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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诊所里最靠近落地玻璃窗的床上打点滴,只是因为我想看着外面那一片白花花的阳光。这样晴好的天气,无论如何却冰凉着我的心了,有谁相信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六度呢——冬天是荒谬的坏!我想起志摩的话,大有一番灵犀相通的惺惺相惜了。 诊所对面是一家民办的幼儿园,园子里正传出孩子们稚嫩的歌声: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想起我和他们一样大时,在老家的农村,常常的会有一帮顽皮的男孩子追在我后面一齐拉长了怪怪的腔调:燕子燕子扯溜串……由于年代的久远,后面的内容我委实已经想不起了,但我那时又羞又恼的模样儿却记忆犹新,小小的我不与他们争执,只一路哭哭啼啼地回到家里,责怪妈妈给我起了这样的小名,妈妈笑说,你是出生在南方啊,你叔叔给你取名燕子,是盼着你快快飞回家来呢。 如今久居城市,有谁还记得我的小名啊,只在回到老家时,才能听到父母和村里人这样亲昵的称呼。有一次儿子夜里说梦话,我还在床头看书没睡,我听到儿子咕咕哝哝喊“燕子妈妈”,我问,你还知道妈妈叫什么名字啊?儿子又咕哝了一句“网名小草呗”,这小东西说完梦话翻转身又忽忽地熟睡了。 很冷很冷的冬天我是不迟疑的甘愿进地狱本身去试试的!然而这种想法到底更为荒谬!不如来一场无关紧要的病,像今天这样,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沉沉的睡,或者醒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想一些心事,或者什么也不想。生病的时候还可以充足享受家人的关爱,妹妹会早早过来,煮了排骨汤,又满屋子里打扫卫生,我躺床上并没有睡着,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她忙来忙去,得意得不得了。就连小小的女儿也学会懂事了,吃饭的时候说,妈妈我涮碗。我吓了一跳,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女儿说,你手上有针眼,不能进了水,我来涮碗吧。我心里一暖,我想起饭前在网上看的一篇《打碗花》的文章,我将这文章复述给女儿听:有小兄弟两个,和妈妈一个时代的童年,只因贪玩摘了一种叫打碗花的花朵,回家洗碗时弟弟便不小心打破了一只。他们害怕呀,怕父母回来挨骂,就把碗原样对好,放在一摞碗的上面,但他们又心虚得可以,做好了晚饭,把屋子打扫干净,主动把猪食给喂了,又给父母温好了洗澡的水。父母回来以后,表扬了他们,可是等妈妈去拿碗盛饭的时候,一只碗就破了,妈妈走过来对他们说,一只碗本来要破了,一拿就正好破了。妈妈笑了,爸爸也笑了,弟弟也笑了,弟弟表功呢,说,今天的碗还是我洗的,妈妈说,恩,你不说我也知道呢。 女儿也笑了,女儿说,弟弟可真傻。我也笑,我们那样物质贫乏的童年,损坏了家里的哪怕丁点大的东西都紧张得要命呢,打碗的经历,相信我们都有,然而今天读来这样的文章,却是多么珍美的回忆。这在今天的孩子来说,打破了一只碗,连眼睛都不会眨眨的。我们和他们,到底有着不一样的童年。如果让今天的我来选择,我还是愿意回到自己清苦的童年。 朋友小芹发来信息说:我明天要去做掉这个孩子了。我心里唏嘘不已,有着微微的疼痛,除却感同身受的身体经受的疼痛,更有替她心里的疼而疼。就在上个月,我还在西峡,半夜里接到她的信息,她说,他们打架了,只因为她发现了他的出轨。漆黑的夜里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字,我震惊得不得了!小芹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是百里挑一的聪明灵巧的女孩子,而且他的老公也是我眼里很不错的一个男人,对女儿,对老婆都堪称上典范,曾经让我羡慕得不得了。小芹在电话里说要离婚,我坚决拥护,我说,换了我,也一样会跟他离!接下来的几天,我总要在电话里接听她长长的哭诉,我劝慰她,冷静下来,慢慢去解决。可是这种哭诉渐渐停止了。他认错了,他不愿意离,这个年龄的女子,又有几人与我想象中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呢?不曾想接下来她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在此之前她一直与我说,想再生一个儿子的。我知道前面不久的经历会让她再次犯了难,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知又犹豫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唉,女人啊,我知道,换了我,我不会饶恕这样的错,宁肯一个人吃苦! 