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请你远走高飞

“如果有一天，让你放下所有的一切，和我去放羊，你会去吗？”

“去哪？”

“天山的脚下。那儿是我的故乡。”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但我承认这个问题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环绕，直到今天，仍然使我在梦中惊醒。我隐约记得梦里是一片草原、高山和湖泊，有一位英俊的少年骑着马，威武地在天山脚下驰骋，而我，坐在马背上从后面紧紧地拥抱着他，彩色的裙摆迎风飘舞……

醒来后，发现只是一个梦，而这个梦，过去了十几年。

少女时的我就是那种平静淡定的女孩子，喜欢穿蓝色的棉布裙子，白色的棉布鞋，头发整整齐齐、清汤挂面地披在肩上。每天背着棉布书包在海岛的巷子里穿梭，或在老房子庭院的桑树下旁若无人地做功课。

我是个很乖的女孩，面色清淡，笑容温婉。

他和我一样，都是部队子女。唯一不同的，他是个野孩子，浑身上下撒不完的劲，爬树、上房、打鸟、抓鱼……在父辈眼里的“叛逆”，在我的眼里那简直就是英雄的化身。

他是个坏孩子，父母总是跟我说，那孩子整天逃学、旷课、打架，不允许你跟他混在一起，他会把你带坏。

可是，所有的教诲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我被欺负了，他第一个跳出来教训对方；我生病了，他偷偷掏来蜂蜜躲在我家的阳台下递给我：“舔舔，甜的！”；我考试得了名次，他用零用钱买了带锁的日记本“奖励”我；当我要他好好学习的时候，他说：“你学好就行了，反正你以后是我的媳妇。”……

于是，这个“坏”孩子，来自天山脚下的野小子就这样硬生生地闯进了我少女的心扉。我每天偷偷摸摸地从教室的玻璃窗望出去，着迷地看着他骑着自行车，一路按着铃一路飞啸……有时候无意中瞥见他与别的女生愉快的交谈，心里就一阵阵的犯酸。

有一天，我羞红了脸，怯生生地对他说：你说你喜欢我，我相信了。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相信吗？

他兴奋得一跃而起，将我紧紧的抱起来旋了几个圈，然后他说：我向你保证，再也不打架，不旷课，不抽烟，我保证！我保证！

爱情还没有萌芽，就被父亲发现了。焦急的父亲与母亲商量好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我转学到母亲部队所在的城市。妈妈每天的以泪洗面令我这个孝顺的女儿不得不停止了抗争，我哭着对妈妈说：我答应你们，不和他来往。他没有父亲，求求您让爸爸在部队里多照顾他和他的母亲吧！他不是生来的野孩子，他只是缺少父爱，他需要教育，需要感化。你们太残忍了……

时间一天天过了，因为应付高考，我在每天的埋头苦读中打发了青春时光。终于，我如愿以偿地考进了梦想中的学府。进入了大学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又开始回忆起那份刚刚萌芽的青涩的爱情，怀念和他在一起的快乐日子，以及他那高大的身影、深凹的眼眶、立体的轮廓……我发现，一直以来我就不曾忘了他。他好吗？他在干什么？考上大学了吗？我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严肃地推开了父亲的办公室。

看着我坚定不移的眼神，父亲垂下了眼帘：他走了，和他的妈妈回新疆了。部队按照烈士家属的待遇为他们安排好了在新疆的一切学习和工作。

烈士？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是的，他的父亲是烈士。他是烈士的后代。但是……女儿啊，这并不该成为支持你们年轻爱情的理由。你说对吗？

我终于再也没有见过他。

新疆，一个遥远的地方，几乎接近了天尽头。我并不沮丧于没有将那份青涩的爱情结出果，也正因为这样，它才会在十数年之后，当我回忆起来，仍是酸酸的滋味。我不只一次的问自己：如果当时的爱情结了果，如果他在日后的生活里出现了，我会随他到天山脚下去放羊吗？我放了他的羊，放了我的爱情，也就放逐了自己一辈子……

天山下的草原是美丽宁静的，但同样也是孤独空寂的。马头琴年复一年在诉说着草原的美丽和寂寞。草原上的他，也许早就习惯了那种平静的生活……而我，自始至终还是那个不安分的都市女孩。

    在遥远的草原上

    面对着美丽的牧羊姑娘

    我宁愿做一只小绵羊

    白天跟她去放羊

    晚上深情地向着她的毡房留恋地张望

    ……

多么美的意境，但所有的只是在歌中，或者在文字中。我努力进入却无法体会。看来，对于遥远的天山，我只能作为一个游客，象今天一样，坐着A320飞翔到那里，匆匆而来，匆匆而别。

                          2005-9-15/17：30（勿推荐，谢谢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