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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变
[楼主] 作者:sbsnaps  发表时间:2005/08/23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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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变


“听可靠的消息,公交总公司已下达文件,通知将退休职工的子女不准顶职了。”门卫老赵宣传着这一不祥的消息,闻声的司机们像被磁铁吸住都聚到了一块。
“真的么,是真的么?我那不争气的姑娘没考上技校咋办喽!”修理工老王急的直搓手踱脚,满脸乌云。
“看你这人,急个啥?车到山前必有路,又不只你的娃子就不了业。”一个伙计说着宽心话。
“听说在总务打杂的老张的儿子已顶职了。”
“说球那,有路子啥事都能成!”几个上早班的司机们议论纷纷,此时困意全无。
早到的春姑娘,似对省城情有独钟,马路两边的风景树已有绿意。也许来得有点匆忙,还带有一点寒冷的气息,使早起的人们难免在身上要多加一件羊毛衫。
调休完了,该上中班。
郑强刚走到公司点名室门口,就见大伙围着一老一少问长问短,“啥时候退的,老张?”
“去年底,今天让我的儿子来顶职,还望今后麻烦各位师傅们多照顾一下犬子哇!”这位张师傅面容憔悴,此时双手作揖,说着拿出一包“襄阳”牌的香烟给大伙散了一圈,散到每人面前便叮嘱一句,“以后多多关照。”
司机们抽着烟,争着说宽心的话。这时,张师傅指着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这就是我的大儿子,已经二十岁了,大名叫张发,小名叫着‘奶狗’。”这个小名刚说出,大伙伙都忍不住“扑嗤!”的一声笑了。这位,公司的新成员--张发,被大家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脸蛋儿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上。
郑强开始注意这个与他相仿的同龄人,这一米七五的个头,是块好料子,留着小平头,那倔强的硬头发略显得发黄,发红的国字脸稍微偏瘦,浓眉之下的双眼压得很低。身上穿着崭新的解放鞋,象是才买的。看他的穿着,家境是很拮据的。这时,大伙酣然大笑使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脚不住地踩着一块小石子。
伴着大伙的咧嘴大笑声,张发的父亲让他给大家弯腰行礼,这年月行这大礼,懂礼俗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山里的人。事后才知道张发的老家是在襄渝铁路线上距武当山火车站不远的二十里外小山村里。在那个小山村里,藏着张发童年的乐趣、美好的梦……
根据公司的安排,让张发先去公司教育科学习理论知识,等理论考试合格了,再去现场学习开车驾驶技术,这需要一年的时间,是每位顶职人员的必经之路。
张发的学习就这样定下了。
下了中班,郑强刚走到单身宿舍门口,就见张发迎了上去。“郑大哥,公司张经理让我跟您住一块儿,行吗?”这小子嘴还真甜,比郑强小一年零二个月。
“行啦!当然可以,是不是经理跟你是亲戚?”郑强试着问。
“不!不!不!我要是和公司经理有这种关系,就不来开车了?”张发急忙为自己解释。看他的表情,郑强心想也许是真的吧。
打开宿舍的门,郑强首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在一边,背子也没有叠,屋子显得零乱。把原来只属于他个人的暖屋,在此时变得如此的小,给他一种从未有过拥挤不堪的感觉,干什么事都显得碍手碍脚。心里烦透了,郑强不禁在想,公司经理是否欺软怕硬,得罪不起王军和赵祥明这些家伙,一个人住一间房子,又没什么家什。
也许,郑强的性格有点内向,不爱和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好几天也不想和张发讲话。可是目前的状况,由不了他的主张,无奈一细想,在一人寂寞乏味之际可以和张发侃大山,顿觉心胸豁然了许多。
郑强上班,张发学习,各干其事,互不干扰。郑强有一个油炉子,有做饭的餐具,遇下班有时间便去菜场买些小菜、卤菜啥的,炒上几盘小菜,再喝几杯宋河粮液,真可谓乐乎悠哉,张发处于环境的不同,加入了郑强的行列。遇上节假日休息,高兴之余挽起袖子包上几顿北方水饺,包出来的样子虽然难看,但是对这些孤独的单身汉来说是一顿再好不过的美味佳肴。
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生活,郑强发现张发很老实,不怎么爱讲话。有时在学习遇到不懂的问题就问郑强,懂了报之一笑,又去干他的。一有时间,郑强就带张发去逛公园、逛商场,日子过得很自在。
时间飞逝,不觉得张发已经学习四个月了。他一人在教育科里学习,公司机关人员放假,他随之就休息,惹得有些司机羡慕得要死。
张发又过大礼拜了,恰逢郑强也调休。晚上吃饭时,他突然问郑强:“郑大哥,您休息了吗?”
“问这个干啥?”郑强不在意地问。
“如果大休了,你就跟随我去武当山玩好吗?”张发说到武当山这三个字时,语气很重。
“真的!假的?我已经调休了哇!”郑强一听急忙抬起头讲道。他内心在想好几年都没有去武当山玩了,这次去可有了向导。
“调休就好!咱们晚饭后收拾好行李,明天就坐到武当山的火车……”张发高兴地说着。
“我一切听你的!”没等张发说完后面的话,郑强情激之下立即作了同意。


