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个青年女子的下午
我只在手边搁浅生命
仿佛我的下午
爱与微笑 都是神奇
1、给她素昧平生的外婆
针线盒子真美
那里面藏有外婆的老花
还有间或门槛上的
微笑
我是没有见过你吗
母亲也记不得你
我只撑开偌大的花园
邀你同饮
设法住在诗歌的白房间
并且 趁你沉睡的时候
搂住你
白石筑成的小房间
我住不进去
我只徜徉漫步 偶有造访
看你在门口梳头
抖落一地的流云
如抖落病痛一般的轻松
我们告别了很久
像一缕天堂的光线般久远
我只一日一日地注视你的身影
头枕着你的安眠
2、与彼相安
原本蜜蜂在我的花间做巢
我与它们相安无事 好自为之
手捧咖啡的时候
我知道那不是它们想要的香
而它们投奔的花蕊
也不是我所习惯的醇芳
我规避忧郁已多时
明朗的人总是暗箭难伤
而我探向它们的问询
则有着六边形的多孔寂寞
房子在午后迎来风雨
我们端视苍老 暴露伪装
并在甜蜜酿成之前
相互做梦
3、砂砾之舞
空与透明 不隔山不隔水
裸足跳舞的人们
脚底尽是火焰或者砂砾
苦难的奔忙者
我们之间总有铭心刻骨的联系
你看起来像个小孩
而我
看起来很像你
别去追问鞋子关于里程的事情
其实只要追着一处
无休无止的奔跑
蓝天 花海
或者绿色日子的入口
我们在水边
究竟谁先睡着并不重要
谁被错过都不足惜
2005/10/18
二、天 元
他就在我的对面
一直坐着
两棵树的对望
也是如此青翠
1
他头上的果实纷落
他看来处变不惊
摊开掌心的纠缠
他掐指便算出我的未来
一条路
去往沟壑 所有的荆棘汁液饱满
他致力于欺骗 并试图挽救一个女人
在某个燃尽烛火的黄昏
摆弄皱纹佯装干渴
拍打所有行经的羽毛
看它们在尘土里跌跌撞撞
巢穴与天空皆被颠覆
我们只坐在这里
我们正飞往何处
有人桌上对弈 有人暗里偷欢
爱人等待的容颜
只是某个信封里的旧书签
2
我们总是费力地做梦
做千般旖旎万般神奇的梦
我们在醒来时喘息
伴着逃亡的黑 悬挂的白
还有一两个天使乖张的问询
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月亮看不见天蓝
我们只能听见百日咳的孩子
在花园的尽头埋下玻璃碎片
还有垂危之人多余的头疼病
3
北方湿沉的地面
碰巧赶上荞麦的人间
我摸了摸金黄又碰了碰苍翠
接着宣告我是连接四季的人
这个秋天超速旋转
树叶飞舞袅若云烟
女人的口红胭脂以及嫉妒病
像花儿一样在窗口站立
默念着永远
浪花忽然崩溃成海
顽石开始纯白如雪
我的你的她的他
仿佛某个习惯被颂读的咒语
全体匍匐于发凉的秋千架下
哭泣不出声音的 只是那么
一粒两粒三粒盐
4
对弈人将手指收回
放在膝盖上互相按压
秋天的夜晚
就这样毫不怜惜地
侵入一段构思完整的惦念
你数着无名指上的骨节
我数着你满身覆盖的落叶
谁来数这宽阔的河水
瞬间忧伤了多少条鱼
我们是一样地
用这样静坐的时间
看薄雾拂过低空
看善良得以昭雪
看一个两个干燥的理由
在最中心的位置
陷落于一场无休止的睡眠
2005年10月21日
三、简 秋
芦花白
芦花亲亲
发丝乖巧
秋天安详
1、我们都来跳舞吧
火跳舞
把自己跳给它的黑夜
我跳舞
把自己跳给你的脚尖
其实偌大的草原空空荡荡
我只是在跳
心只是在唱
远处炊烟的寨子
新娘没有新郎
2、所谓江湖
他们都在写着江湖
厮杀以后相恋
紧袖口的女子美目流连
黑剑柄 白雪莲
各自不相见
江湖是一句莫名的偈子
所谓江湖
只是两面水和一个远方
一只燕子 满目含烟
3、落
醉的都会碎
梦的都会醒
金黄的叶子都会落
小绿芽沾沾自喜
卖炭翁闭门家中
不痛不痒的日子
不痛不痒的窃喜与等候
4、尺 素
有人跑丢了钗头的凤凰
有人正说起孤坟与轩窗
长亭默默 无处话凄凉
秋天开始哀哀
