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听母亲说，她出生在鱼米之乡，嫁到父亲那小山村后，稀粥都难喝上。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因为，小时候，跟随母亲回娘家，总有吃不完的水果，捕捉不完的鱼和螃蟹，掏不完的鸟蛋。而在爷爷奶奶家，什么都没有，一片萧条。

我不知道，在那交通尤其不方便的落后年代，跨越如此大的空间，加上物质条件上的不小差距，如何让他们相遇、相识，并最终生活在一起。难道这就缘分？这就是千里有缘来相会？那么，既然能走在一起，何不好好相处？总是吵声不断。我开始厌烦，开始关注别的家庭，羡慕那些出入双双成对，笑容甜蜜的夫妻。幼小的心灵深处总暗自怪自己有这样的父母，其完全没有影视里所见到的夫妇那样浪漫，亲密。

直至我离开那片热土，到外地求学，才悄然改变了自己对父母的偏见想法。本以为那就是身心解脱，告别吵杂的日子。后来，我才发觉，独在异乡，对双亲的思念，远远沉重于那份心烦。

或许，也只有久离的重逢、回归，心灵才感受到家的温暖，有如风雨夜港湾里靠岸的船只。在家的日子，我享受尽了呵护，亲情的爱抚。

每次我回到家，母亲总要求父亲赶快到街上买只烤鸭，或者别的好吃的。如果父亲忘记了，她就会生气地不断唠叨：“平时买烟就记得那么清，给儿子买吃的就健忘”，父亲自知理亏，但也笑眯眯地说，“假期长着呢，总会买的”这时，我往往以中间人的身份出来调解，“别争了，没事的，我什么都可以吃。”偶然机会，我听邻居说，父母为了供我上学，平时在家里都舍不得吃，相当随意，一菜就可以吃一天。

由于家庭条件及其历史年代原因，母亲小学没有毕业，就下地干活了，这成了她一大遗憾。我呆在家时候，责无旁贷成为母亲的电视翻译者，因为她听不懂普通话，只能大概看看屏幕里面人物的走动，关键时刻就急着问这问那，父亲总爱开玩笑似地“挖苦”：“安静，人家要看电视”母亲不满意地看看一旁偷笑的父亲，“你不就多认识几个字吗？”

尽管在一些小事上，他们还是争论不休。但是，可以肯定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对我的绵绵无尽的爱和关怀。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离家返校的时刻，父亲给生活费时百般叮嘱多买吃的，少用别处的语重心长。及过后看着母亲偷偷私自再往我口袋多塞少许零钱时的感动。而每次到学校后，我才发现衣袋里还多了几个煮好的鸡蛋。

高中录取我后，为了支付那昂贵的学费，父亲承包了个小荔枝园，常常骑着摩托车，后座带着母亲，两人到园里施肥，除草，灌水，一干就到夜里，披星戴月归来。为了守园，家里还养了狗，常在摩托后面奔跑跟着，可爱至极。遗憾的是，多年来，换了好几只，要么病死，要么被人活活打死。我常发问，为什么别人请临时工过来帮忙咱们不请，母亲说那需要工资，本钱就很高，倘若再雇人，就没有赚了。为此，父母在周末也从来不闲暇，比别人做多得多，更苦更累。

寒假里，我会偶尔跟随父母到荔枝园摘花，说穿了是“友情客串”，毕竟他们不愿意我在这晒太阳，要我早点回去煮饭，做菜。每每我和父亲到园子时，母亲早已经在那里忙了，我们带来饭，喊她过来吃饭，总要好半天才听到回应，随后方看到林里那疲倦的身影走出来。

三人说笑寒暄几句，就叫我回去了。返身离开时，看着父母彼此亲切问候，谈笑风生，我突然明白，平日里，父母为一点小事相互顶几句，那其实也是他们交流的一种方式，结婚快三十年了，即将是 “珍珠婚”的夫妻，难道还要他们保持初恋时花前月下的新鲜或是怀有新婚蜜月的欣喜？不可能，家庭生活的琐碎平淡早已经抹平那份激情。支撑着情感的就是其它语言，哪怕是争吵也是正常的。作为一个家庭，最害怕的不是争吵而是沉默，无论友谊，婚姻，爱情，一旦遭遇无言，那么就意味着破裂。回想着过去那些日子，我赶忙用力蹬着自行车向前加速，害怕积压在内心的那几千个日夜所见骤然化成眼泪飞出……

父亲是一名科级干部，相对于工人的母亲，更能抽出时间。因此。自从我考去外地读书以后，他常常过去看我。母亲总是跟邻居自豪地打趣说，他爹真的非常爱儿子，总是隔三差五坐几十公里路车去看望。母亲很少出门，也不知道如何去我的学校。

这让我不由想起二老曾开的一个玩笑，即探讨以后是否要从海南岛跟我来内地安渡晚年。母亲说父亲：“你总抽烟，咳嗽，儿子不嫌你，媳妇也会赶你”，父亲不甘示弱，“是，人家就算要你，你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搭车过海去内地，我也不告诉你。”这时候，母亲总是抢过话：“我不会叫阿弟回来接我过去？”

翻看那些已经泛黄的老相册，八十年代初父母桂林旅游的情景一一在我眼前重现。二十年前的场景，母亲仍历历在目，偶尔还回味着那时候的欢乐。告诉我那时的火车多么慢，如何难受，但却因旅游而心情愉快。认真聆听的同时，每当抬头看着她一脸的幸福，我不由想快快地毕业，争取工作赚更多的钱，能够带着母亲再走出去旅游一番。

1999年，我读高二。母亲来学校了，这是第一回，也是唯有一次，我很意外。站在教学楼下，看见母亲一身朴素，依然穿着父亲早年买给她的那双旧时的绣花布鞋，秋风瑟瑟，身边站着同样面带微笑的父亲。那对略显苍老的身影，溶在金黄色的秋天中，使我的眼眶不由一热，周围霎时变得模糊。这一瞬间，后来定格成一道亮丽风景，深深映在脑海中，无法忘怀，给我鼓舞，一直到读大学。

如今，双亲老了。父亲在单位里退居二线，母亲也已经退休了，照理说应该坐家中享享清福。然而为了给我攒学费，她还不断帮人做点小活，还是坚持早早起煮好饭给父亲吃。看到她一身的疲倦，全家都劝其好好休息，有父亲和姐姐两人供我就可以了，然而她不听，说自己也要尽一份力。面对这如此深深爱着我的双亲，我还能说什么？总感到肩负着太多希冀，唯一能做的就是，倍加努力，来年回报。

有人说，一个家庭如果永远只存在一种声音，那么将是不和谐的，不完美的。我深表同意。其理正如两个意见永远一致的人相伴，另外一个是否显得多余？父母二老已经走过这么多岁月，一路上，有卿卿我我言笑的甜蜜日子，也有面红耳赤争论的心酸时刻，然而正是这样一种混合的情感交递，把他们紧紧拉在一起，携手漫步人生路。我相信，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它就像流水一样欢跃，阳光一样漫长……

  祝愿父亲母亲安康快乐！