这一夜,郑强似睡非睡,梦游了武当山的名胜古迹。早晨他被张发从梦中叫醒,到火车站坐上西去的列车。
车上,张发一句话也不说,在想什么心事,郑强看了看独自抽起烟来,袅绕的烟雾徐徐上升。慢慢地郑强伏在荼几上进入了梦乡……襄渝线上,火车遇山钻洞,逢河过桥,列车乘务员早早地把车厢顶灯打开,放起了悠扬的音乐……
“郑大哥!快醒醒,武当山火车站到了。”
他被张发一阵急喊惊醒。揉着惺忪的眼睛,细瞧果真到了,赶紧走到车门口整个人几乎被下车的旅客挤了起来。
“走,先到我家去!为你接风洗尘。”那样子还真有点东道主的派头,郑强立即让他在前面带路。到张发的家要经过两道梁子(山区里的人称山顶为‘梁子’)。他加紧脚步紧跟着张发沿着山道迤逦而行。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翻过第二道梁子,乘在山顶歇息的功夫,张发用手指向不远处的几户人家深情地说:“我的家就住在那个小山村里。”
郑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极目望去,果真见那一片树林的附近依稀住着几户人家,不时传来几声鸡鸣犬叫声。此时,正值下午,那沉不住的肚子有点肌肠响如鼓了,随即加快了脚步,向那目的地赶去。在这一阵山路行走中,郑强又清晰地记起,上山容易下山难的个中滋味,腿有点发酸。
不一会的功夫,走近了小山村,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宽场子,来到一个用石片磊起的院子门口,这便是张发的家。
“我!……我回来啦!”张发几乎嘶哑地叫着。
“啊!……我的狗儿,可让娘盼回来了!”张发的母亲正在猪圈里喂小猪崽,一听这好熟悉又有点模糊的声音,心里拿不准,还是扔下手中的活计,急步迎了出来。此时,见到日夜思念的亲骨肉,急忙上前伸出满是老茧的双手,捧起张发的脸,左瞧又看,激动的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发红的眼圈里,泪花滚动,流出了慈母盼儿辛酸的泪水。
郑强被这母子重逢之情深深地感动了,眼圈也湿湿的,鼻子有点酸酸的。还是张发的父亲沉得住气,必竟是一家之主,迈着稳健的步子从青灰色的小瓦房走出来。张发把郑强向他的父母作了介绍,没等郑强坐稳,张发那好客的父亲又是发烟,又是沏茶,分咐张发的母亲赶紧做饭。张发招呼了他一声,就去厨房帮他母亲烧火做饭。
郑强就乘这会儿同张发的父亲攀谈了起来,他这才知道张发名字的来历。张发的祖祖辈辈都是在这武当山的脚下代代生存,单传到张发的父亲这一代,在山里人的眼中,儿子是将来家时里的顶梁柱。假如儿子坐享其成,做父母的也心甘情愿,无甚怨言,张发也就是在这里具有根深蒂固封建思想的小山村里降生了。村子里的人都前来祝贺,都稀奇的像是自家又添人丁而高兴,热闹上几天几夜。张发的父亲随即请村子里有威望的长者给起了个名:小名叫‘奶狗’,大名叫‘张发’,意在希望张发这一代将来有所发迹,可以光宗耀祖。张发的姐姐长大迟早要嫁人,没一点指望,老人们的眼光是嫁出的姑娘如泼出去的水。
荼余饭后,张发就叫郑强跟随他一起来到他家的后山上,看他小时候种的小桔树,樱桃树,……都长大了,而且开了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使郑强这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孩子来讲,无疑感慨万千。一阵山风吹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整个下午,郑强跟着他在附近的山上转悠着,听他讲已经遥远的童话,不时有几只山鹊叽叽喳喳地叫着从面前一闪而过。走累了,他们便坐在一个较高的山顶上,环视四周:这一刻,周围山坳中树林间的上空灰不溜秋的,已经降下了几丝薄雾,在山腰中弥漫着,飘飘悠悠,显得一片片的凝重,使郑强陷入久久的沉思……
除了上班便是休息,居住城里的人们一直遵循着这条规律,默默地生活着。
时间流逝,转眼到了夏天,炎热的天气逼得人们脱下多余的外衣,小蚊虫也知时节,叮咬的人们坐卧不安,让人心烦意乱。下了早班,冲个凉水澡,吃过早点,郑强顿时精神好多了,走进商场转转,独自溜达着。
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转悠了一上午,少不了一身的汗,索性回宿舍做饭。宿舍如蒸笼,打开吊扇,让它使劲呼呼地转,他那燥热的心总算平静下来,立即洗米洗菜。
“郑大哥,我回来了。”张发还未进门就叫着。
“郑大哥,这里是我的驾车理论证书,一百分啦!明天我就要去现场学习开车了。”张发随即掏出一个红本本,那高兴的劲头,仍然保留着几分孩子气。
郑强接过那张教育科签发的证书,心想这小子还行,理论过了关。他有心压一压张发的傲气,“张发,理论虽然过了关,现场实际操作可不是那么容易考,那可是要真本事的,心须向老师傅们专心学习。古人有云,凡事须谦虚谨慎,傲者必败也。”
张发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就埋头吃饭。
“抽烟吗?来一只。”郑强递给他一只烟。
“我不会抽,下午放假,这顿碗我来洗。”吃完饭,张发就光着膀子洗起碗来。
郑强穿着短裤,一屁股坐在床上,顺手从枕头下翻起一本书--《红楼梦》上册。不一会的功夫,他渐入佳境,思绪越过时空,飞向那个古老的年代。