秋天总是如此来
身体在尖叫 表情很自然
找不到与自己相似的种子
或者已经找到了
只是一颗游荡
一颗深埋
5、凉
凉一下
又凉一下
尘土之所以亲切
是因为月光遥远
风什么也不曾吹走
只是树叶和轻愁
正巧开始舒展 继而晃动
青春为君好
日暮为君愁
最美的爱情表白不过如此
6、秋天随手拈来
无法下笔是多么幸福的事
你可以绕着家园
转来转去
你可以揪住瓢虫不放
探得关于梦想的零星消息
它背不住忧伤
它说庄子就是蝴蝶
它说孟婆酷爱煲汤
它说悲哀的旅行人仰马翻
它说左八步右八步之后
你一定还是原地不动
但闻得到飞翔的味道
秋天简简
2005年11月1日
四、阴历十月的天的晴
踢枕头 抬下巴
七仙女飞得漫天都是
黄昏悄悄打起瞌睡
1
小虫子绕着我们的头
飞个不停
夏天都过去了
它们还是飞个不停
由此看来 我是香的
你是沉默的
我的香被它们闻了去
它们越是飞
你就越是沉默
2
核桃必须吃那种带壳的
袋装的一碰就碎
理发厅前面
飘着花毛巾的红蓝绿
坚硬的秋天还有柔软的午后
我都要小心地碰碰看
这样
遇见坚硬不会生疼
遇见柔软不会伤害
3
窗户不漏风
世界很安静
橙汁是用来变质的
该说的话都在衣柜里
吃光早餐饼
开始想念一朵有刺的花
想念它的爪子
想念它与它的枝叶一起
旁逸斜出的样子
我的日子禁不起缠绕了
但我的花可以
4
多希望是黑皮肤的孩子
夜来出行
只要不穿白衣服
安全而秘密
白天可以躲在家里
啃手指吸海绵
或者使劲看盆子里的橡皮树
把它看定格
春去秋来
都只好绿绿地活着
5
其实我们数的羊
都长在我们身上
只是蛰伏着不太出来
等你睡着
它们会站成很多排
开始白色而有序的游行
两只羊就可以组成完美的梦境
三只的话有点乱
如果是四只
那是我们各自的两只羊
在梦里走着走着
遇见了
6
七楼的人在吊嗓子
她唱着长亭外古道边那首歌曲
她在送别谁呢
总之我听着还好
心情安然无恙
我可以想听就听
而且不想试图去敲她的门
看见她唱歌的那个阳台
挂着毛绒玩具
或者铺着一地等待烘干的
书信
7
话梅不会说话
它把甜给了我
把酸留给青苹果
原来我们三个
彼此那么知己
我要叫叫你们的小名字
然后为你们写下这些
很小很小的诗
2005年11月8日
五、积木人生
这个世界完全陌生
我们一起来重建友爱
1、桃花陌生
我是远道而来的桃花贩子
身背桃红的褡裢
卖桃花给泥土
午睡的人还没有醒吗
你梦里的姑娘正从窗前经过
她眉眼端正 好模好样
你永远不醒来 不看她 不投花朵
她就永远不会探访你
还有你比夜还大的屋子
2、刺 青
我看见三五成群的鱼
就这样穿游你的身体
它们忽来忽往 沟通你的灵感
和颇为坚硬的纸笔
你说想要春天离不开你
就如同你离不开那年的美酒
如同美酒
离不开美人如玉
3、昙花在奔跑
我只离开半刻
你不要偷喝我的牛奶
偷吃我的青菜
最关键的
是不要偷窥昙花的秘密
一定有什么在奔跑
仓惶地丢下一卷画册和一包香料
图穷见匕首
我不要你背着我
被这样的美丽刺伤
4、天黑黑
来
给你听一听天黑黑
给你挂蚊帐 写诗歌
再给你的毛绒衣服
悄悄地挂满苍耳
我的左耳朵归你
右耳朵自己支配
还有其他玩具在生病
而且统统和你一样
打不进针剂
5、虫 牙
然然捧着脑袋
说她的虫牙
每天在捣乱
让牙医补好它吧
顺着长满泡桐树的街道
左拐 右拐 再左拐
她说她一路都在观察叶子
叶子落了
就不烂了
所以 牙齿拔掉了
就不疼了
6、卜
老和尚掐指一算
他和她
前生一对画眉鸟
来世两腮胭脂红
这在你我的眼里
没有什么分别
就算过去是大豆
将来是蓖麻
只要被种在同一片园子
就是最最诗情画意的幸福
2005年11月11日
六、十楼一座雨花台
我有卡布里的季候风
它们就在掌心斡旋
这不是很好
我多想放它们出去
又唯恐它们就此离开
1、十楼一座雨花台
那是初冬 每个人都有高傲的下巴
轻慢的嘴
我听见那些崩裂的声音
