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兰 （七  改嫁）

天蒙蒙亮的时候，杏兰和母亲一起起来了。她这个早起的习惯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她的孝顺她的听话顺从，加上倪桂平的愚昧和武断。造成了她现在难堪的境地，青春之花朵过早的凋谢了、枯萎了。她的满面愁容，她的清瘦身材，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得多。结婚到离婚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杏兰竟是满脸的沧桑了。正是青春期的她却有一个满是伤痕和忧愁的心灵。

倪桂平由愁到怨，看王震声越发不顺眼，满心的不顺都发在了他的身上。如果没有那个误会，哪会有杏兰的今天？哪会让我倪桂平这么遭人轻视？还连带着害了孩子。架是越打越厉害，天天都有争吵声。她心里可怜杏兰的处境，怨孩子命不好，甚至相信了宿命，觉得杏兰天生就是命硬，克父克夫。所以心里的怜惜变成了冷漠，杏兰就是她的一块心病。让她在杏兰面前惭愧，在邻居和前夫的家人面前没面子。杏兰这个已婚没家的人，更是让她头疼，她在到处托人给杏兰找婆家。

杏兰的离婚理由一直是个迷。人们觉得蹊跷，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也有传言说杏兰有病，犯说道。不然怎么刚结婚就离婚呢？所以邻居们都不敢给保媒了，另外杏兰是活人妻，已经不是处女，她的身价已经大大的降低了。偶尔有给保媒的，对方不是岁数大就是离婚丧偶有孩子的。杏兰的精神被这些来保媒的人彻底击垮了，离婚之初她还没意识到情况会这么糟，现在看离婚这次地震的余波远远没消失，在继续的扩大着。

冬天的早上是一天当中最难过的，炕凉了，屋冷了。要烧上火屋子才能暖和些。杏兰往灶里填柴，往锅里填水。给大家烧洗脸水、烧喝的开水，之后要做饭的。她在家，倪桂平的家务减轻了不少，衣服有人洗，屋子的卫生有人搞还搞得很干净。可是她再能干也不能减轻倪桂平的心里负担。她恨不得一下子把杏兰嫁出去，免去邻里的议论和指点。

吃过早饭，杏兰依旧继续自己的劳动日程。擦柜橱的面，扫地和院子。倪桂平坐在炕头钠鞋底。她们即便在一起也不怎么说话了，杏兰是个少言语的人，倪桂平更觉得没什么可说，不说还好，说了倒难受。所以白天她们在家时，除了杏兰请示做什么饭，做什么菜的时候说话，其他时间不说话。

哐当一声，院门开了。齐桂琴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走了进来。杏兰看到好朋友来了，很开心的去开门迎接。进屋后齐桂琴介绍说这个是她的母亲。倪桂平热情的拉她的手到炕里边坐，然后告诉杏兰给这个姨倒茶。她们先论了年龄，一论还是齐家母亲大几岁。于是杏兰就叫大姨了，齐桂琴叫倪桂平老姨，这样的称呼完全来自于两个孩子的朋友关系。女人家好交流，见面就熟，尤其说起家庭、孩子、丈夫等。共同语言多得很。

说了半天家常，谈了半天养猪养鸡。齐母转了话题，把来意说明了。

“他大妹子，我来啊是为给杏兰保媒来了。我听桂琴说了杏兰这孩子的事，很可怜。姑娘大了不是留的，更加上杏兰这个特殊的遭遇。我想啊，你的心里肯定不痛快，肯定犯愁呢。”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倪桂平遇到了知音一般的哭出了声。这么久了，她的心里也苦啊。和王震声除了打架不说话，何况杏兰不是他亲生。很多问题都是倪桂平一个人给杏兰做主。可谁知道这个主做到今天这个份上。她比所有人都知道杏兰目前的处境，以及她的错误决定给杏兰造成的毁灭性的打击。听这个大姐一说，仿佛钻她心里一般，她感动的一肚子苦水都要倒出来。

“大姐啊，还是你知道我啊。你说的咋那么对呢？我心里苦啊，没有人可说。杏兰更命苦，自小没爹，苦水里泡大的孩子。本来想能读书就能有个出息。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吗？打算嫁给王震声就是想让杏兰念书，没想到他除了他的孩子和喝酒耍酒疯外，没别的能耐。我还是给杏兰当爹又当妈。要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领着杏兰个人过了。现在可到好，把个杏兰坑了，这么大的姑娘还是个活人妻，可怎么整好啊！“倪桂平说到这里已经是大声的哭了，。杏兰也大声的哭，齐家娘两个也跟着流泪。

“大妹子，杏兰，咱不用愁，好女不愁嫁，杏兰这姑娘我听桂琴说就很好，今个儿一见，更是喜欢了。我来呢就是给杏兰保媒的。这家孩子多，六个，我要给杏兰介绍的是老二，叫李广文。这个孩子今年２６岁，岁数大点，他是我们分场的电工，在综合厂上班。都是因为家穷，孩子多，没说上媳妇。要是家庭好些，那早都成家了。我看这个挺合适的。杏兰二婚，能找个小伙不容易。就是长得不怎么好看。看看你们的意见，要同意我就通知那头，相看。”

