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月亮
有多久没有走山路了?一年了吧?踏着青青的石子路,脚下越发变得轻盈。路边的树荫,旁边的小花,静静的月夜,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脚下的路在向远方延伸,伸向一个熟悉的地方,擦擦脸上的汗水,继续前行。
娘的信一直放在最贴身的口袋里,尽管她知道那信肯定是前街少详叔写的,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大家都认得的。信封有些皱了,粗黄色的信封和歪歪扭扭的字体曾经引来同宿舍姐妹的笑话,但是,她还是小心的珍藏着,只是小心不再让别人看到。偶尔会拿出来,悄悄看看,里面的字并不全认得,多数还是叫别的姐妹给念的,但是想到上面的内容,心里就甜滋滋的。
“妮妮,快回来吧,强子家早就在催了。上次请的是临街的张大婶,听说这次要把村长请来说话呢……”
“妮妮,我打听了,强子现在攒了好几百块钱了,能在一年的时间里挣那么多钱,挺有能耐的。比你在城里给人家干活还多呢,娘就放心了。”
“妮妮,你二舅回来说,强子的家把房子都翻盖了呢,三间大瓦房。这在咱半坡村哪儿去找这样的人家啊,你少文叔都羡慕的不得了呢……”
把那些信拿出来,借着月光看看,想想强子,那个偷偷得跟着她却不敢说话的呆子,那个强壮的像头牛却指挥卖傻力气的汉子,那个粗鲁的搂抱差点把她勒坏的傻子,羞怯的低下头,脸红了。信封上带着她温热的体温,更多的留住了她的心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强子家里变得富裕起来敢提亲了,应该是她到城里给人干活之后吧,她不清楚。只是知道娘从那以后不再反对她和强子的交往甚至鼓励她了。
抬起头,看看天上,月亮圆圆的,大大的。湛蓝的天幕没有一丝杂色,真是个好天气呢。微风吹来,撩起她的长发,一缕一缕的拂动。还是这个样子好,城里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呢,把头发散开,长长的就那么披散着。她不敢,为此姐妹们又多了一个笑话她的理由,说她那两根粗大的辫子显得那么土气,浑然忘记了她们自己也才刚从山里出来。而今天,趁着皎洁的月色,她把辫子解开了,任山风吹动,一缕发丝拂过面颊,痒痒的,反正没人看见,就算她穿着新买的衣服,就算她披散着头发,也不会有外人看到。不是白天呢,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夜行的女子,也不会有人说她假冒城里人吧。她只想给娘看看,她算是到城里去了呢。那个强子……她不想,就算是不想吧。
到了棋盘岭了,转过弯去,再过两道沟,就可以看到半坡村的影子了。这个岭就是树多,在夜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清俊神秘。蓦的,她停住了脚步,身后轻轻的脚步声使她有些不安,这个时间了,不会有人也像她一样回家吧。侧耳听听,那脚步声也没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大概是她错把自己脚步声听错了吧,天黑呢,夜静。刚才她甚至以为那隐隐听到好一会的脚步声是强子呢,“傻瓜瓜!”她笑自己,又不是当初上学的时候,强子怎么可能知道她会回来啊。那个强子,还真是笨哦,直到现在也不会写封信,她的名字“秀枝”教了好久才认得,却不会写。所以,她并不期待会接到他的信,但是知道他会想她,就如同她想他一样。快点啊,她加快了脚步。
“你真傻哦!既然能从那个山沟沟里出来,干吗还要回去啊?找个城里人嫁了,就算是个年岁大点的有点毛病的,也比回去强。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出来了就别打算回去。”姐妹中有的人这么说她。
她不言语。她有强子呢,娘同意了呢,强子家也变得富裕起来了呢。想到这儿,什么都不能阻挠她回家。
忽然,一阵冷风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根粗大的棒子打在了她的头上,正中后脑。在最后失去知觉的时候,她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个叫强子的男人……
一双大手迅速撕开她的衣服,伸进她贴身的口袋,掏出她不断拿出来看的信封,借着月光,看到里面装得不是预想中的钱,愤愤地把信纸往外一扔,忽然,信封上的名字使得那双手一下子停住了,“于秀枝”,少详叔的字体大大的,粗粗的,很清楚。
粗大的手颤抖着捧起她满是血污的头,拂开凌乱的头发和血迹,露出她没有血色的脸。“妮妮~~~~~~~~~我的……妮妮!”一声惨叫如狼嚎一般响彻山谷。
天上的月亮黄黄的,亮亮的,月光照着那飘飞在树丛间的信纸。娘在信上说:“妮妮,别管别人怎么说,你自己愿意就好了。强子赚了不少钱,他肯定会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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