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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渐渐来临。天空是淡青色的,薄纱般连绵的云片绕过高高的塔尖,缓缓地向着东南飘去,将夕晖拖成一抹长长的红丝绸。坐在窗前,象结了课业的学子,一边悠然地看红色的云层越来越淡,变黑,终于没入黛色凝重的天边,一边打理着记忆的背包,散漫地抖落出一些似有似无的光阴。单调的枯燥的寂寞爬满了窗台,远远近近次第醒来的华灯各自伶仃在初暮的风里,怀着幽幽的心思等待着谁的君临。 ——来了,她来了。 在残云款款的流苏上,一瓣圆润的桔黄镌刻了出来,明净,优雅,高洁,超脱。那个千秋寂寞的仙子此刻又袖卷起清愁无数,孤独地眺望着这天上人间。广寒四万八千户,素面天涯谁相怜?流泻而下的月光,在幽冥的夜色里寻找着那个伟岸的身影,然而,一支利箭,已经在千万年前的一个清晨洞穿了他哽噎着的咽喉,难道,她于碧海青天之上没有看到吗? 那年,她三十有五,正值风姿绰约,沐浴着红尘风情。 想来是劫数难逃。也许是为了情缘长久,她起了仙心,痴痴狂狂地拉着他跋山涉水,去寻觅飞天的仙药。当他们在昆仑山上得到只够一人飞升的两付仙药时,女人精巧的算计、聪明的狐疑和天真的浪漫显出了力量:她想,若被他升了天,怕会丢下自己,不如自己先成仙升天,再在天上等他,成就永恒的姻缘。如是她利用了他的宠爱,偷偷吃下那些药,旋即与他相别:她在月窟里等他。 当时明月在,她却撇下孤单的他独自飞走了。 后来,他终于没再找到仙药。但他们复聚相守的机会也不是没有:他可以将月亮射下来,继续过着琴瑟相和的快乐生活。但他想,她好容易得以飞天,射下她,不仅断了她的仙路,长生不老也就成了空想了。虽然怨着她,但他依然爱着她,所以他选择了放弃,他知道,此后,他们将缘悭一面,甚至永远无法相见。 当时明月在,他不忍再注视那皎洁的玉容,在月色里悄悄地转过了悲伤的目光。 千万年后,他早已在岁月里风化为尘土,辗落在无数罹情的荒冢上,告慰着没能瞑目的遗憾。她却因了不生不死,只能在渺渺大千里凄凉地瘦着,等着,寻觅着,哪怕是他的影子。她好象是只有一扇翅子,一只眼睛,一半身子的比翼鸟,那与己相称的另一只鸟儿已经飞逝了,所以尽管时时奋力,也只能在月色中滚翻、沉坠。她终于明了,这生生世世的飞翔,没有了他,只能是一种奢想,也失去了任何意义。 她也许悔了,企羡着月下对喁的双影,感怜着月下踯躅的孤魂。她不忍再让那些人在月夜吟碎了心,所以时时化作月老,牵起有情人的双手,用他们的幸福熨帖着自己的忧伤;时时借有心人的水笔,在圆满和残缺之间,写下一篇篇深情的诗行…… 窗外,远处的灯火已渐次眠去,一饼满月已移影中天,在薄薄的夜雾中洇出淡淡的光晕。此时的明月还怀着当时的幽思吗?凝神间已然不知今夕何夕,耳边恍惚一曲《明月几时有》轻轻漫袭过来,似梦非梦,如真如幻,溢满了这空灵的深夜。 06/5/13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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