第二天上白班,公司经理张兵把张发分到三八司机乘务组,经理对司机们说:“你们组大都是老师傅了,业务技术过硬,要把新职工带好。”这件事让别的司机乘务组知道了,各种议论也传开了,那些二杆子,谁没有背着一个处分,哼!还不把徒弟带坏了!
公司经理可不理会那些‘闲嘴巴’,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只有他心里清楚,三八班的这些刺头们都是想戴罪立功啊,干出的成绩居全公司之首,连续四年被总公司评为一级班组,不得不让公司领导们佩服地坚起大拇指。
三八乘务组属张发的年龄最小,老职工们都特别关照他,首先让他熟悉市区地理环境,记住汽车行走路线,这些必须搞懂之后,再在师傅的指导下摸方向盘。分得一师傅诨名叫作‘牛二’的,因他师傅体格最健壮,不怎么爱讲话,干活很卖力,像一头老黄牛,所以乘务组的伙计们都爱这样称呼他。
从这以后,张发就专心地跟随牛二勤奋地学习开车。
物换星移,张发与其他的司机渐渐地混熟了,坐在一块儿也爱讲话发表自己的主观看法。
到了发工资的这天,郑强把张发的工资带了回来。
“张发,你的工资,共一百八十元整。”
“谢谢,我有奖金吗?”
“可能有,不管钱多少,天太热了,你去买一件稍微好一点的衬衣换一换吧。”
“好的!要有就好了,我给家里寄一百元钱回去。”张发沉沉地说着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接着拿出纸和笔,用手把信纸按了按,便开始写家信了。
望着张发,郑强想,他又在想家了,记得去他老家里的时候,听他父亲讲过,张发从小到大一直未离开过家门半步。接上父亲的班,远离家乡,此时此刻肯定是在思念亲人啊。
一个多月过去,在师傅的监督下,张发已经可以上车摸方向盘了,司机们夸张发上套快,脑子活,公司的经理也很赞赏他。
星期一下了白班,明天就要调休了,郑强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心里有点乱乱的,晚上吃啥呢?正想着,蹬、蹬……张发上楼三步并着二步飞也进屋了,“郑大哥,我师傅的小孩过生日,让我去他那儿,你不用等我了。”一阵开箱拿钱,蹬、蹬……又飞也似的跑下楼去。
晚上,郑强随便做了点吃的,就骑着单车奔向网吧看电影。
夏季的二伏天,热得人喘不过气来,七点多太阳还未下山。
武打电影中,一对高手各不相让,各施绝招,不时带点搞笑动作,逗得郑强一阵阵咯咯地笑。而时轻声的笑,时而大笑,引来网民回头观望。
类似的电影看多了,也烦了,郑强点了一只烟便悄悄地离开了网吧。回到宿舍一进门,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张发这小子出酒了,他立刻意识到。
打开灯,只见屋里一片狼籍不堪。吃饭用的小桌子翻倒在地,张发爬在床上,已经昏然入睡,正打着呼噜。床边的地板上吐着一滩脏东西。
唉!这个混小子。
一伸手揪在张发的屁股上,没反应,索性让他好好地睡觉。一阵用水冲洗、扫地,又是一身臭汗。郑强跑进厕所冲了个凉水澡,躺在床上,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关灯,唯有张发的声音与电风扇的声音在持久抗衡。
次日一大早,郑强起来了,用凉水洗个脸,眼睛有点发涩,打不起精神,反正调休了,还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吧。
没过多久,门外嘈杂声四起:讲话声、咳嗽声……一曲清晨交响乐开始上演了。
再看看张发,还没醒,正轻轻地打着酣。
咚!咚!咚!有人叩门,郑强仍没动。
“张发!逛街去!……张发!……张发!”门外那人叫喊不止。
郑强用床单蒙住头,任门外的人敲打着。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张发打着一阵哈欠,起床去开门。
“喂!你小子他妈的睡死了!门外叫你好一阵子。”那人边骂着张发边进来了,郑强仍然蒙头装睡。
“干啥?”张发问那人。
“去帮你买皮凉鞋,还有‘燕尾衫’呢!不是你昨天放的屁?!”那人反问道。
“噢,对!咱哥们也该穿新衣,潇洒走一回!”张发来劲了,一阵胡乱地穿衣声,‘哐!’的一声门关住了。
噔!噔!噔!脚步声消失了。
这间小屋子,又归于平静。郑强猛然察觉张发最近有些变了。



