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总有些闲人, 懒人, 甚至让你恨恨的人, 但他们还不至于是坏人. 那样一种方式其实也是一种活着, 尽管我们是如此的不屑, 可我们却也无法超然其上, 记下来, 也无法讲明什么立场 ____以为题
"二叔, 二叔, 你快去俺家看看吧, 我娘快不行了". 天刚蒙蒙亮, 狗剩就在我家墙外狼嚎一样. "别理他, 准是又报假丧" ,我娘嘟囔着. " 快点吧, 二叔这回是真的。" 狗剩又喊了。 母亲说他报假丧是因为前些日子, 那天刚吃完午饭, 狗剩忽然跑到我家对我娘说: "二婶, 俺娘从昨晚就没吃东西, 我问她也不搭腔, 你快去看看, 是不是得了甚么急症, 我上前村去叫我妹妹去” 俺娘信以为真,跑去一看,狗剩娘正躺在床上抹眼泪。 原来,不正干的狗剩竟偷着把他娘仅有的一对陪嫁时的手镯给卖了,还瞒着她说找人看看能值多少钱,过几天就拿回来。这手镯是她娘的娘传下来的,六零年差点饿死她都没舍得露出来,谁知那天被狗剩翻了出来.这不气得她从昨天就没吃饭。我娘知道这个狗剩花不完镯子的钱是回不来的,可他娘瞎得连去趟厕所都要人扶,更别说一日三餐了。狗剩倒有一个妹妹在临村,但这几年让狗剩拖累的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还有个吃奶的孩子,家里鸡狗鹅鸭,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指望顾及老娘了. 我娘气得站在院子里骂了狗剩一阵, 可还得替他伺侯这个瞎娘。
说起狗剩,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到如今连个媳妇也没找上。前几年有人给说了个寡妇,带着一个女孩。谁知,与他过了没半个月,他就把人家给打的鼻青脸肿,人家一气带着孩子走了再也没回来,加上狗剩又不正干,从此再没人敢给张罗了。
狗剩爷爷与我爷爷是亲哥俩,一样得分的家,狗剩爷爷死得早,扔下了狗剩爹一根独苗,缺人管教的狗剩爹加上我那位大奶奶的溺爱,从小就不正干。后来好容易娶来狗剩娘, 大奶奶撒手西去,狗剩爹更是如脱缰野马,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常常喝得两眼通红,不是打狗剩娘就是站在大街上满嘴酒气的拍着胸脯骂街,谁也不敢管.那时生产队里分得点粮食,都让他拿着换酒喝了,没有粮食换酒就去偷,幸亏也就是小偷小摸的,倒没人去告发他。每年狗剩家青黄不接的时候都闹饥荒,狗剩娘有事就知道抹眼泪,一双眼竟硬生生的哭瞎了。狗剩爹死后,狗剩娘就盼着狗剩成家立业,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不知是耳濡目染,还是一脉相传,狗剩别的活络不会,喝酒赌博一学就会,并且比之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地不好好种,成天东庄西庄串游着说媒,碰巧前年让他蒙成了两对,于是他越发的以说媒为业了。刚开始东家西家混顿吃喝,人家抹不开情面,天长日久,人家见他信口雌黄办不成了正事,也就对他冷言冷语,待搭不理得了,更别说酒饭伺候。狗剩见说媒难以为生了,看见人家开饭店的生意挺红火, 就寻思着在公路边租了几间房子开起了饭店. 打着开饭店的幌子,凡亲朋故友,没有举借不到的. 张罗着饭店开张了,但他又怎有做生意的头脑, 弄得脏兮兮的饭菜人家吃一次就够了,不长时间,饭店渐渐地就失去了烟火。就在每天连房租也难以为继的时候,不知从那里来了一男两女,商量着与狗剩合作,用他的饭店干那皮肉生意,每次狗剩从中提成若干,狗剩自然一拍即合,又干起了拉皮条的勾当。结果,好景不长,干了没多久,不知被谁举报,被派出所逮个正着,那男的跑了,狗剩倒成了主犯. 但狗剩不怕,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交不上罚款,饭店的物什只好充公,如此折腾,气得狗剩娘一病不起,想不到今天竟不行了。