嘈嘈切切如雨落下
而分明是有什么像着花的
你抬头的刹那
我迎你的面庞
还是我们身后漫过的流水
被布置了一夜夜
瑰丽的情节
2、印
了望是极尽风情的事
我可以让风吹拂
或者让风躲开
我们的脚印深深浅浅
我们的生活零零碎碎
一直存着这样的希冀
我要你是太阳浇铸的明媚
我要你有绿叶的笑声 青芽的心
我要你前生今世的躯体上
有我一块很小的印记
3、藕花乍开
你说
等所有的荷花都长大了
你定能找到另一个自己
丰满而结实
还有那双莲蓬的眼睛
我要另一个自己做什么呢
就像清水会在清水里
蓝天还在蓝天上
而我会依旧地
坐在你身边
给你讲梅花开满山的故事
4、慢
譬如朝露 去日无多
这话是谁说的呢
慢是我们的生死速度
春天大好 人间美满
白驹偷偷越过它的缝隙
我们的船桨寂寂
我们的手掌空空
我们将自己都空余出来
准备盛满所有慢条斯理的对话
你看天蓝着吧
是的 蓝着
你看草绿着吧
是的 绿着
你看我们的树在长高吧
是的
我们的根须都连在了一起
2005年11月15日
七、倒叙之初
小心轻放 玻璃易碎
你在透明砂纸上写下诗句
“带回青草 每日顾盼
尝试纯白如雨的浇灌
并假设它的成熟”
1、轻尘·软絮
一切的愁苦极端盛大
一切的伤心偏于琐碎
谁能绕开掌心的苹果酸
或者 规避幸福的鸭梨甜
生活的面貌原本如此
乌鸦只是黑 不会替代悲哀
篱笆只是竹篾
而关不住任何雀跃的心
相思病都是碰巧染上的
你摇摇头发 抖抖衣袖
你爱上之人的脚步
密集如窗前银杏 稀疏过帘外春雨
你只磨蹭脚趾
翻开郑愁予的寂寞
此时花瓶围着花蕊
并准备为之神魂颠倒
2、银白·浅绿
风景去向风景
玫瑰吞吐玫瑰
有爱的人温婉含蓄 和蔼可亲
而今夜的耳朵
必将与花朵一起旁落
月色终会狰狞
除此之外 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请你在蒙蔽之前
宽恕这个世界的深浅
光线只是从窗台转移去了草坪
传说遥祭需要面北进行
而你无法找到任何
关于它已然离开的证明
3、葵花·飞舞
落地开花的是你
手举微笑的是你
午夜清水 开至荼靡
端端杯子 便看见嘴唇干裂
挥舞手帕 便有人身影渐远
青春掩面 老者佯睡
谁在那里肆意踢踏 按压鼓点
开窗 爬天顶 手可摘星
葵花 葵花
夜晚是你的劫狱
这里总有人赞美你
赞美你圆形托盘的容忍度
却也总有人嘲弄你
和你那笑着也要埋下果实的心
4、深邃·甜蜜
情人悬在钟摆上
她说你看
灌木丛纹丝不动
风无法通过
裙摆无法通过
我于是也无法通过
你这完整而封闭的冬天
你的灵魂遭遇劫难
你总是在虚构雪 或者臆想春景
你身处冬寒与日暖的夹缝
你呼吸冰凉空气 说我煊热的情人
象我的钟摆
不偏不倚
不离不弃
2005年11月21日
八、方 寸
你把叶子雕成方形
你说春天需要搭建
你折起经年的旧诗篇
你叹气走到月亮前
1
你诀别了风
掠夺了我的忧伤
接着就地生根
不等候 不守望
只暗自深埋下那些不可知
比如夜莺在凌晨几点歌唱
比如水要蓝得多深
才会吻上斜阳
2
爱情之后
该有更为深远的爱情
尚未填满陶瓷花瓶
星星们都还美丽
你的样貌经年不变
你的发髻遍染了夜色的青
你定是某个人的
忍不住的小欢乐
他会为你揭开冰雪 掷下花蕾
然后孩子般地
在雪地的前面后面
左边右边
跑个不停
3
我只要一畦白菊
和一扇敞阔的窗
我要白菊很香
香到可以被我隔窗闻见
我要窗子很满
满得似乎那菊花香里面
还有些别的什么
4
隐士的日子该是山高水长
白马啸天涯 落日坠花乡
而你只有一件蓝袍子
你称那是蓝天的倒影
你说春天是善良的发源
身居林地
檀木是你的肤色
檀香是你的口气
你行走坐下的姿态
就好像某处正在消退的风景
5
风铃小唱
紧赶慢赶地 跟着风儿碎
花 终于要大片地开了
此时该做些什么
田野里没有我的秋千
荒漠上没有我的背影
我若缺席了幸福与苦难
