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雁无伤

一、继续丁香

这是在那天晚上想起的。一行四人，沿着湖边走。路很瘦，月亮很弯。

除了偶有情侣光顾，这条路少有人问津，所以，它的瘦是寂寞的；天上的月亮总是倾慕水里的那轮，可如何躬身打捞都无法获得，所以，它的弯是思念的。进而论及湖畔不甚繁盛的垂柳，以及水面不时漾起的波纹，粼粼地竟有些惹人怜惜，因此心上也泛起一句这样的话来——垂柳太远，水很忧愁。

而我们，终是不同的。我们想要了便能获得，我们相隔了也能重聚。到了今天，我也忘不了那晚四人夜访丁香的经历。虽已不是花季，丁香毕竟开过，朋友无欺。

我把我们这次花期之后的探访叫做“继续丁香”。任意的绵延，都存在绝对的可能性。比如设想隔了天涯的同窗依然有着学生时代的纯白感伤；忽然在近郊的某丛青草边停下，只因你嗅到了童年时代的香；雨季之后出门，总爱望向天空，或者打量行人是否带伞，脚步是否匆忙……心意可以变换，也完全可以按你甜蜜的预想一直进行下去，途中无人拆穿。想来这就是最美好的事。

从朋友那里学会了辨认丁香叶子，之后我们便眯着眼睛打量它们，仿佛花朵就在那里开放，或者即将开放。希望尽管绵薄去，生活终归需要一点点自欺。

二、羞花记

朋友的妻子是个可爱的女人。虽说没有灿若桃李的容颜，但那天正午，她在天坛那株桃花树下站好，一笑，我分明感觉到春意正浓的桃花们开始沉寂了下来。心下想，原来生命需要美，却更需要热爱。若将两者孤立来看，或者呈对峙姿态，那么美绝对要逊色于热爱，美是安静的被动的，是等候人施予关注的，而热爱则不同，它活泼而积极，发现了美好便会想起问候甚至体贴。当然平静可以悦人，但假设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岔路口，多数人都会相信，怡人的风景远远没有一块指路的标牌来得温暖。

你快乐我便微笑，而我之微笑，于己于人，都是慷慨的赠与。快乐在你我之间循环往复，叠加至无穷深厚，而我对幸福的理解，便是这般无穷深厚的快乐了。

在这样一个遍处嘈杂的节日里，天坛是个相对清静的去处。我们幸运地赶上多数鲜花开得如火如荼的场面，幸运地邂逅了老人们在回廊里拉响京胡时闲适安详的脸孔，也幸运地明白了一点道理——追逐优于等待，珍惜优于眺望。

三、关于匆匆的重新思考

一号至，二号返的相聚，该算是匆匆了吧？何谓匆匆，因不完满的完结而生出的对于时光的唏嘘。若要对号入座，就生出一些参差不齐来，原来我们并不是匆匆的。

四个人，用一顿晚饭外加一顿烧烤夜宵的时间，讲了二三十年的事情。相信那些笑容如啤酒的泡沫一般真挚，也唯有在老友重聚的谈话里，我们才能真正送远那个过去的自己。比如朋友望了望身边出神倾听的妻子，提起那个忧郁的诗人以及曾经心心念念的诗歌之时，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曾经的焦躁彷徨孤寂只安静地流淌在生命轻缓的长河中，化作了上游那几缕依稀的涟漪。

钟表已经起不到计量时间的作用。并非时间停滞，一切只因我们已将自己交付于斯，不存在比较，便没有了快慢的分歧。细想这才是正确的态度吧。时间是个老者，与之赛跑，我们却不能以速度取胜。这是生命无法勘透的玄机。“慢”是大智大勇的生活态度。在时间里漫步，在时间里放逐，在时间里相守并且珍惜，不说再见。

2006年5月7日 五一随感

《爱尔兰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