夏季,天气反复无常。
刚才,太阳还火辣辣的。瞬间,乌云密布,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一阵电闪雷鸣,蚕豆般大的雨点打在行人的头上,不由的浑身一阵抽动。仰头望天空,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奔进了附近的商店避雨,或骑着自行车向家飞驰而去。
干燥的马路上掠起一阵灰尘,顿时潮湿的空气中含有一股土腥气,喉咙有些发干。树上的知鸟也停止了燥鸣。在商店里避雨的行人议论着,这可是一场及时雨啊!快把人给干死了。晚饭后,郑强和张发无事玩着纸牌,为增加刺激度,带了点小彩。
隔壁下班的王军,赵祥明陆续进屋,一见他们在玩,叫喊道:“搞大点的,进帐也快些!”不用招呼就围上桌子坐起。
“喂!谁让你俩玩了,嫌小就别来嘛。”郑强很烦这两个家伙。
“要不,咱哥几个打几圈麻将,咋样?”王军不死心。
“我还没玩过呢!”张发说。
“现学,快得很!”赵祥明附合着。
“你们别拉张发下水啊!”郑强头也不抬地警告说。
王军这小子拉起张发:“走!跟咱们跳舞去轻松一下。”
“对,跟这个书呆子呆在这小屋里,迟早要变成傻瓜。”赵祥明又掺合着。
郑强越听越生气,猛地将桌子掀翻,扑克牌也散落一地。“都给老子滚出去!”张发跟他们灰溜溜地走了,留下他一人躺在床上,内心无法平静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发这么大的火,是苦还是恼?
几天了,郑强和张发一直不说话。他也不想与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讲话。别人放个屁,张发竟然言听计从,跟王军这种人在一起迟早要陷进去的。
不管他,郑强在心里赌着气。
几个班的轮回,又该郑强他们班上晚班。他点了一支香烟去上班,张发也随后跟了上来。走了一阵,张发紧跑了几步小声问:“你身体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没得。”郑强说。
“郑大哥,跳舞挺有意思的,让你有一种高雅的享受呢!”张发找话讲。
“你们也会享受,笑话!”郑强轻蔑地说。
“你没有去,当然不能领悟那种享受啦!进了舞场,我不会就坐在旁边看别人跳。你说怪不,有一位年轻的姑娘真大方,她扭动着好细的腰肢,径直向我走来,说要邀请我跳几曲。我说不会,她说没关系,就两手把我拽起来,真怕别人笑我,这样让她给带上了。”一阵沉默,郑强等他还有什么样的见闻感受。
“郑大哥,你和女人一起跳过舞吗?”张发又问他。
“没得。”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唉,以前我总觉得女人和男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这次与女人第一次跳舞接触,那令人心神恍惚的体香,现在想起香味尤存。那女人真热情大方,让我的右手搂着她的细肩上……我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下次再去一定请她学跳舞。”去公司早了点,别的司机还没到。郑强戴好手套,开始擦车。不一会儿,身上的工作服被汗水湿透了,沾在背上,极不舒服。再看张发,正埋头拖车内的地板,他身上也汗湿了,郑强有点过意不去。
“郑大哥,那姑娘的眼睛真像一对黑葡萄,讲话时,那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可好看啦!小王和小赵他俩还说我有艳福,交上了桃花运呢!”听着张发的言辞,发现他变得太快了。
“在哪个舞厅?”郑强问。
“不远,在‘大上海夜总会’,花钱不多,挺实惠的。等我学会了,天天去。”张发轻描淡写地说着,却掩钸不住内心的期待。
“张发,跳舞是好事,交朋友我赞成,但有一条准则,要交真正的朋友,和自己谈得来的朋友。”郑强很担心张发不知世间恶人的奸诈,会误入歧途。
七月,车站总公司工会要为全公司职工举办一场舞会,旨在陶冶员工们的情操。
星期六下白班,张发便催郑强洗澡更衣,还说要穿得漂亮点,才显得出年轻人的精神劲。他不用说,自个儿跑到附近的发廊让理发小姐着实修饰一番,吹了一个三七开的发型,头发油亮亮的,站在那抖动着腿。新买的皮凉鞋,今儿也穿上了,新买的‘燕尾衫’也穿上了,嗨!简直变了个人。
对着镜子,郑强随便梳理一下自己的头发,让张发拉起就走。下楼时,遇见了王军,他挑逗着张发:“哥们,晚上瞧你的!”
张发一拍胸脯,“没问题!”
走进公司的舞厅,热闹非凡。昏暗中的霓红灯显得五彩缤纷,已经有人随着轻松的节拍翩翩起舞。人太多,公司各车队的人都有,顺着墙边找到牛二,还带着老婆子,相互招呼着便相应坐下。
“牛师傅,把嫂子也带来啦,你今晚的兴致真高哟!”郑强高兴地说。
“扯球蛋,还不是老婆娃子要来凑热闹。”牛二指着身边的一个女人说。这会儿,张发见他师傅全家都来了,起身出去了,没过多久拿来几听易拉罐的‘健力宝’分发给这几个人。太热了,都不客气地拉开罐口先饮为快。
舞池中张发带着郑强跳一曲便自寻女舞伴去了。牛二的老婆也走进舞池中找了一个个头相仿的舞伴跳了起来。
郑强跳一曲下来,满身的汗。又一曲《两只蝴蝶》开始了,只见张发不放过每只舞曲,与一个姑娘携手踏着节拍又快活地旋转起来,好亲密呢。
从下班到现在一直未休息,感到有些累,向牛二打了招呼就回宿舍睡觉去。这一夜,郑强睡得真香,连一个梦也未做。早晨起床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张发搂着一个女人睡得正香。这小子太开放了,才多长时间,就搂起女人也不避个人。他穿起衣服悄悄地离开房间。张发跟女人同居的事儿不胫而走。第二天上晚班,师傅们都找张发逗乐子,张发很自豪。王军当着大师傅们吹张发,“你小子,真有一套,比我当年强!”
张发的师傅牛二没吭声,他只是斜着眼睛投去鄙视的眼光,猛得抽上一口烟,在肺腔里酝酿了许久,才慢慢地吐出一丝烟雾。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日子一久,张发与王军等人打得火热,听别人说他们结成了拜把子兄弟。
郑强觉得与张发之间隐隐约约有一道隔阂,话越来越少。有一个不祥的预兆,将有啥事发生。
最近车队团支部要组织车队的几名团员,参加公司团委开展的‘青年职工爱岗敬业’知识竟赛,为夺取冠军,几名团员利用休班时间抓紧空余时间背题,郑强也是参赛之者之一。
这几天休班了,郑强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强记硬背这些竟赛内容。晚上刚上厕所方便了一会儿,再进屋就发现张发把附近的几个理发女郎带进来,坐在一起玩牌,吵闹着。见他进屋,只回头瞄了一眼,却又玩了起来,打情骂俏的话语脱口而出。
“你把她们带到这里像个啥!”郑强板着脸质问张发。
“混时间呗!”好轻佻的自白。
“出去玩,我还要学习啦!”郑强提高了嗓门。
“臭美,有啥了不起的。”声音极小,还是让他听见了。
“滚!都给老子爬出去!”郑强爆跳如雷。
这些天天为他人修面的女人们,此时被一声怒吼,惊吓得脚底下抹油--溜了。张发坐着没动,郑强突然发现张发嘴上叼着烟,正旁若无人傲慢地吐着烟圈。不知何时学会的,他一时陷入沉思。