昨天上网的时候,一个朋友在聊天时告诉我,你知道周*得的什么病吗?是喉癌!他自己不知道。我心下一沉,不久前我曾和这个朋友一起去周*老师家里探望他,那时他谈笑风生的,恩,其实他做了手术以后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我们只能凑近听他耳语一样的谈话,但他分明谈笑风生的样子,这让我放心下来。我还跟他开玩笑说,以后我们可以常常聆听你的悄悄话了!周*老师是本地知名的散文作家,我们是一对忘年交,他大我两轮,我们都属鼠,他经常戏称我们是两只老鼠。他关心我的写字,常常鼓励我要多写,更要尝试一些其他的题材。我不以为然,我偶尔写些不入流的字纯粹是打发时间的玩。他还几次三番劝我出一本书,他要亲自来为我写序,我坚决地反对了,我说,我那些字,小女人的心情文字,倘若自己看看也无妨,若出书的话就有伤大雅了,再怎么说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知道自己拂了老师的好意,因为他曾说过,别人出书都是求着他写序的,他认识那么多人,唯我是个变数。他是命运多劫的人,一次心脏的大手术,一次喉管的切除术,两次让他死里逃生,但他依然笑对生活,让我觉得,我的朋友,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其实谁又不怕死呢?但既然万事万物都在轮回,死又有什么可怕?前不久娘去逝了,我痛哭了好一阵子,到现在总算平静了一些,想想那样受罪的她,总算也寻求了一种解脱。我常常想,我要是死了,一缕轻烟逐风流,我会在死前要求我的亲人,把我的骨灰撒到白河里去,融入河水,裹于鱼腹,唯不留这世上一丝痕迹!有一次我与上了年纪的姑姑说到这样的话,姑姑怨我:小小年纪,不许说这样丧气的话!我嗤之一鼻:说了又怎样,我说死就能死得了嘛?还记得娘住院时,疼痛让她忍受不了,她对前去看望她的那一帮信神的老姐妹说,我怕是要活不成了。哪知她那帮姐妹闻之耸然,异口同声祷告:感谢主!千万不能说这样的话,上帝不让你死,你便死不了,说死就是违背了上帝的旨意,你赶快忏悔吧!我在一旁听了偷偷地笑,真的有上帝存在吗?真的有命运一说吗?——人们往往把难以解释或者根本无法解释的生命现象称之为命运,这样看似极为荒谬的定义,倒还有几分道理的。 我想死一次给你看!这是爱我的那个人在这个冬天写给我的诗。 我最初看到这诗的时候,默默地一个人流了很长时间的眼泪,那时刻午后的阳光洒得我满屋都是,谁也不知道她坐在这样的阳光里哭泣是因为经受了怎样的委屈。本来宝贝儿一样揣在心窝里的爱情,一不小心它就碎了,碎了一地。你不必去捡拾,因为片片都是看似纯美却浸透了鲜血的回忆,你更不必妄图去修复,因为它早已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它只会让你爱得愈深,疼得愈切!只有去遗忘了。我对他说,亲爱的,当我们老了,再也没有能力去计较爱情的得失,我把自己交付与你,给你十年在一起的时光,来报答你的爱。 这样的承诺如果可以,我愿意支付。我是重情重义的人,我一直不肯辜负我爱的人,情愿受伤的永远是自己。但谁都知道,那时的天与地,人与物,又会变得面目全非了。也许阑珊人说得对,在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爱情真是一场奢华的梦! 忽然就盼望一场沸沸扬扬的大雪了。昨天扎针的时候,护士说,你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吗?我笑笑,因为我昨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外套。她又说,去年你也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在这里输液,是那件镶有纯白的动物毛边的,我一直记得,好看呢。我仍旧只是笑笑,在心里说,恩,我喜欢白色,我喜欢白色的纯粹和简单,仿佛如同一场雪,能净化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干净的角落,能安抚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安分的灵魂!前天携了儿女回老家看望父母,我带着孩子们在长满麦苗的田埂上飞走,我也是这样对他们说,我说,如果下一场大雪就好了,你们看这些麦苗,飘雪过后,肯定会疯长起来的! 圣诞节快要到了,驴友们组织去伏牛山滑雪度假区度过一个欢乐别致的圣诞夜。我在网上报了名,我想我索性带了孩子们,扑到冬天的怀抱里去好好闹上一闹,我们在无边的雪野上飞翔,也好搏一搏这严酷的寒冷。对于生活,我已经久于被动地应付了,这实在不是原来的我,我要做一点改变。 2005/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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