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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拥有最初的疼痛 林北睡得很熟,眉头微微皱着,却带着满足的神情.以安伸出手去覆在他的唇上.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轻轻地拉下她的手放在胸前,又伸出一只胳膊来搂住她.她叫他,北.他却又睡了过去. 她想他们第一次的情景.在她的单身公寓里.她醉眼醺醺地看他,林北,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你. 以安,不要胡闹.来,躺下.乖.他像哄小孩一样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替她脱了细细的高跟鞋,整齐地放好.放一杯热开水在旁边.以安,把它喝了. 她看到灯光下他洁净平和的脸,和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她从床上站起来,像风一样飘飘然然的样子.她一挥手打翻了玻璃水杯.北,你不要走.一下倒进他怀里. 他看到她的隐忍和决绝.像火山一样突然爆开来.焚烧着所有的安静.他无法把她和以安联系起来.以安是安静的,不多言语,认真地工作和休息,和每个人保持着距离,总是微微笑的样子,是甜美的温柔女子.他感觉到她此时的不同,执拗得无法拒绝.他对她,也一直是喜欢的. 她像一朵花一样散开来,明媚而美好.以安,我会不会弄疼你.他轻声地问她.她不说话,眼睛闭着没有睁开,她伸出手去搂着他的脖子.北,一切都是我愿意的.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地一颤,又猛地抱紧了她. 激情像尘埃一样遍布.那是她是二十三岁的女子,他是三十七岁的男子,拥有令人羡慕的家庭和事业. 北,一切都是我愿意的.那一刻,她像飞蛾一样,奋不顾身. 固执地拥有了最初的疼痛. 以后,成了以后.
她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身边.烟灰缸里有一明一暗的火花在忽闪.她已经习惯那些忽闪的火花,就像习惯他的随时离开.五年了,一切都有了改变.习惯,容颜,青春和等待. 她从公司的单身公寓里搬了出来,住进他买下的房子里.有很好的阳光能从窗户照进来,有很大的阳台,可以种各种的花.他替她办了辞职手续.以安,让我来照顾你.于是,这一蜇伏,就是五年.如花的青春在这间房子里挥霍掉.而她,像一个老妪,越来越看不到光明. 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北,你娶我吗. 以安,你知道不可能的,是不是.他试图去吻她,她别过脸去.他叹了一声,点了一支烟. 你爱我吗.她转过脸来,沉默许久,看见他的烟只剩下半支.她问出这个重复多次的问题. 你明知道的.以安,为什么又要这样.烟灰轻轻地弹落下来,一团一团,像云一样. 她安静下来,不发声了,一切语言凝固在空气里,她能感觉到他的无奈,自己的绝望,比什么风暴都来得狂虐.她听到自己心脏强烈的起伏,像是哭泣,绵延不绝. 他看到她的神情,漠然和疼痛.他拥她进怀里,她的身体冰凉,他只稍稍用了点力,她就掉下泪来. 北,我们是否就快结束.细小的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息,他是爱着她的,可他再拿不出多余的语言来安慰.以安,不要这样. 什么都是自我安慰,包括彼此的拥抱.北,我要离开你.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眼里有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但他看到她的脸,是笑着的. 那也是疼楚的样子.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留下的唯一线索,是一个决定,她说一年之后,或者我们还能再见,我要把你抽离,从我的生命里. 他清楚她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她从他的身边一点点地黯然下来.是他经过了她,给了她太多黯然的理由.彼此的情不自禁,被时间一一摧化,剩下的残亘断壁,成了伤口,一一显现.她终是要离开. 五年之前,她说,北,一切都是我愿意的. 他记得她的样子,纯纯的,有着孩子的天真.她跟在他的身后,总是不多话,随他出入各种场合都能有合适的姿态.他与她,是上司与下级的关系,本是不应有可发生的以后,但她的表白,剥去了掩饰着的一切外壳,彼此的情感赤裸裸地相对,便一发不可收拾. 歌德说过,爱就是人生.或者,是的,爱能冲破一切. 一过便是五年. 她没有出去做任何工作,整日在那片天地里,守着他.他会为她带来她爱的花,和她喜欢的东西.他们去过一次三亚,仅仅一次的旅游.三天.她站在那两块石头中间,笑得灿烂,大声地说,北,我在它们的中间,只看到你的样子,你就是我的天涯. 那一张照片被放在书桌上,放大了一些,用水晶镜框镶着,很美.他第一次回答他爱不爱她的时候,他看见那个相片里的她散发的笑容,塞满他的心里去,他说我爱的,以安,很爱很爱. 以安笑着像猫一样钻进他的怀里,安分而柔和. 后来,她开始要求他的承诺,她坚持让他娶她,哪怕只是答应,他不肯,他知道终是做不到的事,不能给予任何希望,否则,只会伤得更重. 他知道她是爱他的,她想要一个安全的回答,就可以伴随一生.哪怕三年,五年,十年. 离开,是否代表一种结束. 他与她之间,是否已经结束.