郑强一步迈过小木桌,一屁股坐在床铺上翻开竟赛的资料,心里烦透了。张发出去了,一会儿和王军进来,抱起铺盖拖着床头唏里哐当的把东西搬进了王军的屋子。他愣了一会,顿感这间屋子是多么的空旷,回到了从前一人居住时的清静。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八月份,酷暑难当,热得行人咬牙切齿,咒骂声不绝于耳。
一天,郑强下班刚进公司停稳车,车队队长找到郑强:“小郑,你怎么把张发给赶走了?”他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道:“队长,不要诬陷好人,这件事最好问他自己去!”说完扭头就走。
张发的父亲来了,说找儿子有急事。见郑强一人在屋,便客气了一番,就问张发。他见老人家心事重重,不敢说出实情。就说张发有了女朋友,另住一间屋子,他指了指第二间屋子。张发的父亲道了谢,就去敲门。
“小郑,我儿子咋不在呢?”
“也许出去了,吃晚饭时还在呀。张叔,不要急,我给你找找去。你呀先在我这儿歇着。”郑强边走边想,这小子到能到哪去?他径直来到上海夜总会。
“兄弟,我想进去找一个人。”郑强递上一只烟试问着。
“找谁?”服务生接过烟问。
“找公交公司的司机张发。他是你们这的常客,今晚可能来了几个人。”郑强提示着说。
“噢!有这个人,来了好几个呢,还带着一位小姐。请进去找吧。”服务生记起来了,礼貌地伸出手。
“谢谢!”郑强迈步来到舞池中。成双成对的红男绿女正随着强劲的舞曲扭动着,陶醉在霓红灯下。他感觉到血管在膨胀。只有等这一曲完了,再去找人。或许,张发可能同女友藏在舞池两侧的小包间中,正享受悠悠的爱抚呢。想到这里,他极力用双眼去搜寻着。
“张发,过来!”郑强急喊道。
“找我有啥事!”张发很不高兴。
“你父亲来了,还等你回去!”一路无话,急忙赶回宿舍。“张叔,回来了。”郑强推门进去发现张发的父亲倒在床上睡着了,一脸疲惫。那满头的白发和满脸的皱纹好象正展示着饱经人生的风霜。
“张叔、张叔,张发回屋去了。”郑强轻声地叫着。这时,张发的父亲醒了,用手理理有些松乱的头发。
张发的父亲说是看儿子,怎么没带东西呢?唉,郑强摇着头准备进屋就听见,叭!一声脆响。他正惊诧不定,就听见张发的父亲骂道:“你这个畜生咋变得这副德性,没心肠呢!?”
“吼!你吼个啥!你咋不写一封信呢?再说我也要生活,要花钱!”张发正给他的父亲顶嘴。
父子俩肯定在谈啥事,发生了分歧。郑强在屋子里想着。
张发的父亲气不过,当即要走,郑强赶紧拉住他,“张叔,别气坏了身子骨啊!张发有啥错,还年轻呀。有啥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发这大的火?进来,晚上在我这里休息。”郑强赶紧倒茶、拿烟,安慰老人家。在询问中,得知张发的姐姐考上了丹江口市卫校,要交三千元的学费,全家省吃俭用才凑够两千元,剩下的本指望儿子……谁知,竟遭白眼。
第二天,张发的父亲执意要走,郑强从自己的工资中取出一千元现金借给他。张发也没送他父亲上车。在火车徐徐开动的那一瞬间,张发父亲的脸上总算挤出了一丝笑容,一点点感激的笑……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郑强觉得自己过得是那样的糊涂,内心好一阵惆怅。
张发和他父亲之间的摩擦,没有立即平静下来,张发得到的回报是社会社会公德的述评及众人的指责。不认识他的随便议论而已;认识他的,老远在其背后指手画脚,“就这小子,还是个从山里来的娃子,谁知接了父亲的班,竟忘了自己是老几!”“听听,他还给他的老父亲当胸一拳,幸亏那个老人家身体硬朗,真是造孽哟!”一老职工接过话茬愤愤不平。
也许,人言可畏,让张发有所收敛了一些。近一个月很少与王军及社会上的小混混们一起了,言语少了,一扫往日那种唯我独尊的神态。
阴霾的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如牛毛、似花针……倘若不仔细感受,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仰望天空,让人感到好一阵阴郁。
下白班时,车队队长叫住郑强,“小郑,你的信。”
“谢谢!”接过信一看上面的地址,是武当山车火站的。谁寄来的?在那个地方又没有亲朋好友,带疑拆开信封,里面的落款是张发的父亲。信中说,上次的帮助让他终身难以忘怀,已经凑够三千元钱自己的姑娘去上卫校了,这一辈子的心总算操玩了。最后,还特别拜托郑强管教他的不孝之子。这位老人的胸怀太宽广了,是那么的仁慈,默默承受着儿子对自己的蛮横无礼。
回到宿舍,郑强真想教训张发,但他克制住了,等瞅准机会,一个能奏效的机会。
他细心地观察着,两个星期过去了,张发没有超越常规的行为。郑强有点心灰意冷,再看看他父亲的那封信,那颗期望的心,他又有啥理由退却呢。他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还老人一个心愿吧。
耐心等待吧,是他此时心中唯一的信念。那是在一个雨过天晴的晚班,寒星点点,一轮皎洁的弯月高高挂在静谧的天空。
郑强开着公交车经过市区一个公园时,突然发现公园路边站着一个人像张发,身边的地上放着一个二十近的大油壶,他没上车在等谁呢?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郑强跑第三趟经过这个公园时,发现张发身边停了一辆东风小霸王,还有二人。他把车靠过去停下,发现张发正数着钱。不好,他小子在卖公司的汽油。郑强赶紧小跑过去。“张发,别干傻事!”
“咋的!”
“你说咋的!这是违法行为!”郑强历声劝阻。
“哼!我只不过是顺带而已,有啥了不起的。俗话说的好,马不吃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再说,我进舞场、上网吧需要一笔开支,谁给我!?”张发不屑一顾地抖着手中的钞票。
“听我的,咱们还是好朋友。咋样?”郑强压着火再三劝说。
“好朋友?告诉你,这世上只有钱是我的好朋友。”说话间,买油的人开车飞驰而去。
“张发,你真行,孬种!看看这封信!”郑强气愤地把信甩在他的头上,转身开车扬尘而去。
过几天,公司要发工资了,正赶上中秋节。公司给全体员工发了两盒月饼和两塑料袋鸡翅,另发一百元钱,大伙心里很高兴。有的家中讲究的,还买了鞭炮准备热闹一翻。
下了晚班,郑强和几个司机去洗澡,发现张发已经从澡堂洗完出来,身上只穿了背心和短裤。一句话也不说,端着盆子从他旁边闪了出去。
“牛二,你的徒弟娃子咋不高兴呢?”车队调度小刘问道。
“管球他的,小娃子也不好好地搞,钱不多,还喜欢搓个麻将。”牛二冷漠地说。
郑强洗完澡刚回到宿舍,张发就跟进来了,“郑大哥,昨天晚上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你不要往心时里去,我做错了。我父亲借你的钱一定还你。”张发说完就转身要走,“喂,张发,中秋节就要到了,你给家里买点东西带回去,看看家里。”
“好!”张发应声走了。
郑强心想,中秋节那天,张发回到家里过节,全家团圆,肯定热闹极了。



