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

五

天空下起雨来。佘山脚下， 冷风刺骨。

佘山是上海有名的风景区，这里有天主教堂，更有佘山天文台。其实在恋爱和婚姻的历程里，有很多地方我都曾去过，但却回想不起来，惟独佘山，让我历历难忘。就是在这里，我踏入了婚姻的殿堂，也是在这里，我无奈地辜负了最爱我的人，更是在这里，最爱我的人再次给了我机会，让我重生。所以，佘山，我不可能忘记它。

我的恋爱婚姻经历丝毫没有什么精彩之处，完全是媒妁之言而已。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被安排在固定的道路上往一个目标前进的时候，其实，对我来说，我是觉得很沮丧的。因为，我觉得自己连自己想要的后半生都无法选择。也许，我太无所谓的态度最终毁了我自己，甚至于也毁了对方。

和雯认识是在三月十八日，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她是一家美资公司的实验室主任。很年轻但很能干，是所谓的白领丽人。对于这种女人，我是敬而远之为妙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给我带来十分的愉悦，而对于女人，我还是颇为自以为是，以为我的怠慢会让她知难而退。

恋爱实在是很奇妙的一件东西。她对我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为了让父母满意，我不得不开始与她的第二次交往，请她去剧院看芭蕾。老实说，我对那种脚尖上的艺术是一窍不通，但好歹上演的是胡祧夹子，我比较欣赏老柴的作品，就算是欣赏音乐吧。而她在我身边，显得很淑女的样子也让我感到紧张。席间，她在休息的时候和我聊起了芭蕾，我惊讶于她知识的丰富，她对一些专业术语都了如指掌，让我佩服。这次见面让我对她有了点轮廓，看来，她爱好广泛，又颇有艺术气息。这样的女孩，我怕是高攀不上。认识到这一点，让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对她颇有好感，一方面，又缺乏对自己的自信而让我产生了退缩的念头。

或许，爱情就是在这自以为是的反反复复，患得患失中产生了，或许就是在这可笑的比较之中无可挽回地让对方的影子埋进了自己的心里。当春天的脚步走近了的时候，爱情之花也在我们的心里悄然发芽盛开，我们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当我听着我最钟爱的〈英国病人〉原声音乐的时候，电影里的场景总在我眼前闪现。我没有电影里爱情的荡气回肠，也没有电影里的人物那样爱得轰轰烈烈。但爱情的确在我们之间存在，经过了一年的相处，我与雯结婚了，婚礼就定在佘山。我相信，那时我们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我以为这就是生活，我生活的一部分。

然而，我们俩的道路还才刚刚开始。工作的忙碌，生存的疲惫渐渐将我们团团包围起来，仿佛四周都是用玻璃做成的围墙。你能清楚地看见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安逸，别人的浪漫，你渴望拥有它们，渴望和她们一样。可是，你却怎么也冲不破这围墙。我们之间越来越感到缺乏交流缺乏理解。她总是自作主张安排我的一切，衣服，书籍，唱片都要按照她的意愿来摆放，她有着女人固有的占有欲，这让我感到无奈也感到愤怒。而我也总是喜欢追求精神享受多过物质享受，这也让她很恼火，因为，很显然，我陶醉在自己的天地里而缺少对她的关慰也缺乏上进的动力。我们之间产生了裂痕。

也许，婚姻的失败并不来自与外部，恰恰相反，它从内部就已经开始腐烂了，开始了无可挽回地消融。

现在回首往事，可以坦坦荡荡。因为我觉得在我的生活中，我并不光彩地扮演了一个局外者，总是习惯将自己置身度外，或许，这才酿成了我的失败，造成了伤害，对我，对雯，也对子薇。

子薇是雯的同学，我们相识于一次雯的同学聚会。我惊讶于她气质的独特。她不漂亮，真的，但却有让我一眼难忘。现在回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一切都发生了，她成了我生命中的红颜。

我们的恋情不用评论肯定也是有违人伦的，因为一个男已婚，一个女已嫁。她的丈夫颇有成就，是一个成功的大学教授，收入也颇丰。

我们彼此吸引，彼此交往，慢慢自然成了一对。她对我从不奢求，即便是刚亲热完毕我要急着离开，她也会含笑目送我离去。我曾不忍，但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说我是她生活里的一道风景，遇也就遇上了。她越这样，我越感到对她的愧疚。

她的丈夫对我们的恋情起先没有察觉，但时间一长，他们夫妻的感情便出了问题，而薇决然地和她丈夫离了婚。虽然我知道她们夫妻感情一直并不太好，离婚也并非完全是我的原因，但我却难辞其咎。

薇离婚以后，终于一切大白于天下，我不得不要在薇和雯之间做出选择，这让我踌躇不前，也颇感艰难。

雯在整个事态的发展中一直保持着出奇地冷静。她将我带到了佘山，并在那里向我提出了离婚。

为何要选在佘山向我提出离婚，当时我还茫然。现在，我想大概是雯想借佘山来提醒我婚姻的来之不易吧。女人，终究还是感性的，可惜，我当时却陷于情感的困顿之中，根本无暇去体会雯的寓意，最终酿成了苦果，不仅是自己的，也是薇，更是雯的。

我不是一个在感情方面游刃有余的男人，也正因为如此，让我有着心灵上的枷锁，我无法挣开。我想，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最难熬的。

我没有回复雯的离婚要求，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分居了。

薇也开始对我若即若离起来，让我感到无所适从。直到后来，当她的同事告诉我她得了白血病时，我才感到太晚了，也让我有了切肤之痛。

叙述自己的感情经历是困难而又让人伤感的，可能更难以让旁观的人产生同情或者怜悯。这并不重要，对我来说，我从回忆里得到了我所失去的，这就足够了。

   我至今无法忘记薇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那还似乎是她的戏谑之言：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谁，我只是因为爱你而爱你。

   我还清楚地记得她离开我的那天。是个晴天，是在江边，周围是野花，嫩草。芳香四溢，如同她柔柔的发香。那一刻，让我心碎。

   当我满身伤痕地再次见到雯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雯又一次冷静地对我说让我回来，我刹那间，真有做梦的感觉。为什么？

   也许，最爱我的人一直不曾远离我，她只是在等待我，等待我的回来。

 以上的这段往事构成了我写的〈风之花〉的基石，人物当然是虚构的，但故事却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