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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医院的回廊穿过,高跟鞋轻轻打在冰凉的石板路上。我喜欢这样一个人默默走路,走着走着,就去数地上的落叶。
很长的一段回廊,只有三五片落叶,这里本无繁茂的大树,清洁工又不停地扫来扫去,忽然就心酸。想起在养子沟的山间,踩着厚厚的落叶,满世界铺陈着浓冽的秋色,城市里,却永远只是零落的秋,就连告别,也显得如此的急促。 一向健康开朗的娘,突发重病,躺在医院里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自从她被确诊为胰腺癌,我在网上又查了相关资料,了解到胰腺癌患者手术和化疗效果皆差,且90%从确诊到死亡不超过半年时,我就下了决心,只要娘还在医院,我要放下手中的一切事,陪伴着她走过秋叶一样飘零的最后日子。 来到电梯门口时,手机响起了短信息。很意外地,是他发来的。 自从决绝地转身,我再没像过去的几个月里时时刻刻守着手机,守着文字来去的甜蜜和幸福。我知道,成年的我们,其实都有很强的能力去医好自己的心灵,谁对谁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各自去走自己的人生。 他在信息里说,我想去你那里安静写三月字到年底,陪你打球跑步过冬天。只想做三个月自己的事,只想去好好爱你,以后漫漫人生,有戏还要唱,没戏也无怨无悔。 门开了,我合上手机,一步跨进去。电梯缓缓上升,仿佛穿越时空,旧时的日子滚滚而来。从相识到相爱,我们走过了一段漫长而艰辛的路。曾经的爱情是那样美好,散发着馨香之气,使所有知道我们故事的人都感到温暖。然而,谁能抵挡自然的脚步?爱情进入了秋季。 我用十二章节 向我的爱人低头 我愿一步一跪 为你以后行走 我心里动了一下,这是他写给我的《十二章》中最后一章,我本不想记得,却一直不能忘怀。走出电梯门时,我却只是又想起《半生缘》里曼桢的话,她说,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是啊,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让一切过去吧,就像,关闭在电梯门后那些原本并不熟悉的面容。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是没心没肺的女人。 来到病房里,娘正疼得蜷缩在床,脸色已黄得不成样子。阳光穿透窗玻璃,毫不吝啬地洒向她的病床,是这样一个晴朗而忧伤的秋日。因为疾病,竟不能进食,一吃就疼得要命,娘有三十多天滴水未进了,全靠输进去的营养液养着,昔日胖胖的她如今瘦得皮包骨头。 我一手握着她扎有吊针的手,一手替她去捻背痛的地方,如此的受苦,我知道所有安慰的鼓励的话语都显得那样苍白。我说不出话来,而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她,眼皮有气无力地耷着,努力地想睁开眼来看我,却只睁到一半又缓缓合上了。 她已经病入膏肓了。我心里又是被锥刺般的难受。我们曾经一起走过那么多相依为命的日子,我们结下了那样深的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情谊,我想着以后还有多少知心的话语要跟她诉说,我却只看到那黑色的幕布一点一点拉上。 生生世世,谁欠了谁的,谁是谁的伤?谁安排了今世的别离,谁又预约来生的相遇? 泪水冲出眼眶,模糊了白色的病房。在墙的一角,我蹲下来,揩去眼泪,回复刚才的信息,我对这个男人说:这一年的伤心事,对我来说都已过去。忘了吧,我的心已高高束起,再不爱,再不痛!对不起。 多情自古伤别离,更哪堪,冷落清秋节。 因为爱,离开他。也是因为爱,不忍离开她。这样寂廖的秋,如果说适合去回忆,不如说更适合去遗忘。也许回忆是为了更好地遗忘,在疼痛之后依然微笑,我的心,又向着欣欣向荣的春! 就像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无论怎样,我们都应该积极、健康、向上地活着。 2005/1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