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出嫁十年

文/长风一啸

第一章嫁人

黄土平原的乡村响起第一声炮竹，是在凌晨的一点钟。高悬的下弦月，时而穿越浮云，时而快速游离云朵，仿佛要完成一项使命，在天亮前终结它的旅程。

炮竹声，不间断地持续到喇叭声响，鞭炮齐鸣，彩车列队，男女涌向街头，热烈欢快地活跃了整条街道，整个村落。

这一天，冯晓出嫁了。

乡村的婚礼显得异常人气，父老乡亲围的街道水泄不通。彩车缓缓驶过，冯晓的心跳动剧烈。初为人妇的她，梦里魂牵的东西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仅剩一点忧心，忧心今天的旅程，会是怎样的开始，又将是怎样地踩着节拍走进属于自己的家。车内反光镜里冯晓平静得连自己也感到奇怪，难道嫁人的浪漫总是涌动在心底吗？她用这样小小的问题来打发热烈气氛中的沉寂时间。

爸爸！爸爸还在哭吗？这时冯晓想起了临上车的时候，冯晓抬眼想看看爸爸，却突然不见了爸爸的踪影，妈妈趴在冯晓耳边告诉她。

“你爸，在后边哭呢？”

冯晓的心格登一下。

平日里，爸爸一直把对她的爱藏得很深很深。她不知道怎样对爸爸表达好的爱，只知道，爸爸是最爱她的人，最在乎她的人。

冯晓的眼里噙满了泪花，她在心中这爸爸祈祷着。

“爸爸，我会幸福的，我会报答你的。”冯晓第一意识到女儿肩上的责任是那么沉重，背负着家人所有的爱，走出了生养她的家。

黎明时分，妈妈不断地叫着起床。“快六点，还这么慢慢腾腾的。”

冯晓懒洋洋地起来，说“妈，还早着呢。”

“早，早，往后进了人家，也这样吗？”

妈妈正说着，伴娘先后来了，她们陪冯晓一同去美容院化妆。冯晓看妈妈着急的样子，对伴娘说“瞧我妈急的，时间还早，就象不赶趟儿似的。”

美容院里，同一天出嫁化妆还有一位姑娘。

冯晓到走廊有人打电话…….好熟的声音！冯晓试探地叫了句：“刘亭？刘亭！”

“谁呀？”刘亭走过来。刘亭走到冯晓身边吃惊地问：“化妆……你今天结婚？！”

“刘亭真的是你，我听着耳熟，你来做什么？” 冯晓斜眼瞪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今天我也结婚，陪新娘化妆来了。”刘亭回答。

冯晓意欲转头看，老板娘说“不要动”。

“对不起了，我要陪人家化去了。”刘亭说着走了。

冯晓莫名其妙地有些生气。刘亭是冯晓的同桌同学。冯晓这才意识到，出嫁原来还有迎娶，冯晓的心情阴了下来。冯晓这才记起来，当时刘亭和自己都没有向对方相互道声喜！

结婚典礼第一项，鸣炮奏乐！

冯晓低眉看着自己红色的裙装。她今天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她喜欢中国喜庆地道的的红。炮竹响在耳边，碎纸片却落在脚下。

随着司仪的喊声，冯晓自然而然地听命。她有很多话想对梁向阳述说，但只能用默契来完成一个个乡邻热闹的呼叫。

她隐约能够听到司仪宏亮的声音，但看见丈夫对拜，她也就向对方点点头，向高堂鞠躬……。

“亲一个？”有人喊了一句。

“亲的不够味！”

“再亲一个？”

有人把新郎的头按向冯晓。

冯晓明白这种嬉闹的气氛是婚礼中的关键环节。不知看过多少回，轮到自己了却紧张起来。冯晓知道自己在唱着婚礼中的主角，主角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频，总会引来闹喜者的亢奋。冯晓抑制住激动，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还要配合新郞完成半是隐私，半是喜乐的婚礼游戏。

婚礼持续了很久，那时的冯晓恨不得飞进新房，虽然不敢想象如浪漫的女子那样被丈夫拥我入怀。但她一直渴望新家的那份温馨，那份宁静，她还明白新家就在眼前，就差瞬间进去，但却被热闹的婚礼细节阻止在外，似乎在她身上，只有充分注入热烈，注入乡邻的关注，她才能成为新家的合格主人。

屋里静极了，风起来了，窗外的树枝晃动了。浅浅的灯光下，梁向阳从床的另一侧坐到冯晓的身旁，迅速又紧紧地握住她的左手。冯晓转过脸冲向阳甜甜一笑：“我们自由啦！”

“是的，我们自由了”梁向阳抱着冯晓大叫起来。

冯晓大叫着梁向阳放下自己。梁向阳莫名其妙地看着冯晓。

梁向阳说“怎么了？弄疼你了？”

冯晓用嘴往窗外努。

梁向阳会意，悄悄地走近门，打开，突然钻出来。

“朋友来进来玩吧！”梁向阳这一喊，听房的人轰地一声跑了。

梁向阳兴奋地进屋。

“他们让我给轰跑了。”梁向阳欢快地说。但是冯晓没有回声。梁向阳走近冯晓，看见冯晓呜咽地哭。

“你这是怎么了？高兴的事，哭个啥劲，又不是老封建了，想家，离不开家”。

冯晓止住哭。

“向阳，我要你保证一生一世不能欺负我。”

“冯晓，这是我们三年前认识时就对你的话。怎么会变的呢？”

“我要你再说一遍，就现在！”冯晓有撒娇地说。

“好，现在再说一遍对你，今生今世不欺负你！我会与你白头偕老。”

“还有，共同创造我们的家，不许偷懒！”