郑强的家离公司不远,就住在公司家属区。吃完饭,就到宿舍休息。刚躺下,就听见隔壁房间有人在争吵什么,他干脆出去看看是哪几个夜猫子。刚开门,就听见“哗啦!哗啦!”地搓麻将声不绝于耳。他放轻脚步声走了过去,探个究竟。
“二丙,自摸!哈哈!哈哈!付钱,快点!”传出张发的叫声,神经质地吼着。
“快点!差五毛钱!”还是张发在叫,门外听得极清。
“老子会给你的,小兔崽子!”王军骂咧道。
“费话,你叫个球!老子的工资快输完了,才……赢了一把!”张发反驳着。郑强很吃惊,这小子咋还没回去,上午还在他面前卖乖,说是要回老家去的。良心让狗给吃了。郑强在门外骂着。
第二天,宿舍楼里静悄悄的,没见到张发的影子,那几个赌徒也没露脸,肯定昨晚打了一个通宵。想着便下楼,差点和迎面来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瞧,正是王军,飞也似地跑上楼来。他感到诧异地问他:“王军,你上午咋没休息呢,啥事慌这很?”
“拿钱!”回答的急促。
“你呀,十有八九打蹦了吧!”郑强问。
“蹦个蛋,哥几个昨晚三更半夜被派出所几个老警抓住了,一人罚一千块钱,他妈的巴子,娘的心贼很!”王军咬牙切齿地讲着。两手不停地在箱子角摸索着,一会儿拿出一沓人民币,王军把手指沾点唾液,一张一张地点着钞票。
“王军,张发几个现在还关在派出所?”郑强关心地问。
“费话,都等着拿钱放人呢!”王军烦燥地说着。
张发的老爹想让他飞黄腾达,这下可好。没想到让老警给逮住了,把血汗钱也培上了,看他以后还赌。这次罚款一定会给张发歪曲的发展以迎头痛击,郑强想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三天上早班,郑强没理采张发。大伙都不作声,各自嘴上抽着烟安静地待令准备接车。偶尔有几个气管炎的老司机使劲地咳嗽几声,倾刻又归于平静。
“张发,快出来!”待班室门口伸出一个脑袋。是王军,又在搞啥鬼。
“啥事,这神秘?”张发喜咪咪地出去了。
车队队长骂道:“你小子要干啥去!”
张发转身扮着个鬼脸,“没事!”
“叮铃铃!……!”
队长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接电话,“喂,王队长吗?明天让你队的张发去教育科补考,理论太差了,才五十分。”公司经理在电话那头生气地讲道。
这事儿是上人月底的事情,考试前张发还不复习,不把考试当回事,到处潇洒。现在要补考,再不及格,免发三个月的奖金。这一制度虽狠点,治张发这样屡教不改的,是一剂再好不过的良药。
郑强记得在上个班,公司的经理对张发说:“你这个娃子要好好地搞,不要一下班就去摸麻将,被派出所抓去了,谁也管不了你的。调休了,要回家看看,不要让别人指着你说长道短。”张发出乎意料安静的听着,低着头,两手一会放在前面,时而放在背后,汗珠顺着他的额头、脸颊流了下来。他那长长的头发盖至鼻尖,企图挡住别人的视线。
当郑强下班出公司门口时,遇到一位昔日的老战友,他问:“你们车队有个叫张发的吧?”
“怎么?像个侦探一样。”郑强问。
“那个娃子简直是个赌棍,在公司家属区有好几个点呢!”老战友吹着。
“唉!我说老战友,这是别人的事,管他有多少个点,搞不好还惹一身骚哟!”张发在郑强的脑海中已经没有好印象了。
张发有一次接到他姐姐的来信,说他的老父亲中风偏瘫,让他回去看看。母亲在医院照料父亲。家里就剩下姐姐一个人看护,家里的猪、牛、羊一大摊子没人照料。信的内容写得好凄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张发为之还哭了一夜呢。他向其他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单身汉借钱,想买点东西带回去,最终没借到。有人说,借给他?瞧他那副德行,也不去照照镜子,算老几?他还得起吗?



