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的阴影

今天的乡村，就像当年的桃花源，

有或没有，只在我们心中感觉罢了。

文字，当它属于灵魂的时候，

写与不写，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个村庄叫“香樟”，因为夏季的到来而格外的绿。往远处的山脉望去，离离的坟墓，黑白的墓碑铭，清楚地告诉你生与死只不过需要交换一下角度和颜色那么简单。

一个被城市圈养惯了的女人，在这个炎热的夏季被放养在香樟村里。每天，我穿梭于绿色山野与黑白墓碑之间，所有的摄制节目都需要在这个山头和那个山头完成，但无论哪个山头，你满目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色。

节目录制的是一个老人的一生，与所有的人物专题一样，由生到死，平凡简单。老人从50年前开始，每天种一株香樟树，沿着村尾往村头种，然后再沿着村头往村外种……50年过去了，村里村外遍满了香樟，一条被香樟树簇拥着的村间小道，沿着河边向村外伸出了十几公里长……

这样的经历，一辈子，只有一次。

也许对于我们，一次都不会有。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老人感动，我承认偶尔觉得老人是可笑的，但我却知道自己被这漫山遍野的香樟树感动了，只因为它们的存在，是如此的神奇而壮观。

每当我踏上那条“香樟路”，我总会悄悄走在队伍的最后，或者一个人停下来，站在空无一人的路上，闻着樟叶的味道。

樟叶是清香的，而我的心是酸的。我曾经不只一次站在这条路上问自己：等我离开这里以后，我将会带着怎样的心情来回忆它们呢？

……

当我收笔写完最后一个字，香樟村的公鸡刚打了第一遍鸣。我捧着稿件敲开了老人家的门，屋里又黑又暗，老人正弯着腰往桶里舀豆渣，那是他的“香樟宝贝”们的美食。见我进来，老人忙让我坐下。

我将那一叠整钉好的稿纸送给了老人。老人不识字，亦不善言辞，却每天认真配合我们的采访和拍摄。尤其与我投缘，向我讲述了许多过去的往事，情到深处还不由得掉下几滴热泪。这次写稿，是近一年来我花费心思最多、投入热情最大的一次文字工作。仿佛过去那离散的岁月又重回到身边，曾经暗淡的光彩也逐步苏醒在这个迟迟不肯离去的夏日里……

那些来路不明的仇恨，那些模糊不清的爱恋，也在天光散尽之际，随着浮云一层层剥离出体内……

那些跑远的岁月，它们又重新回来了。

可今天跑远的昨天，真的不会在某一天又令我惦记吗？

那些我们以为发生过的事，其实从来没有发生过；

那些我们以为不曾爱过的人，

却永远爱着我们……

这些香樟树的阴影里铭记的眼泪和年华，

是一种心灵空虚的冲动吗？

珊瑚

2005-8-9/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