她在与他的同一个城市里,从来不曾离开. 她能从新居住的地方看到他们共同的小家的阳台,那是两幢相望的楼.偶尔她能看到他在房间里抽烟,烟蒂扔在地上,横乱着. 她压抑着自己要见他的冲动,她说过,要将他从生命里抽离,那是她的决定,要自己承担下去. 时常她会从梦中醒过来,想像他在身边.经常是深夜,而她看不到他,她会忽然地抓起电话,拨到最后的一个数字时,却又忽地软沓下来,放弃了拨打.一次又一次,直到忽略掉这个动作.忽略,是个多么艰难的过程,她一点一点地努力,清晰地感到自己的痛,撕裂皮肤. 于玲来找她.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她的.她是他的妻子. 她开门见山地说,以安,你不能再和林北在一起,你会毁了他. 于玲叫她以安.她的语气平和,没有愤怒. 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她变得凛然.她明白其实她只是在悍卫自己稀薄的坚强.别无其它. 你会毁了他的事业,何况我们是不会离婚的. 其实以安是知道的,林北的岳父才是公司的大股东,他的平步青云与事业,多少是有关系的. 我知道他爱你,可我也是爱他的.我们有个家,那是我和他共同的家.以安,不要这样下去,会彻底地毁了你自己.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但我为了自己伪装的幸福,一直都装作不知道.以安,结束吧,对我们都好.相信很快你们都会忘掉. 于玲走的时候,转身看了看以安,很专注的样子.她说,以安,你是会得幸福的,只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以安笑了一下,很轻很轻的,若有似无. 她忽然感到害怕,那样善良与柔和的女子,是她可以伤害的么. 只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就能幸福.人生就是一条不断分岔的路,延伸到哪里,就在哪里遇见. 但一路走来的,只有自己.
她再一次看见他坐在房间里抽烟,只开着一盏小灯.她从窗户里看到烟火一闪一闪.泪就掉下来,这一次,她决定要跑过来.哪怕最后一次. 他看见她走进来的时候,是哭过的样子.他把烟丢进了烟灰缸,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她,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她走近他身边的时候,他站起身来,拉了她的手,一下拽进怀里去.以安,你从哪里来,你的消失,让我畏惧. 北,总是真的要离别的,是吗.她又开始哭泣.肩膀一高一低地起伏着,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却也赶不走眼泪. 离别总是在所难免的. 那一夜他们没有做任何事,亲吻也没有.只是彼此对望着,一刻也不停留.一望,便是一生的记忆. 他们从彼此眼里看到的言语和哀伤,都是疼痛的. 但无能为力. 她又搬了家,离那个阳台很远很远的地方.回忆是需要原谅的,过去无可厚非.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聚散都有定数.五年也好,十年亦会如此. 找了新工作,做了一段时间很快就适应起来.朋友介绍她认识了一个大她二岁的男子,优秀而体贴,有干净的过去.于是开始平淡的交往. 她时常地回想那些过去,像藤蔓一样攀上来又圈满.流转的光阴,碾过的青春,合成一场沉沦的回忆,在看星星的时候低吟浅唱. 不过一场记忆,过来往去.最初她二十三,他三十七.后来她二十八,他四十二.断了开来. 人面依旧随风笑,江水仍是东流去. ※※※※※※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 草莓个人论坛:http://yan33.bbs.xilu.com/ |
为了如水的人生浅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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