“哈哈，冯晓，不许偷懒！“

“哼哼，你说我偷懒，不行，你说得一点也不认真。再说一遍。”冯晓故意生气地说。

“冯晓，你今天是怎么了？”梁向阳抱住冯晓。

冯晓泪流满面。

“向阳，我今天可是嫁过来了。可我，可我……”

“冯晓，你和我今天走到一起了，这是我们多年的宿愿，今天我们幸福结合就是你幸福的起点，我会答应你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不让你受罪。”

“我真怕。向阳，我失去了从小养大我的家，离开了我爸妈，我突然害怕极了，这里对我太陌生了，我不敢相信自己能不能在这里生活的快乐。”

“我会给你快乐。我向你保证，我和我的家人都会给你快乐。不哭好吗？有我呢。不用害怕！”

“谁害怕了，人家只是有点伤心。”

“那我拉灯了。”

“小样！”

灯灭了。高悬的月亮在云层中穿梭。这是一个明朗平静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冯晓出嫁了，但是这个日子很快就被冯晓忘记，新的生活开始了，那种热烈的喇叭声仿佛象祭祀用的音乐，只能成为经典的片段，在冯晓的记忆中了。

第二天，冯晓象妈妈所说的那样起了一个大早。当她钻厨房做饭的时候，婆婆笑着从厨房里走出来。冯晓看到厨房烧满了蒸气。

“今儿个你歇着吧，往后有的是活。”

冯晓没有动脚，她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往后”这个词的含义，她要跟“往后”亲近起来了，离不开“往后”了。她随着婆婆走进简单的餐厅，收拾桌椅。因为昨天乱腾腾的，喜事办完了，总要剩下许多的散乱活在眼前，喜糖了、点心了、没吃完的馒头了……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屋子。跟冯晓一同收拾的婆婆看着冯晓的麻利劲，干脆停下手笑着看冯晓收拾。冯晓被婆婆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妈，放在这里行吗？”冯晓胆怯怯地问了一句。

“行，行。”婆婆回答的干脆，话里透着十二分的满意。“看你这麻利劲，俺就看得出来，向阳那王八糕子是福的，摊上俺这样的儿媳妇，是他一生的福气。”

“妈，瞧你说，我初来乍到，什么礼节也不懂，你往后还要多包涵着点，我惹你生气的地方，不对的对方，你还要多担待。”冯晓一路数着从妈妈那里带来的家珍，如数端了出来。

“就你这两句话，俺就放心了。”婆婆突然脸色变的平静下来，说：“媳妇，咱们梁家虽然和你们家相隔不远，只是生活上跟不上咱们冯家，这日子只要慢慢来，总会红火起来的。向阳是个孝顺的孩子，懂事早，再添上你这个懂事的媳妇，俺打心里放心。今儿个你要回礼，等忙完了这阵子，俺就给你买齐锅碗，你跟向阳你们俩个，立灶单过，以前看向阳那个劲，俺还有些不放心，整天就没魂似的，今儿个俺放心了。”

“妈，你说分家单过？”

“是啊，过了门，成了家，就应该立业了，你们年轻气壮，往后你们挣多多花些，如果跟着一起过，总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日子不平和就生在这份气上。再说，向阳姊妹多，也没法子照顾你们。”

“妈，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我和向阳会照顾好兄弟们的。”

“俺知道你明白这个理。你是个听话的媳妇，咱们梁家也没啥规矩左右着你们，天地大着呢，你们想做点啥，尽管做。往后的家业都是你们的。”

“妈，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和向阳是老大，更应多照顾家的……”

“你把这桶放在厨房去吧！”婆婆指着冯晓手里的东西。

冯晓知道婆婆的主意已定。也不好说什么，她提着桶走了出去。

婆婆在后面满意地看着她的背影。

虽然婆婆只是起个头，却成了冯晓的一件心事。冯晓最担心媳妇进了婆家分家的事，到底还是让婆婆提出来了。晚上，从娘家回礼回来。冯晓把这份担心说给梁向阳听。

“向阳不是我不懂事，今早妈提出来分家单过，吓了我一大跳。我可有话说啊。”

“你说啊，我听着呢。”

“在农村，分家单过可是件大事，象我这一过门就分家，知道的是妈妈提议的，不知道呢，以为是我冯晓提出来的，那也显得我太没管教了，让人笑我话。以为我不能和老人家一起生活似的，这事我们得商量商量，如果妈提出来分家，我不同意，你听到了吗？”冯晓说得心事重重，她已经意识到尊老爱幼，和为贵都是从出嫁开始的，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往后地梁子园的生活就不好过了。

“妈什么时间说的？我昨不知道？”

“早晨收拾东西的时候，你还在睡呢。一开始我当妈是说着玩呢，试探我一下，可我看她象是认真的。”

“分就分呗，我当多大的事。”

“多大的事，分家？我们往后要单独过日子。你兄弟又多，我们成家了就分出去，兄弟们谁还来帮，光靠老年人，能顾得来吗？你是老大，这个事我们不能丢下不管，自顾自地过去。再说了，我刚过门，什么也不懂。”

“你还不想在胳肢窝里过日子，那样多轻松。”

“你胡说什么啊！”冯晓意识到梁向阳在揭自己的短，心里有些不服。“其实再不济，我也知道，家里的活什么都会，也不会输给别人，只是名声我担待不起，我妈妈听说了准会教训我，不懂事。”

“冯晓，还是歇吧，这事，还没到时候，到时候再说吧。”

“我才不急呢，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数，妈提出分家的时候，你要把话说出来。”

“瞧你，分家就把人吓成这样，分家又不是山洪猛兽。”

这一夜，分家在冯晓心里种下了，虽然她明白分家对新媳妇不是件好事情，但也许不会象自己想的那样。这一点她倒是相信向阳的。到底男人有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