时间的河慢慢地流,流去了夏天,流去了烦恼,使人稍感轻松。
今天,是十月八日星期六是郑强班组小黄结婚的大喜的日子,考虑到行车安全,只好等到下了白班喝喜酒。晚上车队的十几个司机刚洗涮完毕,小黄就来叫人了。一见面甭提他的高兴劲,胸戴小红花,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没说客套话就给司机们散喜烟。啪!的一声点着猛抽几口,嗨!这烟好抽的就爽口。不知怎么的,伙计司机们都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的有几个司机竟呛了气管,一咳嗽,大伙笑的更历害了。大伙跟着小黄,骑着自行车来到熙德酒楼雅座就位。
小黄拥着爱妻为同事们一一敬酒致谢,大伙儿也端起甜美的酒杯祝福着一对新人,愿他们白头偕老,相敬如宾之类的吉祥话。几个轮回,酒兴正酣,此时不知是谁为一对新人点了一首情悠悠、意绵绵的老歌曲一一《天仙配》。大家鼓掌,手心拍得发疼,硬是把这一对新人推上台去一起唱,把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酒楼的服务小姐们被此情此景所感染,争相鼓掌呦嗬着。
不知何时,张发溜了。郑强问牛二,他也不知道徒弟到哪去了。
饭后,你一言他一语地吹着,转眼到了午夜时分,人有些困乏。队长提议不玩了,都回家休息,让小黄夫妇早些入洞房。
大伙儿别无异议。郑骑着车子晃悠悠的回到宿舍门口,就听见有女人吵架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走上楼,就见张发的门口有两个女人撕打在一起。走廊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没一人上前劝解。他想,在这个年代,逢打架斗嘴看看热闹,谁爱没事上去找事。
郑强见其中有一女人是张发的女朋友,醉醺醺地打着酒咯嚷嚷道:“张发,这是哪的……哪的女人,欺侮你的女朋友,你咋也……不帮忙,纯属……就是一个大傻瓜!”
张发无动于衷,板着脸。
他的女朋友见有人为她说话更来劲了,一手揪着那女人的长头发,一手找空子对准对方的脸蛋就扇,不停地骂道:“打死你个臭婊子,破鞋!……!”肮脏的话语不绝于耳。
两个女人一台戏,越打越恶。嗤!张发的女朋友把那个女人的白衬衣撕开了,露出了粉红色的胸罩,抖动着那过于丰满的酥胸。啧!啧!他的女朋友好厉害,有人惊言。那个女人见自己变成这般模样,在众多陌人的面前丢丑,嘶呀着嗓门,“你才是个破鞋,野鸡!小张不要你,还死赖着,真是个厚脸皮的婆娘!”狗急跳墙地抓住对方的衣领,狠狠地还击。
张发的脸在发烧,发狂似的吼着:“影响老子休息,小心挨揍!都给老子滚走!”发完火,咚!的一声把门关住,逃了进去。
一翻激烈地撕打,两个怒发冲冠的女人打累了,总算是休战了。双方已经是遍体伤痕。
张发的女朋友便转身敲打他的门板,咚!咚!咚!“姓张的,给老娘滚出来,别想白吃老娘的豆腐!……你个龟孙子,等着瞧!” 郑强已经是头昏脑胀,无暇顾及这些,走进自己的宿舍去睡觉。
第二天,听人讲张发跟楼下发廊姓王的女人同居,让他的女朋友赤裸裸的给逮住了。他女朋友骂他无耻之徒,张发却搂着那女人更紧了,在床上翻滚着。你说他的女朋友咋不生气?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人们慢慢地淡忘了这件事情。就在第二个星期五下晚班的晚上,郑强和张发刚到宿舍门口,就上来了一帮不明身份的年轻人,围住了他们。郑强突然发现其中有一个打扮特别漂亮的女人,那就是张发的女朋友。
“哥,就是他欺侮我!还帮那个臭女人,嘤!……”边说边哭,很是委曲。
“小子!你也不打听我妹是谁的妹子,嗯!”一个一米八五的中年汉子厉声喝问。
张发强装笑脸,打着颤音:“大哥,我……我没有哇,只是同她争吵了几句。”
啪!一声脆响,打的张发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身。
“放狗屁!嘴还倒挺硬的。老子的妹子从小到大谁都未动她一根手指头,你小子好大的胆子!”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在张发的左脸响起。扑通一声被踹坐在地上。
张发那张白皙皙的脸红了,清晰的巴掌印儿写在脸上,他吓得用手挡住左脸。
郑强见这阵势,对方定要把张发打个皮开肉绽,立即上前劝解,“喂!朋友,张发年幼无知,这样打下去,会死人的。”
啪!一声脆响打在郑强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像失去了记忆,咬咬牙强忍着。这时,他多想有个帮忙的,哪怕是劝说也好啊。他的希望只是一个个泡影,只有一双双像是刚出世怕见阳光的婴儿眼神人们,引着驱体偷偷地走开了。他被气昏了头,抬腿想狠踹对方,无奈还没踢出去就被两人架着胳膊,招来一顿毒打。鲜血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要打别人,有种的冲这来吧!”张发挺起瘦弱的身躯冲了过去。
“想挨打!兄弟们,给老子揍死他!”几个恶狼般的打手冲过去,拳脚交加地把张发打翻在地,并用脚使劲地往头部、身上踹去。
“狗娘养的!”郑强强忍着腹痛,站起身想冲过去帮张发,只觉后脑被人用棒子猛击,瞬间不省人事,当即昏倒在地。
醒来时,他发现和张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张发除了眼睛、鼻子和觜巴露在外面,头部其它地方均用白纱布裹了个严严实实。身边坐着车队队长及要好的同事。郑强想坐起来说句感谢话,全身无力。
“小郑!好好地和张发养伤吧,不要着急。”主任安慰着他,指着旁边的一位姑娘,“就是她不畏歹徒,才把你俩救过来的!”
他转过头对她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啦 !”
“不用客气,一个公司的嘛!”那个姑娘讲话露出两个小酒窝,声音甜甜的,也不知啥,虽然同住一个宿舍楼,曾未讲过话,彼此都记得对方的那张笑脸。
郑强和张发住院的一个多星期里,她都利用休息时间来培他们谈天说地。在相互的谈吐中得知她叫曾燕,是公司的售票员。
曾燕是个有心计的姑娘,为了解除两人住院的烦恼,从家中带来一把吉它。她弹奏,郑强和张发两人轻唱,整个病房里充满了欢乐。当他们唱到一首--《遥望家乡的小山村》的时侯,张发哭泣起来,他说很想自己的家,想那在武当山麓下小山村里居住的年迈父母亲,还有上学的姐姐。