等我爹到了狗剩家,狗剩娘已说不出话,无神的眼睛里好像还牵挂着什么。我爹说: "你走吧, 别再操心了,狗剩他饿不死"。狗剩娘这才合上眼。
给狗剩娘出完殡没几天,狗剩又来我家找我爹,说要借一百块钱作路费,准备出门打工。我爹一听觉得这是件好事,就让我娘拿给他,我娘狠狠的剜了几眼狗剩,恨恨地说:"钱可不是易来的,别胡花了"。狗剩满脸堆笑,连连点头,兴高采烈地走了。
狗剩有个酒友,只因前门镶了两颗大大的金牙,人起浑号大牙,也是个极不正干的鸟人,整天嗜酒如命,所谓物以类聚 ,论辈分狗剩要叫大牙爷爷,但只要一喝上酒,两个就有说有笑眉飞色舞地称兄道弟起来,有时也吵,两人拍桌子骂娘,但不恼,过了还照样一起喝。
狗剩从我家出来,觉得腰粗的不行, 就寻思着该去找大牙话别,于是,折身来到小卖部见没人就大声喊道: 拿两瓶酒来。卖东西的一看是狗剩, 就爱理不理的说:"不赊"。狗剩啪的一声把那张百元大钞拍在柜台上: "谁说挂帐"?卖东西的拿过去那张钱反复看了看,才慢吞吞的给狗剩拿酒。"来两瓶二锅头,再来二斤花生米"。狗剩理直气壮。
狗剩提着两瓶酒和花生米, 嘴里哼着采花调, 大一步小一步的来到了大牙家, 一进门见大牙正把着裤腰捉虱子, 大牙媳妇倒在床上睡觉, 一见狗剩进来大牙爱理不理的翻了翻眼, 但一看见狗剩手里的酒瓶, 又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嘿, 什么香风把你给刮来了. 狗剩没理大牙, 进的屋来看大牙媳妇躺在床上, 就说: 怎么,不舒服了大牙媳妇一听狗剩声音,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哈哈,狗子来了,可好久不见你了, 发财了"? "操,发个屁,我正想出去找点活干, 今日来道个别", "呀!真是发财去, 那该为你饯行, 快刷两个杯子来, 我与狗剩撮两杯". 大牙边招呼媳妇边接过去狗剩手里的酒, 大牙媳妇这才趿拉上鞋下的床来. 大牙媳妇是临村的, 在娘家时就懒馋出了名, 跟了大牙, 更是大懒对小懒, 成天弄的屋里屋外一个样, 头跟鸡窝似的, 但不知为何, 一见狗剩就狗子长狗子短的眉开眼笑. 每逢他俩喝酒,她也坐在一旁,偶而伸手抓几个下酒的花生米放到嘴里, 眉目含情斜眼的看着狗剩, 大牙也懂, 也看出点什么, 但只要有酒别的也就无所谓了......等大牙和狗剩酒过三巡,两人也都舌根发硬了,大牙说;"兄弟你这一去,我可难再找说知心话的人了"。"兄弟你放心,等兄弟衣锦回来,咱还他妈吃香的,喝辣的". "我就知道你小子忘不了你老兄我。来, 干了, 叫你嫂子陪你干了这一杯"。狗剩一听,也忙春风满面地向大牙媳妇眼前凑了凑: "嫂子, 兄弟这次可是出远门的"。大牙媳妇顺势抓了一把花生米,端起大牙的酒杯媚笑着说:"狗剩兄弟,闯好了可别忘了嫂子这杯酒"。大牙附和着:"那是那是,狗剩兄弟是谁"。两瓶二锅头眼看快见底了,这时狗剩掏出那张五十的钱,向桌子上一拍说道:"大牙你再去办二斤来,顺便再弄斤猪头肉"。大牙一看五十大钞立马眉开眼笑,一把攥起钱边往外走边对他媳妇说:"好好伺候狗剩兄弟,慢慢喝,我顺便去趟他姥姥家要几个馒头回来吃"。
等大牙从他姥姥家回来,已是傍黑了。狗剩呆呆的坐在大牙家的炕沿上,大牙媳妇已不见了踪影,大牙讪笑着:"怎样? 狗剩兄弟,我媳妇怎么样"?"啥"?狗剩焉焉地说:"你媳妇啥?热呼呼的,跟插热牛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