也便缺席了整个四季
6
天空放下雨水的线
忧伤为饵
垂钓了我们的思想去
桃花一样轻软的女子
明明暗暗地在哭泣
她说她找不到白月光
三寸金莲点地
纸伞飞离
远去的爱情
却在身侧的天空下
兀自淋雨
7
还是没有人来
夜如老者般松垮
僧人静坐
青灯冷榭吃斋念佛
院里的白衣裳蒙了灰
老树为自己
画下年轮
2005年11月25日
九、偈
我坚信我被赋予的青春
深远过掌心的皱纹
1
藤椅上的女人面色潮红
她的来历卑微
她独自占有四面墙壁
独自焚烧往事印记
独自热泪汹涌地告诉我
这是她钟情的第十个月
她是某个人微小的远方
她授予他不分明的道路
她独自在这里惴惴等待
落日熔金 烟柳含蓄
她说在今夜会被梦到
而且是以梦的形式
被梦到
2
我甚至可以被动摇
如果让我在末日的颠峰上舞蹈
我甚至可以动摇
我所有已被封冻的意志
回转身告诉丘陵山川
我曾多么地依恋于斯
告诉星宿 纸扇
或者任何背对我的身影
我只是无法正视你们的褶皱之美
而决非不爱
究竟是什么人在授意
我生命的甬道狭长寂寥
我缺了那么多的变迁和淋漓
依旧可以如此地微笑
阳光抵达涟漪 河床保持缄默
我动摇了我的意志
我想和水里那个浑浊的自己
脸贴着脸 一起听见落叶
听见十月之风
缓慢地行走于生命的琴弦
3
玫瑰被我们用旧
夜晚也开始低靡
那些红的黄的白的伤逝
象被断送了春潮的河流
只拖着空虚的躯体 继续生活
我们居住的地方没有伞
所以很少落雨
这是事实的真相
还是偶然的蹊跷
我们只是知道
当我们的掌心互握
那些之间的纹路
便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你说不疼 我说不疼
4
或许会有某个人的身世
将被倒映于我的时代
连同他的配饰 他的青春 他的名字
走进我尚未酝酿的传记
此时气候成风 悬着我瘦弱的几十年
菊花般飞转 继而跌落成泥
佑护一方碑石的冷冰
你听萧萧的秋天多美
蝴蝶如葡萄般沉静 时间动辄粉碎
而我们还在这里映照彼此
白昼完结 月亮升起
2005年11月29日
十、西风恋歌：给母亲
红脸庞的女儿
秋风里回望
她的母亲不在身旁
她说村庄的车轮碾过她的心
她说母亲一定还在那里
1
甬道窄小阴冷 冷得刻骨
风暴灌满楼阁
这是金属质地的风
你感到自己的身体
磁石一般地回应
你走进院子
听见花朵咿咿呀呀地喊疼
你翻身睡去
就连夜晚 也被缀上生硬的鳞片
而你终将不是风的 也不是鱼
你只载着这样的冷与疼
规避于这座醒着的阁楼
而救赎了整个的花园与梦境
2
你认定我是衔接你梦境的人
你难道不担心
我只是蹩脚的梦者
慌张而窘迫
获得你的只言片语便无情离去
而这些抱怨你都不曾听见
你只放心地开始最均匀的呼吸
我呆坐在这里
端一杯冬日倾斜的水
观看 遗忘 也重新开始了
一切
3
镜子始终在等候你
等你钻进它最温暖的水
十二月开梅花 你逃也逃不脱
你在哪儿休息
哪儿就被我守望
并且遥遥看护着
我总在日出之前
便开始怀念了
大房子被细密的星光覆盖
它们细小如手指
仔细地牵着我的眼睛
黄狗从门缝里张望
而我早已不在里面
我如此进行着自己的旅程
移舟烟渚 旷野天低
我不曾落宿别人的旅店
我举止得体 我礼貌如温润的瓷器
可是我总在日暮以后
便开始怀念了
我曾那么细密地承担着
某个人的叹息和微笑
4
从一双苦涩的眼睛里
你将看不到照耀
我记得这句话
在大地酝酿荒芜的刹那
便准备好了
眼睛里的丝绸与甜酒
歌唱一定可以冲破低垂的门帘
黑夜的海上也定有往来的船只
温热的米汤滋润喉咙
明亮的灯塔导引航程
我的春天有绿色的屋顶
我的秋天有金黄的心灵
而我偶尔的严冬
也有洁净的花朵在水里生长
我一定无法逃避热爱
正如我无法逃避你
2005年12月3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