出院不久,张发的母亲来了,头发花白,与先前相比老了许多,行走步履蹒跚。
晚饭后,张发与郑强同挤一床,其母亲暂住他的房间。听张发说,他母亲这次主要来看他,顺便到医院给他父亲开点药回去,维持他父亲的病状。张发的父亲瘫痪在床已成定局,这下可苦了张发的母亲,拉屎拉尿这些烦琐的小事都要其母亲亲自帮助。还有那几亩田地,喂猪养牛繁重的担子全部压在他母亲单薄的肩上。母亲无奈,只有苦撑着,咋不衰老呢?母亲来看他,是乘姐姐放假的时间才来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在心里想。
郑强同情他们。晚上睡觉时对张发说:“你呀,今后要好好地孝敬父母亲,你父亲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不然就让你姐姐顶职了。”
张发沉默不语,也许在思索郑强所说的话。是呵,他应该好好地想一想了。瘫痪在床的父亲,望子成龙的凄凄心情,在那个小山村中谁人不知?年迈的母亲为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酸楚的泪水。而张发却忘了自己的出身。
第二天上午,张发的母亲办完事就要回去,她人虽然呆在省城,那颗心却早已飞到家中,担心着家里一摊子。走时想带点钱回去,想那张发天天吃喝玩乐哪有钱给他母亲哟。他顿时感到很难堪,家里让自己顶职上班,成了国家人,吃国家饭,让山里的同龄人好生羡慕。如今,口袋羞涩,怎能让老母亲空手而回呢?
张发便去向王军借钱,王军满脸假笑道:“兄弟,咱哥们这几天手气背,输了几把,几个工资也输光了,哪有钱借你呀!再说,咱哥们的交情,要有钱肯定会借你。这样吧,你不如问赵祥明吧!”奸诈的王军三言两语就把张发打发走了。年幼的张发,涉世未深,怎知事事难料,找到赵祥明结果撞到南墙上--一鼻子灰。
酒肉朋友,谈何友谊。张发畏畏缩缩地来到郑强的房间,可怜兮兮地说:“郑大哥,请你救救急。”郑强无奈语塞,只好从身上掏了二百元钱给张发。他颤抖的双手在接钱时,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瘦骨嶙峋,脸皮不自然地动了一下嘴角死板地嘣两个字,“谢谢!”声音几乎听不清淅,头也不回走了。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冬季。早起晨练的人们,已感受到寒风的刺骨。
今天又是星期天,郑强休息睡到九点钟才起床,不想离开那温暖的被窝。吃过早点回宿舍便找了几件脏衣服洗。水好凉,惊得全身上下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正洗着张发进来了,表情很激动,也不打个招呼,就坐到床上,低头不语。郑强觉得纳闷,问张发,“一大早又在想啥!”
“球的心事,那发廊里的姓王的女人来找我出去狂街,给他买衣服,你说这女人能粘吗?”张发气愤地诉着。
“还不是你自找的,准是玩弄了人家,嗯?”他白了他一眼。
“唉!不管咋说,那女人就是祸水!”张发说话时,脖子上的青筋暴胀胀的。
张发还想发牢骚,郑强不想理他赶紧去洗衣服。再说,这个世界本是男人和女人的世界。有了这些嗑嗑碰碰的,才能使缤纷的生活折射出七彩光芒。
冬天的风又干又冷,吹得大伙不想上班,甘愿与老婆娃子在家着电视或东南西北闲侃。
吃完早饭去接班,郑强独自哼着小调,慢慢地走着。张发跟了上来,递上一支大中华,便自个抽着吐着烟圈。郑强点上烟问他,“张发,打麻将赢了,抽这个烟?”
“我咋能赢呢?还不是那姓王的女人送的,只送了一条烟,非要我收下,真他娘的烦人!”张发的像是在埋怨着,郑强偷偷地瞄了一眼。嘿!他那脸上掩盖不住幸福的笑,差点没发觉。
“有福气啊,真羡慕你,有人对你这么好!”郑强虽然这样说着,心里掠过一丝倜胀,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公司停车场上空的浓雾还未散去,远处的行人显得模糊不清,扑朔迷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雾气弥漫的这天,张发‘翻船’了。
到出车时间了,郑强和各位司机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上车启动预热。张发也没跟牛二上车。牛二冲着待班室喊道:“张发,起来出来!”
张发闭着眼睛没动。
郑强下车来到待班室,走过去一把捏住张发的鼻子,他摆了摆头,被憋醒了。郑强一松手,张发又打起了呼噜。有个司机在外胡乱地骂道:“一身懒骨头,真像抽了筋的!”
“牛二呀,收了这么个徒弟,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又一个司机开了腔。
“这个小年轻儿,休息在整啥玩意儿,总是有睡不完的觉!”车队队长说着张发,跟着用手把张发的耳朵狠劲地揪了一下。
张发揉着发疼的耳朵,一看是队长,打着哈欠,伸展懒腰,眨了几下眼睛,起身向牛二的车门走去。那张脸的颜色及其神态,很像一个吸大烟上了瘾的人。
这时,公司经理和总公司保卫股人员以及几名着便衣的人员上了牛二的车上。不一会儿,张发也下车了,跟着保卫股的人要走,牛二拉住就是不放张发,“把人带走,要有个理由!”见这阵势,司机们都围了上来,问个究竟。公司经理赶紧说:“总公司保卫股的找张发了解点情况,别的没啥,大家先出车。”
牛二和大伙半信半疑地先出车了。
下了早班,才听说张发隔三差五地把车队的汽油、机油、材油用油壶偷出去卖,早就让总公司保卫股的那帮人给盯上了,一直没动手抓他人。昨晚,市巡逻队三更半夜在市里巡逻时发现一辆小霸王汽车行踪可疑,拦住一询问,道出了油的来历和张发参与经过。前前后后,张发从车上搞出的燃油倒卖价值达几万元。
牛二和郑强找到车队长,“队长想想办法,把张发搞出来呀!”
“咋搞出来,你说?!”队长没好气地问。
“车队和公司出面担保,张发个人发点款算球了。”郑强也帮着说好话。
“说得容易,公司领导出面也不行啦。况且现在正是风头上!”队长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唉!这小子,就是不听老子话,跟他父亲一半好也没事。年纪轻轻的,尽不学好,工作也完了。”门卫老赵为之惋惜。
“还好,就判一年半就出来了。让他在里面吃点苦头也好,只是苦了老张的用心啊!”队长说完,提醒大家有时间去探望,必竟是同事一场。
确认张发被判刑以后,郑强心里象失去了点什么。过了几个星期,他决定去监狱探望张发。经打听,才知道被关在荆门沙阳劳改农场里。
郑强买了几条香烟和一些水果坐车几经周折到了那里。经看守的公安人员安排,他们在一间专用拉待室见面了。张发理了一个青皮头,发着青光,上身穿着一件棉袄。一几是郑强,那一双眼睛里掠过一丝惊奇,嘴巴微微张开,嘴唇翕动着。一是时缄默了,于是愣愣地低着脑袋。
“张发……我!……我来看你啦!你现在怎么样?”郑强有点激动。
张发依然发愣。
“你快看,我给你带来了抽的,还有吃的……你怎么不说话呢?”郑强捏着他的手问。
“郑大哥,谢谢!……谢谢!……你瞧得起我,还让你这么破费,我!……”张发说话的声音极小,有点哽咽。从那呆滞的眼睛里流出了人生悔恨的泪。
一场空前的寂静,两人相对许久不语。只有那墙壁上的挂钟在“嘀嗒!嘀嗒!”永恒地摆动着。
探视时间到了,张发拎着烟和水果,挪动着他的步子。机械地走向布有电网的高墙内。


二○○五年八月
作者:李志荣
单位:襄樊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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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卧夫  发表时间: 2005/08/23 16:11 

回复:变得太慢~~
我的意思是说,张发后来的某些变化,并不应该全盘否定。

※※※※※※
初生是人 异化为狗 落荒成狼
 [3楼]  作者:上善若水1  发表时间: 2005/08/23 19:26 

欢迎新朋友!~~
四十港里写长篇小说的不多,欢迎你常来发佳作!~~

※※※※※※
[楼主]  [4楼]  作者:sbsnaps  发表时间: 2005/08/30 23:10 

回复:欢迎新朋友
我会的。
[楼主]  [5楼]  作者:sbsnaps  发表时间: 2005/09/07 23:32 

回复: [卧夫]
望以后多加指点
[楼主]  [6楼]  作者:sbsnaps  发表时间: 2005/09/07 23:33 

回复: [卧夫]
望以后多加指点
[楼主]  [7楼]  作者:sbsnaps  发表时间: 2005/09/07 23:33 

回复: [卧夫]
望以后多加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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