪的病人都温暖如春无微不至。她说,不能给自己的职业蒙尘。SARS时她冲在最前面,声言自己更善于自我保护。不久前,她所在的血液净化中心因为重复使用一次性耗材被调查,其间还查出收受回扣等诸多问题,科里几乎全军覆没。而她,安然无事。问她的时候,淡淡的说:我有洁癖,不干净的钱我用着不习惯。 她病的确实严重。因为她还有精神洁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