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亮

  “狗子哥。”女孩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奶声奶气，又有点胆怯。旁边，一个女人的声音，“妮妮，快说啊，娘怎么教你的？”“嗯，狗子哥，娘说，娘说……我这条命是狗子哥救的，我一定要报答你。啊!”看到他转过脸来，女孩急转身，躲到她娘的身后，“娘！我怕。”女孩的娘赶紧数落她：“怕什么，你狗子哥要不是因为你，也不至于……”转过身，又说：“狗子她娘，你说……”“唉！这都是命啊。他这眼睛……我这孩子，苦啊！”娘开始哭了。他愤愤地起身，他不要听见哭声，他不要在这个黑色的世界里，他不要在记忆中的颜色只有女孩淡紫色的裙边。女孩又一次惊叫起来，她怕看见这张满是血污的脸，怕看见那血迹模糊的眼睛。“妹啊，回吧。”娘说。

  “狗子哥。”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欣喜，“我明天就上学了。娘说，女孩子认几个字也是好的。”细细索索的声音传来，女孩接着说：“狗子哥，你摸摸，这是我娘给我做的书包。还有这个本。你摸摸啊!狗子哥，你怎么了啊？你哭了？”一阵啜泣，女孩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狗子哥，不哭，不哭。好不好？”软软的小手拂上他的脸颊，把那眼泪抹去，女孩说：“狗子哥，不哭。我学的字我教你，好么？”把那小手拿开，他哽咽着，说：“妹啊，回吧。”

    “狗子哥。”女孩的声音流露着不自禁的兴奋，一张纸甩的哗啦哗啦的响，急促的呼吸带着路边淡淡的青草味，“看啊，狗子哥，我得了奖状了。你摸摸，这下，娘该同意我继续念书了啊。”转而又开始犹疑不定，“狗子哥，你说，我娘会让我继续念书么？她可听爹的了，唉！狗子哥，你怎么不说话啊？”软软的小手摇了摇他的胳膊，女孩开始着急，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是说，就算我的奖状，我娘也不会让我再念书么？”转过身，他无语。最后叹口气，只是说：“妹呀，回吧。”

“狗子哥。”女孩的声音带有淡淡的忧郁，她带来的花香倒是闻到了，是那种野菊花，遍地开着的那种。“闻闻这花吧，最近这花开得真好呢。只是，我以后不能常来你这里了。娘说，一个十好几岁的女孩子，没事总找一个男孩子会被人笑话的。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行。娘还说……算了，不说了。”那花凑到鼻子跟前了，是很香。而他却在想，女孩是不是穿着那件淡紫色花边的裙子，如这野菊花一样。“狗子哥，我，走了啊。”点点头，他说：“妹啊，回吧。”

“狗子哥。”女孩的声音有些沙哑，可以感觉到她该是满脸的泪痕。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他，“狗子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娘要我嫁给强子，聘礼都送过来了，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啊！”是的，她在哭呢，泪水流到了他的手上了，该怎么说呢？如果他身体强健，如果他有钱，哪怕他只是能看得见，他会毫不犹豫的把那聘礼拽在强子的脸上，告诉她娘，半坡村的人还没死绝呢，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山下的小痞子娶走这么好的姑娘。可是，他现在能说什么呢？没有聘礼，她哥哥怎么能说到媳妇呢？轻轻拍拍的手，转头，声音同样沙哑：“妹啊，回吧。”

“狗子哥。”女人的声音透出惊惧、痛苦，微微发颤的手抓住他平放着的手，“狗子哥，你说，我这日子还咋过下去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默默地听着。“他打我！死命的打我！就因为我说他不能再去找那个女人！”女人在哭，眼泪成串的落下。他试着去给女人擦掉眼泪，女人哆嗦了一下，脸上、脖子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淤痕，肿胀不堪。他握紧了拳头。女人的声音传来：“他找茬，非说我偷人……狗子哥，他那么说，我就真的……你躲什么？”女人拽开衣服，把他握紧的拳头贴在那柔软的胸部，“你不喜欢我么？你敢说你不喜欢我么？”他拽回自己的手，那手上，还留着那柔软的感觉，大口的喘了几下，他静静心：“妹啊，回吧。”

“狗子哥。”女人的声音虚弱不堪，强自挣扎的身体扑进他的怀里，“你再也赶不走我了！孩子没了，我再也不要活了。”剧烈的疼痛使她不断的痉挛，声音越来越弱，“狗子哥……为什么当初你不娶我啊……为什么那次……你不要了我……现在……现在……你再也……赶不走……我了……”他紧紧抱住那振颤发抖的身体，自己也在剧烈的颤抖，他不能救她了，那个穿这淡紫色裙子的小女孩，那个淡紫色的美丽的梦。

他抱着她，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尽管多年没有走出家门，但他一直就知道，湍急的河水还在那山坡下流过。他抱着她，一直向那里走去，如同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他抱着她走上岸。河水漫过他的腰，漫过他的胸，漫过他的脖子，他紧紧地抱着那个逐渐冷却的身体，轻声说：“妹啊，咱回，咱回！”在河水漫过头顶的一刹那，他仿佛能够看见了什么，是月亮吧，又圆又亮，带着淡淡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