倪桂平一听这条件很合适，不是庄稼人，好歹也让老杨家和老江家的人看看，我们杏兰到底没找种地的。她愉快的答应了，问杏兰如何？杏兰一听条件比江海强，也就同意了。

杏兰想早点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到处是熟人的地方。她整天连屋都不出，就是怕碰见别人问她，她没法说。这个条件杏兰喜欢。于是杏兰母女张罗着烙饼，招待媒人和杏兰的朋友。

王震声中午回家后，看到家里来了客人也很高兴。听说是给杏兰保媒的就更高兴了。他喝酒，也劝桂琴母亲喝酒。吃饭间，齐大姨又把李广文及他的家庭情况和王震声说了一遍。王震声也表示很满意。齐大姨的到来，让倪桂平想起了一句俗话：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这顿饭是很久以来这个家最高兴的一顿饭了。所有的人都是高兴的。

齐桂琴家离杏兰家大约有二十里地的路程。隆冬时节的北方，呵气成霜，滴水成冰。这里的交通不发达，要想去那里，要么是坐队上的四轮车，要么瞪自行车，要么走。自行车一个村子里也没几辆，所以杏兰和倪桂平起个早往齐桂琴家走。今天是双方见面的时间，齐家大姨很尽心，来回的跑了几趟了。终于定下了今天在齐家见面。她们带着厚手套，围着厚围巾，穿着厚棉袄。九点多一点，他们到了齐家。

开了大门，这是个非常整齐干净的院子，红砖门面的三间房子。屋里的热气已经把窗玻璃上的霜融化了，能看出屋里的温暖。这时齐家一家人都迎出来了，让这娘两个感到主人非常重视自己。进得屋来，一眼看到屋子里还有几个人。杏兰没好意思细看，但她已经猜到了那一定是李家的人。她低下头摘围巾和手套。这时齐家大姨给大家做介绍：
　　“这个是杏兰的母亲，这个是杏兰。这个是广文的父亲、母亲，这个是广文。大伙都坐吧！桂琴给你老姨和杏兰倒水，暖和暖和。”大姨说着吩咐着。

杏兰和李广文对视的一刹那，杏兰失望了，原来这个男人长得很难看，如果一个人的满分是十分的话，那他也就能得５分。杏兰心里一下凉了，她的希望一下就落到了谷地。她又一次明白了自己的身价，优秀的人、即便是个优秀的农民也到不了她的眼前。她的自尊和自信彻底的没了。自己竟是这样的地位。

杏兰和李广文分别给在坐的各位点烟敬茶，说着简单的话语。李家一看杏兰立即就同意了。这个杏兰要不是二婚怕是到不了咱们面前。要是能成，咱们李家可算有福了。他们的表情语言已经把同意两个字写在了脸上。齐家大姨不是第一次保媒，她看的清楚着呢。现在只看杏兰的了，杏兰同意，这事就成了。她注意的看着杏兰这边的反映。齐家大姨看懂了杏兰的心理。她把杏兰母女叫到东屋，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大妹子，杏兰，你们看着怎么样？就是人长得一般，我看别的都能配上咱们杏兰。要是　杏兰不差容貌。我看这门亲就定得！这孩子的条件好，工人啊，不用种地。上班挣现钱，月月都能见到钱。再说了一个老爷们不用太好看，过得去就行啊，能过日子才主要。最可心的是他是个小伙子，没什么罗嗦。要不找二婚的，那麻烦事多了。要我看啊，就定下来吧。”

她的一番话在这娘俩个的心里起了作用，她们在衡量着这期间的关系，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杏兰已经麻木了，她看着母亲说；“你看着办吧，我不知道了。”说完就看着地面再不说话了。

倪桂平又拿出了她的家长派头：“杏兰啊，妈看条件挺好的，你要是嫁过来，算家属，也能到这个综合厂上班啊，不用种地了，不用挨累了，丑点是丑点，可咱们的条件在这里摆着呢，不差啥，就这样吧。看看他们家能给多少彩礼。”

还没听杏兰的意见呢，她就谈彩礼的事了。这个母亲啊！杏兰已经没什么主义了。本来她就是个顺从的孩子，再加上这一段时间她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让她崩溃了。她听天由命了。

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杏兰被李广文接到家中几次，杏兰对这家人的淳朴实在很有好感。渐渐的接受了这个男人。

春去秋来，又一个冬天来时，杏兰再一次穿了婚衣。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她脸上的麻木和心灵的创痛，没有要为人妻的兴奋和激动。虽然她结过两次婚，可没有一次是欢天喜地上车的。她把自己的生活和命运看成了一片随风飘落的树叶。风把她吹到哪里就落到哪里。幸福、爱情这样的字眼已经不在杏兰的词典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